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行梭,”赵承宣喃喃道:“他不过父皇的鹰犬,那种人岂是可信的。”

    “北檀君与计相有仇。”

    “也是他将我母妃送入冷宫,”赵承宣抬头看着苏皓,“你从不管本王同谁站在一起的,苏皓。”

    苏皓垂眸,自知多言,“属下多嘴。”

    “苏皓,本王可以相信你的吧。”

    “殿下,我们该回去了。”

    他不说话就当是默认了,赵承宣走到苏皓面前,指尖挑起他的剑穗,捻了捻,“苏皓,本王不会那么不堪用,我能罩着你,你对本王忠心一些,好吗?”

    苏皓没抬头,“属下再殿下身边一日,就是殿下的侍卫。”

    “回去吧,殿下。”

    “他们不都是在这里议事吗?”赵承宣挺直背脊,“本王记得,计相就刘子清一个儿子吧,刘子清死后,他从同宗里过继了一个孩子,你将那人带来。”

    “殿下想如何?”

    “先去吧,具体如何,让本王且再想想。”

    天色大亮,赵承宣彻夜未免,眼底布了淡淡红血丝,在苍白无色的脸庞上描出妖冶的味道。

    苏皓嘴唇微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走后没一会儿,便有小二送来早点,“公子,这是您的近侍吩咐的,甜口酥包,您慢用。”

    他好甜口,母妃总说男子不该如此。

    赵承宣几乎吃完了一整份酥包,甜腻的面饼入口,让人想吐,撑到胃里难受,他也没停下。

    苏皓带着计相继子刘子文进来,桌上摆了一壶清茶,还没动过。酥包的碟子被撤到一旁,他走到赵承宣身边,低声道:“殿下,又食多了。”

    “无碍。”

    这就是最后一次了,他想。

    “相必这位便是计相长子了,”赵承宣笑着请他落座,“青云路一定走的好。”

    计相年级太大,过继的刘子文同刘子清一边年纪,深知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这刘大少爷做的整日惶恐,计相一看到他就想到自己的亲儿子,对他也没有好脸色。

    人人都羡慕他好福气,他却觉得这福气,谁想要谁拿去,他可消受不起。

    看眼前人矜贵非常,这酒楼其貌不扬,里头陈设却比计相家还要华丽,更是惶恐,“敢问公子?”

    “苏皓,请人时礼貌些。”

    “此乃当今二皇子。”苏皓言简意赅。

    刘子文面条一样从椅子滑跪到地上,“草民有眼不识泰山,求殿下恕罪。”

    “不知者无过,起来吧。”

    刘子文哪里敢,他以前就是刘氏旁支一个破落户的孩子,皇族宗亲,于他而言犹如九天神佛一样遥远神秘。

    赵承宣扬了扬下巴,苏皓授意去将刘子文扶起来。

    “刘公子不必如此惊慌,本王没有恶意。”

    刘子文心道:呸,要不是为了三分利,怎么可能同他说话。

    “不知殿下召见草民是有何事啊?”

    赵承宣取下腰间玉佩,“说起来,本王害的叫计相一句舅舅,刘公子不必如此客气,母妃只是,计相帮了不少,如今公子是计相唯一的寄托,现在才来见公子,是本王的不好,这玉佩,权当赔礼了。”

    圣上最疼赵承宣,好东西都是先紧着他,这玉佩价值不菲,刘子文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赵承宣体贴将玉佩放到桌上,推到刘子文面前,没难为他立即接着,反而闲话道:“大公子到计相府也有些日子了,想比已经习惯下来了吧。”

    作为皇子,赵承宣有着天然的气派矜贵,因为圣上疼宠还有几分傲气在身上,但是因为丽妃将他保护得极好,心中阴杂心思少,言谈之中没有攻击性,有意亲近的时候,十分平易近人。

    刘子文现在已经开始倒苦水,说起自己在计相府如何小心翼翼。

    苏皓垂地的目光,逐渐聚到赵承宣后背,他出去不到一个时辰,赵承宣似乎变了。

    他们之间,总有分道扬镳的一天。

    或是你死我亡。

    “殿下,这计相长子真不是我自愿的,我也没办法不是。”刘子文说累了,端起茶一饮而尽,不见刚刚唯唯诺诺的样子。

    “大公子严重了,日后你是要承袭计相府的,权势富贵,谁不想要呢,往好了想,您现在不是还握着一个机会吗?”

    “哪有机会啊殿下,府中连下人都看不上我,谁承袭还两说呢。”

    “我就是你的机会,”赵承宣正色,“我可以保证,计相府由你承袭。”

    “殿,殿下。”刘子文磕磕巴巴,“您这是,什么意思。”

    “近日,本王要南下西宁,我要你盯着计相,事无巨细,日日同本王汇报。”

    “然后呢?”刘子文感觉自己听懂了,又什么都没听懂。

    苏皓目光如刺,吓得刘子文哆嗦。

    这种事儿,点到为止,听话听音儿,事成了皆大欢喜,不成,也可退而自保,刘子文在平民之家长大,哪里懂这些。

    赵承宣要是说明白了,他扭头和计相泄密邀功,局势更被动。

    “然后,自然是见机行事,计相年纪大了,若有事,本王也可及时关心,若是无事,那就是最好,就当本王作为晚辈的一点孝心,不好吗?”

