这几日朝堂发生了几件大事。

    一是边疆捷报频传,  那快马加鞭每回送来的都是好消息,听说大皇子自在明光帝跟前发过愿要北击羌族后领兵打仗就越发神勇,底下兵士狼崽子似的跟着冲锋,  打得羌族后退连连。

    明光帝得了消息自然是高兴,  早朝上当着满朝文武提起大皇子那赞誉之词用的,  啧啧。

    底下大臣自然是凑了趣跟风,再被拥护大皇子的徐相势力趁机鼓动,也接连上折子把大皇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这就搞得太子比较郁闷,他和大皇子一党本来在朝中各有拥护,太子本人还是已故皇后所出,  占了个嫡,  原本在嫡长之争上,天然稳压大皇子一头,  这也是该的,  明光帝看着也是乐见其成。

    但因大皇子最近在前线捷战连连,  明光帝多夸了几嘴,朝臣闻风而动,  以为自己嗅到了风向,  一里一里的,众人拾柴火焰高,助长了大皇子不少势力,  一下子,  众人的谈论中心都变成了大皇子,  仿佛他才是那高位炙手可热的人选了似的。

    气得太子于内殿无人处摔了好几个茶杯。

    蓝尚捷劝他:“太子息息怒,越是这个时候,  越要稳得住,  方才显一国太子的风度。”

    凌江瑞实在不服气:“他凌江晁不过一粗人武夫,  会舞刀弄枪很了不起吗?孤才是一国太子,按着太子仪制长大的,他凭什么事事压孤一头!还有那些墙头草,他们也不想想,孤为着大启做了多少事!只打了回胜仗罢了,满朝就说他凌江晁好,蓝相还要孤保持风度,叫孤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蓝尚捷声音依旧不温不火,却带了点质问:“咽不下也要咽下,不然你待如何?”

    “孤,我——”

    太子凌江瑞昂扬了几次斗志,但都没有把我之后的话说出来,也没有话可说,总不能说他恨毒了大皇子,想要一不做二不休找人暗杀他吧。

    先不说大皇子本身武艺高强暗杀不可能,就说明光帝还悬坐高位呢,太子虽有一定程度的自主理事权,但绝不可能在明光帝眼皮底下悄不声就把大皇子干掉了,若真成功了,那反而预示着他太子势力已成,明光帝就要忌惮他了。

    可是叫他就这样看着凌江晁坐大,他却是绝不肯依的:“蓝相,不,姨父,此事侄儿实在是不甘心,莫说侄儿,就说姨父自己,为着侄儿筹谋一场,如今父皇年事已高,事态正值瞬息万变之际,若临了大计成空,难道姨父就自愿甘心吗?”

    “自然也是不甘的。”

    “那姨父就想想办法!不要等——”

    蓝尚捷摆摆手阻止了太子的话,慢条斯理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此事我已有主张,只是我现在反而比较担心你。”

    “担心孤什么?”

    蓝尚捷瞧着这个人前春风拂面内里却行事急躁的太子:“我之前再三再四提醒你不要轻举妄动,你却还是自作主张要弄什么明光本纪,便要弄也需回来先和我商议,看如何做得漂亮,做得不落人口实——你却不听我的劝,在圣上跟前夸下海口,行事如此毛躁,我如何不担心。”

    “嗐,孤当是什么,姨父也太小心了,再说此事父皇不是一口答应了么,还夸孤有孝心呢,着翰林院助孤掌理此事……如今孤日日进出翰林院,同翰林学子同食同宿,谁不说孤平易近人,那些往日不了解孤或错看了孤的,也纷纷递上橄榄枝。”

    “再者,翰林院的地位姨父又不是不知道,凡翰林士子皆有储相之才,便是无才无德,也都是朝中清流派系的弟子门人——来日若有那一天,孤入朝理政还需仰仗他们,现在有机会提前搞好关系有什么不好的。”

    “太子慎言!”听得这番狂言,蓝尚捷深深拧起了眉头。

    凌江瑞却不以为意:“放心,是姨父孤才说的这话,若不在孤宫中或还有外人,借孤十个胆子孤也不敢啊。”

    蓝尚捷提醒:“你这太子宫就算再铁桶一块也需知隔墙有耳的道理,这样的话,便是在我跟前,以后也不要说了。”

    太子听话点点头:“姨父教导的是,孤以后再不说了。”

    见侄子不是那等油盐不进的,蓝尚捷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作为一朝太子,就是大启继承人,今上再欣赏大皇子,那也只是口头夸奖几句,也没见立淑妃为后——长姐故去至今后位一直空悬,也不是没有朝臣上书建议另立新后,但上这些折子的大臣无一不被今上骂回去了,你想为的什么?还不就是为的你太子位名正言顺……浮华虚妄都是空的,这些具体措施里才体现今上最真实的想法,你要看清!只要你自己稳得住,不要出岔子动摇,那边就蹦不出天去。”

    听到这话,太子眼前迷雾顿开,恍然大悟道:“还是姨父看得清楚,孤受教了!”

