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明听了萧妙善虽不及先前那般带有愁意的声音,观其眉间仍是神色恹恹。便宽慰一句,这对于他已经多余了,他虽有感知占卜之能,却也是点到即止,这位萧女郎有大造化。
施主,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蓦然听到这一句,萧妙善有点怔住,这说的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她涩然一笑,还是感念空明的劝诫,对着空明说道,“多谢大师指点迷津,妙善谨记,只是信女并不算的什么智慧情深之人,没有那天大的烦扰,只是些小心思罢了。”
空明但笑不语,自顾自拿起旁边的茶壶添了些水,给萧妙善又续上了些,转而问起萧妙善对佛经可有研读感悟。
萧妙善有点讶异空明竟有和她闲谈的架势,不过还是乖乖答了,她自是读过的,她和阿兄的名字都与佛教有关,她的阿耶不信佛,家中的佛经古卷便只能是她阿娘留下的了。
不过有点不同,那是苯教的古卷,与空明说起,空明未有排斥,竟是十分欣喜,不料她会有这个东西,十分有兴致,萧妙善在家中无聊时,便会拿出翻阅,和空明探讨起中原佛教与苯教来,倒是十分熟稔。
谢魏昭在里面坐得腿都发麻了,两人还在那说什么大藏经之类的。他也很讶异这空明竟和那萧妙善投缘,说了这么久,把他给晾到一边,他又不能出声,最后两人终于说完,听见萧妙善答应将古卷借空明一阅,谢魏昭冷哼一声,倒是会收买人。
等到萧妙善走了出去,谢魏昭便从屏风后转了出来,还能看见转角檐下淡青的一片衣角。
谢魏昭出来便懒洋洋似没骨头一般往萧妙善刚刚坐的地方倒去,见空明笑眯眯的望着他,他顿感有点不自在,随后也不在意,只拿手拨着茶盖,嘴中冷冷说道。
“老和尚,你倒是与她投缘。”
“谢施主说的是,萧施主与我有缘”
谢魏昭冷嗤一声,“哦,有缘”
“是,不仅与我有缘,与谢施主也有莫大的缘分”
听到这句,谢魏昭心中砰砰,不过神色未显分毫,看着老和尚又笑呵呵的望着他,他不由得一阵烦躁。
不过话上还是说着“嗯,确实约莫有那么一点缘分,我是她的救命恩人,说到此,他的语气倒是变得有点怪异,不过好像是被人忘了的救命恩人,然后又继续说,她还与我谢氏有婚约,确实有缘”。
老和尚但笑不语,谢魏昭也懒得再说,慢悠悠喝了杯茶,见老和尚还是那副样子,已经打了坐,便知他不会再说话了,他便自顾自的离开了老和尚的院子,漫无目的的闲逛起来。
他和老和尚的故事也简单,他小时没人管,原来管他的祖母也走了一年多,就到处乱跑,听说这青山寺的斋饭一绝,自己便偷偷从谢府的狗洞爬了出去,跑到了这青山寺,他小小一个人躲在运菜的车上,等到他从车里爬出来顶了片菜叶出来,厨房里的师傅和送菜的都吓了一大跳。
他又累又饿,小小一个,气势逼人,也不大声嚷嚷,就冷冷盯着掌勺的胖和尚,一字一句的说了句,我要吃你们这好吃的素包子,像个恶霸。
胖和尚左望望右望望,摸了摸光头,最后愣愣说了句,包子,包子还没好……
早前有小沙弥就跑去告诉了空明,空明来到的时候,谢魏昭就在那乖乖等着,小小的一个,漂亮又瘦弱,眼也不眨的盯着胖和尚炒菜,胖和尚心里直发怵,还差点把菜给炒糊了,见到空明来,他感动得几乎要落泪,心想师傅终于来了,自从他负责全寺膳食以来,还没这么紧张过。
空明来到他的面前,笑呵呵的望着他,问,施主为何而来,他又重复了一遍,空明也不说话,只是问他,可会下棋,他自是学过,如实答了,老和尚便说,他两对弈一局,赢了他便能吃,还能在寺中住下,输了便得乖乖回家。
谢魏昭觉得不错,和老和尚下了一局,结局是他没下过老和尚,便被老和尚轻轻抱住就出了门,被他让人送了回去,他十分憋闷,毕竟自己技不如人,最后让人将他送到离那狗洞不远处,便停下了,只是后来一个小和尚追上他,给了他一个热乎乎的油纸包,他隐约知道是什么。
那小和尚比他高上一点,傻气的笑着还摸了摸他的头,嘴里念叨着,小施主,以后常去青山寺玩,素包子天天都有……
