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蘅玉面色发白, 生着一阵一阵的寒噤, 冷汗细细地淌。
雕花门上的木刻冷硬,撞得她脊背生疼。
赵珣他面色隐约有些狰狞,额上青筋一跳一跳,他用力握着赵蘅玉的肩膀, 不让她动弹分毫。
他粗暴地咬着赵蘅玉的唇, 他的膝盖抵开了赵蘅玉的两腿,大掌握住, 抬起了她。
赵蘅玉瑟缩着, 激烈地反抗,却被他一遍遍毫不留情地压制了下去。
照理做这种事是痛快的,可快到临门一脚,他心里却怎么也痛快不了。
他骤然离开。
赵蘅玉陡然失了重,双腿软绵绵,她跪倒下来, 浑身狼狈。
她的泪水啪嗒啪嗒地低落下来,和着脸颊的微汗和凌乱的发丝,她低着头,看不出她脸上的表情。
赵珣紧绷着下巴低头看了她半晌,他缓缓伸出手,却在虚空之中停了半晌,接着,他拂袖退开了一步。
赵蘅玉慢吞吞整理好衣衫,用手一遍一遍抚平赵珣捏出的褶皱, 轻轻拢着鬓发, 捡起了地上的金簪。
她站了起来, 脊背挺得笔直, 她推开了门。
赵珣始终看着她,一言不发。
赵蘅玉走出大殿,殿外阳光刺眼,她不由得眯了一下眼睛,等眼前的昏黑渐渐退散,她看清楚了外面没有一个人。
没有太监、宫女,没有斐文若。
等她走出殿外,她看到燕支和花钿一脸焦急,她们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一人一边扶住了赵蘅玉。
燕支喃喃出声:“公主……”
赵蘅玉摇了摇头,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说话。
回到延福殿,她直愣愣地坐在榻上,从白天坐到黑夜。
赵蘅玉没让宫人点灯,阴冷月光下延福殿的一桌一椅都恍然如同承禧殿。
赵蘅玉现在明白,赵珣为何将她迁宫至延福殿。
因为承禧殿已经没了。
所以他的这一番貌似出格的举动,其实也引不起任何人的怀疑。
这一夜,赵珣没有来延福殿。
然而除此以外,延福殿没有任何变化。
宫人们依旧是静默无声的,他们的神色一如以往地沉静安宁,井井有条地安排好了一切。
晚膳按时端了进来,在差不多的时候,原封不动地退了出去,他们没有任何异议,接下来的一切同样如此,今夜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无数个漫长长夜中的一个。
天黑又到天亮,延福殿仿佛缓缓睡醒过来,又是一个普通的一天。
陈季之迈步走进了乾清宫,他心里明白自己犯下了大错。
昨日在赵蘅玉看到长春宫后,他晓得已经于事无补,只好先去见了赵珣,好让赵珣事先知晓,免得猝不及防之下,两人一激动闹到不可挽回。
在南庑房时候,赵珣是冷静的,可陈季之后来听说,在乾清宫大殿里,两人闹了个不可开交,李德海为了两人的体面,还屏退了所有宫人。
陈季之皱着眉想着昨日的事,重重叹了一口气,他走到了书房。
他忐忑抬眼,看到了书案之后的赵珣。
他略带诧异地发觉,赵珣神色如常,在安安静静的批折子,在他的脸上,陈季之一点都看不出昨日的风波。
陈季之松了一口气,然后他察觉到赵珣此时的正常未免有些太过不正常,不免又提起一口气。
赵珣放下折子看向了陈季之:“季之你来了,昨日一时忙,忘了留你在宫里歇息,你回家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吧。”
陈季之莫名感到身上有些发寒,他估摸不准赵珣真实的情绪,只得谨慎道:“多谢殿□□恤。”
赵珣望了一眼角落里的更漏,语气平平说道:“这时候,你要去陪徽宁公主放风筝,你忘了么?”
陈季之浑身一激灵,他以为赵珣就此发难,硬着头皮准备承受赵珣的怒火,但赵珣却依旧平静:“还不快去?”
陈季之一愣,而后讪讪行了礼退下。
陈季之走到延福殿宫门口,他在门口徘徊许久,终于咬了牙走了进去。
其余延福殿的宫人到还好,只是徽宁公主身边的大宫女们看着他的时候,仿佛要生剐了他。
陈季之不明所以。
他走进了内殿,原本这举动是有些不合时宜的,然而这种时候,已经顾不得这些繁文缛节,况且他是得了赵珣首肯的。
陈季之看着半躺在榻上的赵蘅玉。
他一贯觉得赵蘅玉苍白虚弱得过分,今日一瞧,她更是白得几乎成了一片薄薄的纸,仿佛风一吹,就能将她吹散。
陈季之走上前一步,刻意放缓了声音,小声问道:“公主今日要放风筝么?”
赵蘅玉歪头看了他一眼,她虚弱地笑道:“季之,你看我这幅病样子,还能放风筝么?”