    “那么依姨父之见,我们就按兵不动?”

    蓝尚捷脸上带起一抹笑:“按兵不动倒也未必,大皇子的灶如今烧得这么旺,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我们怎么的也要想法子,不动声色给这把火添点柴火浇壶油啊。”

    “哈哈哈,姨父英明!且看他何时引火烧身。”

    同时,凌江瑞还有发散思维:“我猜父皇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兴许也是在考验孤,看孤的态度。”

    比起蓝尚捷对朝堂局势的理解,凌江瑞对于解读父皇的心态,也自有一番研究:“父皇因着幼年经历,一向最厌兄弟不和、后宫不睦,最喜看到兄弟齐心一团和气的景象。如今他凌江晁如此锋芒毕露,把连带孤在内的几个兄弟们都打压得抬不起头来,这会子看着风光,等父皇意识到这点后必然不喜——姨父你在朝堂上烧灶,孤也做不得别的,就努力在做个友爱兄弟关心父皇的好哥哥好儿子吧。”

    “此大善也!”

    第二件就是随着明光帝寿诞日的接近(十一月中),来京庆贺送礼的官员也多了不少,因着各有派系理念,朝堂上怎么说多了点摩擦导致的火药味。

    翰林院作为大启治国理政的最高学府和人才储备机构,最近也是多了不少宗项,人浮于事,躁动暗生。

    因着各自事务繁忙又不在一座办公楼,叶峥除了和闵良骏见的次数多些,和周、谢两位老兄都有近十日未见了。

    今儿好不容易瞅个空子,三人提早下值,相约去那迎宾楼小聚一顿,还是周纪明组的局,说他来做东。

    叶、谢、闵三人都知周纪明家的情况,叶峥笑推拒着说:“小聚就小聚,做什么去那拘束人的迎宾楼,万一碰见这个上峰那个大人的还得起身行礼,一顿饭也吃不安生,我瞧着迎宾楼隔壁的香味馆就不错,东西好吃还有露天座椅,边吃边吹小风,兄弟几个自在说会话不错。”

    叶峥起了头,谢元德和闵良骏也跟着说香味馆好,方便自在云云。

    周纪明一听就知道他们是体谅自己,不想让自己破费才这么说,是嘴上故意打岔解围的好话,心里十分承情,这几个朋友交得值。

    不过这回做东他是有准备的,故意把眼一横:“怎么,就许叶弟老带了家里新鲜吃食送我们,许闵弟经常做东下馆子,我不许我偶尔也破费一回,莫非是看不起我,觉得我请不起这一顿?”

    这话一出,可叫人没法接了。

    几人瞅着他神色轻松自若,并非有压力强撑着面子才放下心,谢元德故作涎皮赖脸:“得得得,小叶小闵人年轻抹不开面子,我这老脸老皮的怕谁来,既如此那就走着,今儿别说是迎宾楼,就那安天大会的仙宫宴,我也少不得厚着脸皮蹭上一蹭。”

    话已至此,叶峥和闵良骏也少不得凑趣着说那就讹周兄一顿好的,结账时可别心疼银子之类的。

    因四人穿着翰林院的官服,还没进楼早有小二迎出来,那小二眼尖,一瞧见周纪明就惊喜道:“周大人来了,我们掌柜昨儿还念叨着说您没来呢,这几位是周大人的同僚吧?快请进,楼上有风凉雅间,包您呀是又舒坦又自在。”

    叶峥正好奇这迎宾楼小二怎如此热情,还识得周兄,观周兄以往用度,不太可能是迎宾楼这等档次酒店的常客啊。

    一进门就明白过来了,那迎宾楼大堂里明晃晃挂着一副对联。

    上联是:座上高朋常畅饮。

    下联是:门前贵客喜频临

    横批是:高朋满座

    那俊逸风流的字体,一瞧就是本届状元周纪明的手笔,因着这周状元的字写得着实好,还受过今上亲夸,是盖了皇印的颜筋柳骨。

    叶峥犹记得周兄刚中状元那会,还有不少慕名而来求字的,都被周兄以微末伎俩不登大雅之堂给拒了,嘴里说着微末伎俩,实则极为骄傲,觉得自己这笔字若与那黄白之物挂钩就俗了,况求字者多有富商,商人懂什么风雅。

    叶峥当时就觉得周兄的想法略有点偏颇了,能用一身所学为妻儿挣来美好生活应该自豪才是。不过人各有志,每个人生来想法不同,且这一身霜雪傲骨也是周纪明极为浓烈的个人色彩,不用强加给他自己的理念,也就没有多说。

    如今瞧见这店小二对周兄态度,兼之对联高悬,哪里不知道周纪明已经想开了,想开就好,对他妻儿来说真是一件大好事。

    谢元德和闵良骏自然也认得周纪明字体,略一思索马上也明白了,脸上露出了同叶峥如出一辙的笑容,都是为着周纪明高兴。

    闵良骏性子跳脱,揶揄道:“周兄总算想开了,明白了安贫乐道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颂的美德了?”