    “好,好得很。”刘子文似懂非懂,左右为皇子效力应该也不是坏事,先应下再说。

    “此事不可让计相知道,余下的苏皓会教你怎么做。”

    苏皓神色复杂,赵承宣遇事,第一反应就是求助丽妃,其次就是圣上,再接着是他。

    这次他可以引导他去向北檀君求得庇佑,他拒了,按照他的性子,也是去同圣上说这事儿。

    也不对,若是按照他的性子,他不想去西宁,一开始就该和圣上说,而不是在寝宫里发脾气。

    他变了,或者说,长大了。

    在失去丽妃的庇护后,他开始真的成为一个夺嫡的皇子了。

    刘子文胆小,却并不蠢,甚至因为懦弱的性子,让人对他更没防范,只花了三天,他便知道如何避开耳目传递消息。

    最后一日,苏皓准备离开,刘子文终于反应过来,“苏大人,二殿下安排这些,并不是担心计相的身子吧?”

    苏皓冷冷道:“做好你的事。”

    “苏大人替我转告殿下,草民,会尽心做好的。”

    未隔几日,便是万庑算的出发吉日。

    翟行梭率皇城司,名义上护卫二皇子,前往西宁处理水患之事。

    文武百官送行,臣民夹道,赞二皇子有皇家风范。

    太子赵承业在东宫最高的城楼上遥望,简弘柔在他身边,“太子哥哥,皇位一定是您的。”

    “你一个姑娘家家,别瞎操心。”

    “不,这世道乱了太久了,不会一直乱下去的,只有太子哥哥上位,才不会乱。”

    风吹起柔柔的面纱,露出骇人的疤,她慌忙用手挡住。

    赵承业温柔碰了碰那痕迹,“若哥哥登基,你就是第一个公主,什么都别怕。”

    晚晚同百官一起送走了翟行梭,隔着万人队伍,他回头,似是看到了站在城楼上的她。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好似有无形的线牵住了她的心,她的一生,只有去处,没有归途。

    去扬州时,她便没打算回来,嫁入翟府时,也计划着随时离开,现在翟行梭走了,她自由了,反而不知道去哪儿了。

    虽然都说翟行梭弄权,但她相信,翟行梭去西宁,水患可解,北祥药行通往东都的商路也会在水患之后继续搭建,到时再同张叔问娘亲过世之事,张叔应该也没有借口隐瞒。

    独自一人在府中的日子无聊,晚晚种下两株凌霄,又去看了看文竹,如今她在翟行梭枕边,倒是不用文竹再偷摸探听消息,文竹闲了下来,身量又拔高一节儿,晚晚带他去裁了几身衣服。

    自从翟行梭同她住在一块,又清理了一批府中下人,没人赶轻看她,这北檀夫人当得爽快。

    是夜,她还在教文竹习字,蓝心塞了信纸到她手中,“夫人,于赞来信儿了。”

    ——有事面谈,重要重要。

    翟行梭已经去了西宁,还能有什么事儿。晚晚烧了字条,套车往白安药铺去。

    刚进门就发觉气氛不对,不只是于赞,连张记酒楼的跑堂兄弟也在,还有几张生面孔。

    “小主人,这是城郊茶铺的沈巷。”于赞指着一个着褐色短打的青年。

    “拜见小主人。”他生的高大,行礼时身躯也要些别扭,“水患本来只是有些许影响,我们虽无法安排河道上的事儿,但是城中布置还可维系,谁知前几日突发□□,难民□□,我们失了不少家当不说,还继续开工,每一日都是靠银子烧着呢,扬州来的不少货物精贵,西宁发大水也潮湿,光是库房烧柴祛湿就耗资不少,现在官府直接停了大半商铺,这样下去,等不到水患结束,我们就耗不起了。”

    “以前没有同官府搭上线吗,怎么就乖乖关门了。”

    经商之道晚晚生来就好,许是刻在骨子里传下来的,否则,她在深闺,也不能把白安药铺打整好。

    “早听小主人的,一去西宁就和官府送了不少银子,之前都好好的,这次事情,先前的官员都说不上话,像是上头发生了什么,可我们人脉稀薄,暂时搭不上上头的人。”

    上头

    这次明面上是二皇子主理,先不说太子那边如何,皇后可等着使绊子,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到底是谁出的手她也不知道,翟行梭做事铁腕手段,也不是个顾得边角人死活的。

    要想搭上上头的人,只有她,她去了,自己就是上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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