陈季之知道自己强人所难了,他解释道:“是太子殿下让臣过来的。”
赵蘅玉不知在想着什么,有些出神道:“哦,太子殿下。”
陈季之望着赵蘅玉的样子,顿时有些怅然,他静静站了半晌,说道:“臣就不打扰公主歇息了。”
他转身要离开,却是赵蘅玉叫住了他:“季之?”
陈季之回头,赵蘅玉歪着头倚靠着软枕,她低声说道:“我被困在这延福殿,见不了任何人,你能来我很高兴。”
陈季之被赵蘅玉的情绪沾染,他心口闷闷说道:“公主可以和太子殿下谈谈。”
赵蘅玉摇了摇头:“今日我好像连乾清宫也去不得了。”
陈季之想要说点什么宽慰的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赵蘅玉接着说道:“季之,陪我说说话。”
她吩咐着燕支拿来一个小兀子,放在榻边。
陈季之身子僵硬地坐了下来,他没有直视赵蘅玉,眼睛只管盯着床帐上的银钩,陷入缄默无言。
他和赵蘅玉没有什么能谈的,赵珣之前更是严令他不许和赵蘅玉谈许多事。
赵蘅玉先起了头,她闲闲一笑:“季之,不该知道的我已经知道了,如今你言无不尽也没什么关系,为何愁眉苦脸的?”
陈季之明白这一点,可他依旧不敢随意开口,赵蘅玉笑了一下,说道:“那我来说吧,季之,你说若我能逃出延福殿、逃出宫闱,我可以去哪里?”
陈季之叹息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即将为太子殿下所有,公主不应该想着逃,二皇子谋逆一案已经了结,多想无益,公主要想开一点。”
他说了这么多的话,赵蘅玉却像根本没有听进去,她执拗地说道:“暹罗安南酷热难耐,往南走多瘴气,不好。
“蒙古部落与大雍征战频频,我这样的身份,若被他们发现了,也不能善终。
“倒是高丽……高丽是大雍的藩国,从前嫁过去的公主无一不是高丽权势赫赫的王后。”
看着赵蘅玉渐渐说得煞有其事,陈季之忍不住出言打断了她:“公主,别胡思乱想了,太子殿下不会舍得让你和亲去高丽的,他选定了皇后宫里的四公主。”
赵蘅玉指尖一抖,她将手指收紧攥进掌心,她勉力没有露出让人怀疑的神色,她平静问道:“四妹妹和亲高丽?”
她垂下眼睛:“高丽王世子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吧,想来他们是时候出使大雍了。”
陈季之点头:“王世子已经在途中,想来不日就要入京。”
赵蘅玉压抑住多余的情绪,她垂着眸子说道:“我从前答应过四妹妹,她出嫁的时候,我要亲自送她,如今我被困延福殿,怕是不得不食言了……”
她看起来郁郁寡欢,她消沉了半刻,抬起眼睛望着陈季之:“季之,四妹妹出嫁的日子定了的话,可否告诉我一声?就算出不了延福殿,远远望一眼,就算是送了她一回。”
陈季之迟疑良久,终于还是答应了:“好。”
赵蘅玉终于露出了真情实意的笑容:“多谢你,季之。”
接着又闲聊了一些高丽的风土人情,赵蘅玉看起来渐渐有些困倦,陈季之便起身告辞。
陈季之走出延福殿,李德海老早就在外头等着他。
李德海道:“陈公子,太子殿下有请。”
陈季之便又踏入了南庑房。
赵珣一见他走进来,直截了当问道:“她如何?”
赵珣一直派人紧紧盯着延福殿,得知陈季之和赵蘅玉聊了许久,赵蘅玉这次没有过激举止。
陈季之说道:“公主看起来虚弱得过分,但已经平静下来了。”
赵珣点头:“好。”
陈季之见赵珣没有话要继续问,他迟疑地多望了赵珣一眼,这才退了下去。
南庑房门窗紧闭,赵珣一半面容隐在沉沉的阴影中,浑身寒意凝滞,黑云压城一般让人透不过气来。
夜里,赵蘅玉睡不安稳,又一次从浅梦中惊醒,她听见门外传来低低的讲话声。
那声音赵蘅玉不会忘记,那是赵珣。
赵珣低声问延福殿的宫人赵蘅玉今日做了什么,宫人一板一眼极为细致地告诉了他。
赵蘅玉心中一紧。
她以为昨日过后,赵珣不会再来,可他依旧过来了。
她始终挣脱不了这个梦魇。
赵蘅玉双手直打哆嗦,她摸向了软枕底下。
今日她佯装失手打算了一个花瓶,趁着延福殿宫人不注意,偷偷藏起了一块瓷片,就放在枕头下面。
她在一片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门被缓缓推开,灯笼的亮光浸透进漆黑的屋内。
朦胧灯火没能让她感到温暖,她望着赵珣走进来,握紧了手中的碎瓷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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