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嘉木回到家的时候,夏清妍正在收拾东西。

    夏清妍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个大箱子,把夏立婉留下来的零碎东西依次整齐地放进箱子里。

    由于两人从小没见过面,第一次见面又是以这种方式,所以两人并不像寻常表姐弟俩那样亲近,反而很疏离。

    之前忙的时候,这种感觉不明显,现在一切事情都处理完了,那种疏离感就格外明显。

    她看见阮嘉木进来了也没说什么,头也不抬地继续手上的动作。

    直到阮嘉木在她面前坐下,她才撩起眼皮,冷漠又淡然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继续低下头整理夏立婉的遗物。

    阮嘉木也不吭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夏清妍一言不发地将一个相框放进箱子里,把对面的阮嘉木当成了空气。她情绪很不好,依然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之中,并没有要开口的打算。

    而阮嘉木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他不仅失去了亲人,好像还失去了恋人。

    两个人各怀心事的沉默着,一时间宽敞的客厅里异常沉重,空气都凝结在了一起。

    阮嘉木盯着空中虚无的一点,目光发散地出了会儿神。

    恍惚间,他惊诧地发现,这个他居住了几个月的家,似乎有点不一样。

    家里的装置没有什么变化,摆放位置也都一样,只是墙角四周格外规整,规整的不像是给人住的

    这个念头一出来,阮嘉木顿时恍然回神,他撩起眼皮刚想再去确认一下,坐在对面的夏清妍突然叫了他一声。

    “阮嘉木是吧?”夏清妍眼神清冷地看过来,嗓音没什么起伏:“这个应该是我妈留给你的。”

    她说着递了个什么东西过来,阮嘉木低头一看,是一个信封。

    在信封的右上角,写着三个清瘦秀气的字:小木收。

    阮嘉木盯着那三字看了两秒,伸手接了过来。

    封口没封,阮嘉木轻轻一拨就开了,一张银行卡顺着封口滑落下来,啪嗒一声掉在茶几上。

    阮嘉木一顿,伸手将那张银行卡捡了起来,捏在手里。

    他盯着那张银行卡愣了几秒,才又重新去翻那个信封。

    信封里除了那张卡,还有一封用信纸写的信,阮嘉木将那封信抽了出来,展开,一字一句地看下来——

    [小木,我一直都很后悔没有能早点找到你,让你经历了这么多艰难困苦。

    我常常想,如果能早些把你接到身边,让你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长大,你是不是也会像同龄男孩一样活泼一点。

    我常常自责,总想着怎么样才能弥补你一些,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多准备一些钱,为你将来做打算。

    姨妈知道你过去的生活太苦了,所以希望你的未来能够轻松快乐一点。

    如果当面跟你说这件事的话,以你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收下这笔钱的,所以我最终选择了以书信的方式给你。

    这笔钱不多,但是最够支撑你上完大学,不论是你将来选择留在国内还是选择出国留学,这笔钱都能帮你减轻一些负担。

    对了,还有一件事,]

    字体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应该是写信人写道一半突然被什么事给叫走了,以至于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写完。

    也许当时夏立婉是想着等忙完回来再写,可惜造化弄人,最后这封未完的信竟然成了夏立婉的遗书。

    而至于最后要说的那件事,也再也没有人知道是什么了。

    阮嘉木红着眼,用力捏着那封信,将平整的信封边缘捏出了两道曲折的痕迹。

    对面的夏清妍看着他,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她只是轻轻地朝那张银行卡扫了一眼,没说什么,也没有太多的反应。

    房间里再度沉寂下来,只剩下墙上挂钟摆动的声音,滴答滴答,显得异常的悲沉。

    不知过了多久,夏清妍终于出声再度打破沉寂:“我不知道我妈跟你说了什么,但是我想她应该为你的未来做了足够的打算。”

    她说完顿了一下,抿了抿唇道:“我妈走的突然,甚至连个告别也没有。她留下的东西不多,除了一些零碎物件,就只剩下了这个房子,现在我已经把这房子收拾出来了。”

    夏清妍说到这突然停了话音,她垂下眸子,不再去看阮嘉木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斟酌着措辞说;“我想把这个房子留作纪念,不希望有人再来破坏它,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阮嘉木低下头,眨了下眼睛。

    他明白,他怎么能不明白呢?夏立婉在的时候这里尚且算是他的家,现在夏立婉已经不在了,他又变成了那个可有可无的外人。

    现在主人要让外人搬出去,这不无可厚非吗。

    他在心里苦笑了一声,艰难地挤出一个“嗯”。

    夏清妍见他这么坦诚,懒得跟他绕弯子,直截了当道:“我看我妈给你留了一些钱,这些钱应该足够你在外面租房子住了。”

    “嗯。”

