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一颗心高高挂起,她和暮凌志约法三章,不以暮家女的身份在外行走,若是今日被刘子清拆穿,莫说苏氏,她爹第一个不放过她。
“有钱人跟咱们争什么,去韩氏医馆不行吗。”
“可能是白大夫医术精湛吧,你看有钱人都来找她看病。”
“你怎么知道大夫姓白?”
“白安医馆,不姓白姓安啊?”
人多眼杂,晚晚手指搭上刘子清的腕骨,“公子身体康健,若觉得不适,回家休息就好,后面还有许多需要看诊的病人。”
“前面的,你不知道要排队啊。”
“就是,脑子有病也是要排队的。”
眼看着药越来越少,后面的伤患本就紧张,刘子清一坐下就被众人讨伐。
小厮第一次遇见有人对刘子清那么不客气,被骂了两句才反应过来,“尔等焉能公子比,再乱叫腿给你打断!”
“我命都快没了,还怕你打断我的腿?今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要排队。”
“下贱货,活得不耐烦了。”
几个小厮去找骂人的伤患算账,刘子清死赖在诊桌前,“暮姑娘,我确实累了,想你想累的,不如你给我好好治治。”
他掏出一银子放在桌子,“姑娘,你想挣钱还是想开医馆,我都能满足你。”
“公子一表人才,家财万贯,是我不配,无事还请公子给后面的人让位吧,你的随从快招架不住了。”
刘子清回头,他带来的小厮正被围在中间,然而围着他的都是些缺胳膊断腿的伤患。
“几个小厮算什么,若能用他们换姑娘同在下多说几句使他们的福气,姑娘是自己走,还是希望我更主动些呢?”
说着,刘子清往前一伸,拉住了晚晚的手。
晚晚反手将暗藏在手中的银针刺入刘子清的掌心,趁他吃痛快速退到月牙身边。
刘子清顿时掀翻诊桌,怒喝,“你别逼爷出手,信不信爷让你这药铺明天就开不下去。”
刘子清的小厮和推搡的伤患被声音吸引过来,晚晚立即歪倒月牙身上,柔软无力,“是你拦了张氏药行的药?不怕遭上天报应吗?”
“我就是天。”刘子清凶相毕露,风流公子的伪装被他自己撕破,“外头这些蝼蚁又能拿我如何?”
如今圣上信道,建断云楼就是为了得到升天,刘子清此话就是被诛九族也不为过。
一时无人敢讲话,就听见离得近的一人道:“就是你拦了药?”
此人半只眼睛被碎石刺瞎,半张脸青紫一片,用剩下的一支眼睛盯着刘子清。
刘子清不是吃素的,摇着折扇,“是我。”
“我拦你奶奶个腿儿。”话落,那人将手中半块石砖向刘子清掷来,
离得近的小厮连忙扑过来,替刘子清挡了这一下,也把刘子清扑倒在地。
刘子清何曾受过此等屈辱,几乎要吃了晚晚,“你故意的?”
“我提醒过公子,你的随从快扛不住了。”
先前刘子清插队,小厮辱人,众人已是不满,刘子清再承认自己拦药,大家不打他打谁。
“我等本就没几天可活的,好容易遇上白大夫散药,我宰了你个畜生。”
“反正也活不了,今日就拉个垫背的。”
排队的人几乎都挤到医馆门口,虽然都是伤者,但是抵不住人多,你一拳我一脚,刘子清小厮习惯了狐假虎威,没一会儿就招架不住。
还有些替家中男人来取药的市井妇女,骂人言语低俗,但是胜在技艺纯属,把刘子清死后三十年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饶是在这时,大家也都将战场控制控制在白安医馆外,里面的药材没有受一点波及。
眼尖的小厮跑到诊桌上大喊,“此乃三司计相之子,谁敢放肆!”
“就是他爹不给我们发补偿费,抓了他就可以要钱了!”
“抓那个穿的好的!”