谢魏昭抱着油纸包,转身就走,听见那和尚还在念叨,故作冷漠的回了个,嗯。小和尚更傻呵呵的笑了,然后朝他拜别,欢喜的蹦着走了。
谢魏昭则慢吞吞走到狗洞面前,先将油纸包递了进去,然后又慢慢爬了进去,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拿起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素包子,尝了一口。
他觉得,青山寺的素包子确实挺好吃的。
后面福宝回来,闻到香味,像只小狗似的流起口水来,毕竟他也饿了一天了不是,谢魏昭见他那样,嫌弃的推过去,福宝立时眼睛放光,嘴里塞了一个,手上拿了一个,嘴里还在嘟囔,郎君,这不太好吧,我要是吃了,你不就没得吃了,郎君真好,嘿嘿……谢魏昭见他那傻样,懒得理他,两人就这样把那包素包子分食了。
后来,谢魏昭钻研棋艺,有所进益,便去找老和尚切磋,只是后来病了几年,倒是去得少了,不过他和空明两人倒是有着默契的来往。
这寺庙他来过多次,已经十分熟悉,他不信神佛,来这里未曾进殿拜过一次,前面人多,他不想过去,便朝后殿走了去。他也不知今天为何有兴致去逛一逛这佛寺,权当无趣走一遭。
后殿确实清净,在殿外只见宝相庄严的大佛,殿中很少有人,谢魏昭慢吞吞经过了几个大殿,终于瞥见那淡青的衣角,她带着她的乳娘和那个好似会武的侍女,在各个殿中虔诚的参拜,嘴中念叨有词,一俯一立间,披散的乌发便如水波一般散开,在直起身时,又柔顺的聚拢。
转过身来,从殿门照进的光打在她白腻的脸上,淡青的衣裙上。
青衣雪肤乌发红唇,清灵美艳。
谢魏昭在她看到他之前,飞快的转身,见她领着人走了,便又踱步跟了上去。
她大概累了,听见她的乳娘和她说,先歇歇再拜也不迟,还有十个大殿呢,她也到听话,坐在那石桌边停了下来,和她的乳娘说话。
话中自然又和她那哥哥有关,只听那乳娘说女郎心诚,上天定会让女郎遂心云云,她却并未说话,谢魏昭猜她约莫只是笑笑,她们在那桌旁坐了一会,又说起别的话题。
竟是说起她与谢氏的婚约,听那乳娘问她如今已十三,是否已想好婚嫁之事,她说竟要等她哥哥回来帮她抉择,谢魏昭恶劣地想,那要是回不来,她岂不是嫁不出去,不过,只要她萧氏还管着幽州,萧妙戈回不来,她的婚姻便不能由自己做主,毕竟谢氏可等不了,其他人也不会放过她。
不一会儿,几人便继续向前走去,谢魏昭也不知为何他这样跟着要干什么,他或许也想看看这娇贵的女郎的心诚不诚。
萧妙善真的一丝不苟地磕完了这后面的大殿,对此谢魏昭也不甚惊奇了,他算看出来了,这女郎是个倔脾气。
不一会儿,这里人也稀稀疏疏的过来,萧妙善正好也拜完了这里,便领着人往回走,谢魏昭没注意,躲闪不及,竟要迎面撞上。
不过还好萧妙善在人多时便戴上了帷帽,只露出白皙细腻的下巴,谢魏昭倒是早早便避让在了一边,萧妙善手捏着帷帽便往前走,经过谢魏昭身边也未曾停留,像是从未认识一般。
谢魏昭虽离得远,不过还是闻到了萧妙善独属的香味,见萧妙善仿若未识一般走过,他好看的眉头蹙了起来,冷冷望着萧妙善离开的方向,她旁边的两人倒是看到了他,但见萧妙善毫不理睬,只微微行了个礼就跟了上去。
萧妙善走着走着,顿感一阵熟悉,随后背脊又漫上一股寒意,她走得有点急,她微微掀开一点帷帽,朝后望去,便见到了谢魏昭的一张冷脸。
她顿时心生烦躁,怎么哪都有他,他这样的人来寺庙作什么,不过面上神色未显,甚至还扯了一抹笑出来,微微行了个礼,然后未等谢魏昭反应,便立马起身像躲避洪水猛兽一般,一手揪了帷帽,一手提起裙摆,快走了起来。
谢魏昭脸色更难看了,见到旁人看着萧妙善目不转睛的样子,更加烦躁,周身气势骇人,一眼望来便让人生畏,吓得原先在伸头望的一些来游玩的年轻郎君不敢再多看。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人家郎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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