    谢元德摇摇头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周兄面皮薄,好不容易想通了,不要这样取消人家,打击人家的积极性。

    但话已出口,也不可能收回来了,好在周纪明不在意,他略带自嘲道:“也是上次受叶弟启发,我才明白自己错得离谱,周纪明堂堂八尺男儿,若不能够便罢了,明明有本事,却守着一身酸腐气,让妻儿跟着我吃苦,实在是忝为人夫人父。”

    叶峥往雅间椅子上一坐,拿了根筷轻敲两下打岔道:“好容易聚回餐,不要讲那扫兴的了,难得来这么上档次的酒楼吃饭,我可是饿得前胸贴后背,非得吃点好的不可——对了周兄你今日可带够了银两?别到时候吃了喝了,一抹嘴吧说没带钱,那弟弟我可不依的。”

    这话说得俏皮,周谢闵三人都笑了,这叶弟的性子真令人琢磨不透,有正事时他就是那最老成的,无事时又常做顽童姿态,也不知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培养出这么个活宝来,听说叶弟是入赘的,还能保有如此赤子之心,想来叶弟夫郎一家对他定是极宠的,怨不得叶弟时时刻刻把夫郎挂在嘴边,显尽恩爱。

    谢元德年龄是几个里最大的,他今年三十五,他家大郎年十六,二娘年十一,虽与叶峥兄弟相称,但叶峥比他儿子也就大得几岁,弄得他看待叶峥时常有些长者心态,不自觉话里也宠着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谢元德心道我若有这么个十九岁就当了榜眼郎,生得又天人之姿的儿子,还不知怎么把人宠上天呢。

    几人落座后,很快有侍从上了茶水,又报了些花里胡哨的菜名,什么主菜有龙凤呈祥、桂花银条,红梅香珠、汤浴绣丸、翡翠玉延等等等等,点心有金丝酥雀、如意脆球、椰丝雪宝、奶汁松脯巴拉巴拉巴拉,饮料又有月色浆、琥珀醴、卤梅水呱唧呱唧,酒水又有xxxooo……

    菜名倒是不俗,就是叶峥听那贯口听得一脑门子浆糊,除了那奶汁、椰丝、梅之类的可以略猜出点主料,其余一概不清楚是什么菜。

    闵良骏倒像是常来的,瞧着几位兄弟都不大明白的意思,就做主点了些。

    点完菜小二鞠了躬下去,周纪明松了口气:“好在有闵弟你在,不然为兄说要做东,却连桌菜都点不全,那就出洋相了。”

    闵良骏随意道:“这都是写来糊弄那帮子文雅书生的,你们若第一回来弄不清楚,就叫小二报实名就成。”

    叶峥好奇道:“这桂花银条是何物?”

    闵良骏哈哈一笑,指了指床前桂花又用手做了个游的动作:“桂花松子焖鲈鱼。”

    “原来如此。”

    “汤浴绣丸呢?”

    “就是汆汤猪肉丸子。”

    周纪明也问:“月色浆是何物?”

    “炸甘蔗汁。”

    周纪明:“……哦”

    “琥珀醴?”

    “甘草煮米酒水。”

    “……”

    叶峥哈哈一笑:“果然得起高大上一点的名字,方才显配得上这迎宾楼档次,嗯。”

    几人对视也是哈哈大笑。

    过一时菜上来了,几人统一端起酒杯先敬做东的周纪明,碰一杯痛快喝了。

    也没外人,四人边吃菜边说话。

    闵良骏夹了块红焖羊尾啃着,问周纪明:“周兄最近很忙?我们与谢兄偶尔还能在小食堂碰上,却常不见周兄身影,莫非你们文书院的士子忙起来都不要吃饭的?”

    周纪明就解释:“  太子说连日来累着文书院跟着忙碌,有时候忙起来顾不上吃饭,太子就会使人点了饭食送来吃,如此,去小食堂的次数也就少了。”

    闵良骏揶揄:“哦,原来是偷背着我们吃好东西了。”

    谢元德提起酒杯笑饮一口:“这我就得为小周说句话了,主要是的确忙超了时太子才会有此举,说起来理由正当,并非漫天洒银子邀买人心,偶尔我们政史院也轮到一回,那时你们弘文馆不是早去小食堂,就已经下了值,莫非早早回家的滋味不好,愿意留下来加个班什么的?”

    加班一词是他跟叶峥学的,叶峥常说这些怪词,但细品又着实贴切,譬如这加班,超过班次时间,可不就是加班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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