就是因为断云楼倒塌一案没有给工人发补偿费才导致大街上全是无钱医治的伤患。
小厮的话如滚水入油锅,积聚数月的民愤都冲着刘子清一个袭来。
刘子清一脚踹翻喊话的小厮,“蠢货。”
随后拉了晚晚的手就要强行将人带走。
晚晚手中只藏了一根银针,此刻已用完,挣扎不过时,刘子清忽然倒下。
被踹倒的小厮晕乎乎的站起来,背着刘子清往后门跑。
对面屋顶,黑影从白安医馆上空掠过。
刘子清走了,剩下的小厮没了主心骨,也一路逃窜开。
“多谢诸位今日仗义出手,保住白安药铺,”晚晚站在门口给众人行礼致谢,“只是今日药材见底,散药结束,请大家明日再来。”
大家站在门口不愿走,蓝心脑子一黑,快步走到晚晚旁边,戒备地盯着众人。
门外的都是走投无路之人,刘子清抬出身份他们都不怕,剩下的药材就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如果他们要抢,没人拦得住。
“白大夫,明日还会散药吗?”一佝偻老者问出所有人担心的问题。
晚晚记得刚刚打人时老者还抬起拐杖狠狠敲了几棍。
“白大夫,我们知道您不容易,您给个准话,若是明日不散,大家伙就不等了,我们不会乱来的。”
晚晚对这批人的感觉很复杂,在利益面前,他们夺人性命毫不留情,可刘子清欺辱他们至此,他们默契地不打到医馆里面来。
“大家放心,给我一些时间筹药,明日白安医馆一定开门。”
“谢谢白大夫。”
“谢谢白大夫。”
“明日我把镰刀带来,再有人闹事我第一个不答应。”
关上门,蓝心瘫坐在地上,“姑娘,我真怕那些人闯进来。”
晚晚知她吓坏了,亲自去扶她,“我有分寸,不会为难我的。”
“可他们害死了一个人啊。”
蓝心说的是被误解成小偷的壮汉,晚晚叹了口气,“他们只是被蒙蔽了,我不能因为他们一时的错误,放弃所有人。他们打架时还知道不往医馆里打呢。何况刘子清报了我的名字,这事儿不解决,有人求到暮家门口,我爹还不把我逐出家门。”
“那我去问问双田道李家药行还有没有药。”
晚晚看向所剩无几的药材,明白了她娘留给她的嫁妆为啥都是药材。
但是她娘留下的都是珍贵的救命药材,用来散药怕引起他人歹心。
刘子清拦了张氏药铺的药,其他大的药铺一定也收到风声,晚晚叫了月牙过来,“车前子不是稀罕药材,你们去把市面上能买的都买来,要快,药铺医馆的都买了。”
“姑娘真聪明啊,”月牙一下笑开,“刘子清拦得了大药铺,还能把小门脸也盯着吗,可是他怎么忽然就晕了啊?”
当时月牙站的近,刘子清晕倒她看的清清楚楚,前一刻还怒火中烧要抢人,下一刻就晕过去。
“可能是自己把自己气晕了吧,你们赶紧去买药,顺便找找媒婆,这次你们还拦吗?”晚晚故意哀叹,“再拦我可就成刘子清的人了。”
“是奴婢太蠢,一心希望姑娘找个夫君,日后有人照料,现在明白靠人不如靠自己,奴婢这就去办。”
“姑娘,我也想岔了,我这就给姑娘找媒婆去。”
面对刘子清没有人会站出来保护晚晚,即便有人想站出来,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实力。
刘子清今日吃了闷亏,只能算在晚晚头上,下次再出手,便不会是小打小闹。
明日再散药一次,就该筹备离开的事儿了,晚晚在浴桶里灌满冷水,憋气没入。
另一边,暗卫玄北正将刘子清在白安医馆被围殴的事情汇报给翟行梭。
翟行梭墨色闭眼靠在太师椅上,单手闲适地放在荷叶托手上,腕上暗红流珠映衬在黑色托手之上,如暗河开出一朵血莲。
墨色广袖长袍迤地,暗红缝边从领口延伸至脚边,仿佛身上时时挂着的血痕。
玄北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座上人无形的威压压得他抬不起头。
半晌,翟行梭才懒懒开口,“白安医馆背靠何人?”
“回主上,此医馆的主人乃中书省左谏议大夫暮凌志之女,此前未涉党争。”玄北来前查了许久也未查到暮凌志和党争的牵扯,一个从四品小官,之前并不在他们监察范围之内,却又担心是自己失职。
“又是她。”翟行梭摩挲着流珠,眼睛陡然睁开,如寒水冰谭。
玄北心中一凛,豆大的汗珠从他额上滚落,脑中速速回溯先前调查之人,确定没有这位左谏议大夫的长女。
一旁的赵承业看不下去,开口替玄北解围,“或许,只是好心的大夫看不下去。”
翟行梭不耐烦地看过去,“赵承业,你太子的东宫之位是不是坐的太稳了,还敢留着这种无知的想法。”
赵承业不悦回顶,“是你皇城司司判北檀君当久了,忘了自己是镇国大将军简荀之子,定北军的少将简弘新,救大显百姓于大辽铁蹄之下,扬我国威,护我山河。”
翟行梭目光如有实质,不耐烦褪去,讥讽和苍凉破开冰层下的一片死寂,敲打在赵承业心头。
“那我定北军两万儿郎被毒杀于我大显土地,可有人鸣一句不平?”
两人僵持一会,赵承业因心中羞愤,率先转过头去,涨红了脸,发出呜呜的哮鸣声。
旁边侍女递上温水,替他轻拍着背缓解胸口积淤之气,“殿下,切记动气。”
翟行梭也收了目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朔英在门外请示,“主上,属下有事要报。”
“进来。”
水天跟在朔英后面进去,撇了玄北一眼,默默跪在他旁边,朔英站在二人面前,替他们挡住翟行梭的视线,“主上,白安医馆散药一事,天水有事补报。”
“禀主上,此事大致与玄北说的一致,只白安药铺并非归属于暮凌志,而是他的前妻柳氏,暮凌志婚后变心,柳氏转而行医寄情,后死后由其女儿暮晚晚承志,从未涉及党争,此次散药乃本心善举,刘子清担心伤患集结,将断云楼倒塌一案闹大,祸及三司计相所以出手阻拦,现刘子清已回家,暮晚晚正在筹集第二波药材。”
赵承业咳嗽两声,眼中露出几分愧疚,瞧着翟行梭,翟行梭面色冷然,看不出喜乐,指尖却在荷叶托手上一笔笔画着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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