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千影和范爷快步走向如是,只见书画的后面是一条幽深的暗道。
范爷瞧着里头漆黑一片,料想里面可能藏着将军的秘密,秉着知之不如不知的原则,溜之大吉为上策。
“哎,小人记得大理寺里还停着几具尸体,需要小人之力。大人,小人就先行告退啦。美人,后会有期”说完,已不见踪影。
“大人,请”如是颔首躬身,心中不知在盘算着什么,待到许千影隐没于黑暗之中,握了握袖中暗藏的匕首,只见寒光一凛,眼中杀机一闪而过:将军令不可落入他人之手!紧跟在许千影之后。
许千影复行了数十步,豁然开朗。满室书画,喜怒哀乐,嬉笑怒骂,一颦一蹙一嗔一笑,皆画的是一位女子。满地彩笺,娇恨幽怀,入骨相思,皆是一样的簪花小楷。许千影弯腰捡起一张彩笺,宣纸光滑如玉,似乎被人摩梭过无数遍,没有一丝褶皱。既然如此珍爱,为何不收于匣中,却四散各处?他也曾以画寄相思,写信乞求她的回应。如今清醒,信沉大海,画已焚寂。再观信中内容:
昨夜雨疏风骤,我忧心你种在院子里的桃树,辗转难眠,索性撑了伞去看看。那树也同你一样,风雨不惧,坚毅劲拔。可是今早满地的残花确是无可奈何了。
想把所有的心事都写给你,提笔却是无言,只能倚着栏杆独自喃喃自语。我好害怕他人问我为何无病而呻,强要说愁,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可我只能咽泪装欢,瞒,瞒,瞒!为什么世上的事情总是那么难?你也会像我这样吗?
又看另一张:近来恶疾缠身,秋风萧瑟刺骨,日夜向我索命!我好疼,疼到彻体生寒,仿佛听到了远方满天的角声,心中再生一层寒意。我等得到你回来吗?你离开的那天,我就在想可能生离死别才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许千影又翻看了几张信笺,都是些伤情的字句,与将军情非泛泛。字里行间是黯然神伤,甚是矫揉造作,痴情之人多少有些可笑。
“于我身后站立良久,有何图谋?”
“大人,妾身冤枉。妾身只是立侍一旁,不敢打搅大人查案而已。哪里有什么图谋”
声音委屈巴巴的,令人心里一软。
“大人若是不喜,那妾身站在大人眼里就是了”
如是郑重其事地走到许千影一侧,对着他忽然探头,映入许千影的眼帘,青丝滑腻,宝髻松松,颈白似象牙,有暗香浮动。许千影微愣,又想起从前他挑灯夜读,如是也是这般探头遮住他的书,夺去他所有的视线,心里再不能装下一个字。
只一瞬,他终是神情淡漠地后退一步。
如是扫过许千影手中信笺的字句,字是莺儿的字,应该是从前写给将军的书信,现在这样杂乱无序地散落在地,看来莺儿来过此处,或许将军令在她手上。
“江如是,这里不是艳芳楼,不必惺惺作态”
如是静静地后退,远离许千影,却不是有意之举,而是在思索莺儿可能的藏身之所。可那疏离之态还是让许千影感到不是滋味,无所适从。他讨厌这种感觉。
“这画上女子可是莺儿?”许千影的话让如是走近细看那一幅幅画作,
画中的莺儿是她没有见过的千姿百态,不过画中之景她倒是见过。她入将军府是为将军令,可不是来找莺儿的,如今看来找到莺儿是当务之急。
如是边走边将一幅幅画作取下,按序摆放在桌上。数张书画连成一幅,画中之景更为明晰。
“大人您瞧,此为何处?”
乱世之音,怨恨愤怒,天下哭嚎。先民们流离失所,四处躲避战乱,顺着溪水前行,忘记了路的远近,忽然遇见一片桃花林,粉色云雾缭绕,如烟似霞。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林尽处是一山洞,仿佛若有光。他们穿过山洞,看见了生的希望,
于是在此安居乐业,与世隔绝,建成桃花源。若是世代隐居此处,就真的可以无人问津了。可惜几代之后,一位少年不甘平凡,渴望建功立业,衣锦还乡,他就是沈列之父。不为人知的桃花源成了世人皆知的将军故里。
如是低头穿过桃枝,拂开迎面的花叶,望着前面潇潇乱红中朦胧的身影,颀长伟岸,执剑开路,她莫名心安却又怅然若失。
桃花乱落似红雨,漫漫雨花落了他满身。朵朵嫣红点缀玉冠墨发,漂亮极了,如是掩唇嬉笑。似只小燕子轻快地朝前飞去。
“大人!”
许千影蓦然回首,她粲然的笑靥迎面扑来,如是踮起脚尖,深吸一口气朝许千影的头顶吹去,点点烟红纷飞。许千影只见香腮微鼓,饱满的红唇嘟起,微风拂面,心里悄悄一颤,他闭上了眼睛。
“大人,满头红花,我帮你吹吹。”
许千影掀起眼帘时,人面桃花相映红,一双翦水秋瞳滢滢地看着他,嘴角似翘非翘,狡黠得可爱。如是见他虽沉默不语,却不见怒意,笑着朝前走去。
许千影长睫轻颤,眼底晦暗不明,心中是难消的悸动,不禁轻叹:许千影,你真是不争气啊。曾经如梦佳期仿佛回到了眼前。从前迷失在她编织的甜蜜罗网中,无可厚非。如今明知她无心,不可沉溺其中,却看着自己不受控制地一点点陷落,贪恋她的逢场作戏,真是可悲!
“大人你说,将军的先祖为避战乱来到桃花源,怎料自己的后代子孙离开桃花源,靠战争来加官进爵了,多么讽刺呀?”
“人各有异,世事无常。将军威望甚高,你方才的话不可在别处传扬。”
如是心中冷笑:威望甚高么?古今将相在何方,不过荒草一堆罢了。
桃花林尽处溪水潺潺,望去溪水泻出于山洞,如鸣佩环。
“你如何断言莺儿一定在桃花源?”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将军将莺儿画于故园之景中,是希望功成身退,娶心上人归故乡吧?”如是转身冲许千影一笑“我不能确定,可大人已经跟着我来了”
许千影不语,低头弯身,抬脚踏进了山洞,娟娟细流漫过锦靴,山洞里一片漆黑,像是被黑布蒙上了眼睛,只能听着水流声辨明方向,稳步前进。忽然,手中一片柔软,冰凉的手心被温暖紧紧包裹着,心间一烫。
“大人,我怕黑”娇弱的声音让人心生怜惜。
“呵,将军府里的密道幽暗复杂,你倒是来去自如。”说罢,他背手疾走,不愿感受她用爱人间调情的谎言来骗取他的心时一瞬的相信和陷落。因为这样他会厌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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