    夏清妍被他的好态度噎了一下,突然有些于心不忍,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软下语气妥协道:“我知道找房子很难,这样吧,你在这里再住一段时间,等过完年后开学,等你搬回学校,我再让人来收拾东西,清理房间。”

    “好。”阮嘉木应了一声,想到什么,又客客气气地说了句:“谢谢。”

    -

    夏清妍只在北城待了几天就又走了,她这次离开把夏立婉的所有东西都带走了,可能是因为太伤心了,不打算再回来了。

    空旷的房子里顿时又只剩下了阮嘉木一个人,想想他刚来北城的那段日子,似乎恍如隔世。

    在这个城市他拥有过朋友,亲人,恋人,最后兜兜转转又变成了孑然一身,孤家寡人。

    阮嘉木有时候忍不住想,是不是他自己的问题,为什么他们最后都离开了,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吗?

    可是思来想去,他怎么也找不出答案。

    日子在浑浑噩噩中过去了,在临近年关的前一星期,阮嘉木收到了罗嘉的电话,还是关于出国留学的事。

    学校要求上报名额人数,让老师们在开学前赶紧把名单确认下来。

    罗嘉犹豫很久,还是觉得机会难得,就这么放弃了会很可惜,所以想了想,还是决定再跟阮嘉木谈一谈。

    她一开口就苦口婆心地劝,生怕这孩子还是一根筋,想也不想就拒绝她。

    而这次似乎出乎她意料,电话对面的阮嘉木听了她的规劝后沉默良久,才开了口。

    他说:“老师,我考虑一下。”

    罗嘉听了他这话后愣了愣,连忙应道:“行!你再好好想想,不过你得抓紧时间,学校既然要上报名单,那就说明出国的时间已经定下来了,而且你们马上毕业了,我觉得应该会很快。”

    “好的,谢谢老师。”

    罗嘉也不再多啰嗦,生怕再多说几句这孩子会反悔,她嘱咐完就要挂断电话,谁知阮嘉木却又突然叫了她一声。

    “老师。”阮嘉木说:“汤卜凡联系过你吗?”

    耳边传来轻微的电流声,跟罗嘉的声音混在一起:“汤卜凡?他没跟你们说吗?他转学了,前几天他哥联系我,来找我给他办转学手续,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突然就走了。”

    阮嘉木沉默了一下,问:“那您知道他转哪去了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他哥急急忙忙的,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

    跟罗嘉挂了电话后,阮嘉木又给简临给贺宇打了电话,简临和贺宇甚至都不知道汤卜凡已经人间蒸发了,直到接到阮嘉木的电话才开始找人,只是人已经联系不上了。

    之后阮嘉木又找了其他人,他几乎给班里所有人都打了电话,然而无一例外,所有人都云里雾里,都不知道汤卜凡已经转学了。

    “好的,打扰了。”

    在收到无数同样的回复之后,阮嘉木麻木地回应了最后一个同学。

    他握着沉默下来的手机,在空旷寂静的客厅里坐了好久好久,最终抄起外套出了门。

    腊月的风像是带着冰碴子,透过衣服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冻的人浑身发颤。

    那天阮嘉木自己一个人,冒着刺骨的寒风在北城漫无目的的走了好久,最终在汤卜凡小区的楼下停了下来。

    这次他没有上去,而是直立在楼下那棵干枯的只剩下枝杈的银杏树下。

    他僵硬地在那站了好久好久,直到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打在他的脸上,才怔然地有了动作。

    阮嘉木仰起头,看到细细密密的雪花从高空处飘落下来,在人的视野中形成一抹白色。

    那抹白色越来越多,很快连成了一片,模糊了人的视线。

    恍惚间,大雪倏地就落了下来。

    这场大雪来势汹汹,干枯的树枝很快附上了一层白色。

    阮嘉木站在大雪中,任雪花沾湿他的衣襟,落在他的头上。

    很快,就白了头。

    他伸出手,感受着雪花落在他的掌心然后又瞬间消散,修长的手指在寒风里被冻得发红发疼。

    他在大雪中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感觉面颊一片湿润  ,他才笨拙地掏出出手机,手指僵硬地拨动屏幕,给某个聊天框发去一条消息。

    他说:“汤卜凡,下雪了。”

    我好想你。

    你在哪?

    -

    不知道是出于赌气心理还是逃避心理,阮嘉木最终答应了罗嘉,选择了出国。

    出国时间定在开春,开学第二周的周五。

    去机场那天,因为要上课,所以老师同学都没能来送他,他自己一个人拖着行李箱走进拥挤嘈杂的机场大厅,孤独地湮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恍然间,阮嘉木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仿佛他刚来北城的第一天。

    然而时过境迁,多少有些物是人非了。

    阮嘉木拎着行李箱,取票检票过安检,临登机前,他回头又望了一眼这座让他既快乐又难过的城市,然后最终转身独自踏上了去往异国他乡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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