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海推开了门。
他手里提着一盏灯笼, 灯笼微濛的火光将屋内沉凝的黑暗驱散, 赵珣负手站在李德海身侧,神色不怒不喜,难以看出究竟。
赵珣神色冷凝地站着,他的影子拉长, 随着摇曳的灯火在不住撕扯着。
昨天一天, 赵珣没有踏步延福殿,他给了自己一天冷静。
对于赵蘅玉, 他心里一直存着执念, 纠缠太久已经分不出爱恨。
对她的恨意,不止是因为幼时境遇的不甘。
黄嬷嬷从来不肯告诉他有关他生母的一切事情,他只知道,生母早早的亡故了。
但从黄嬷嬷的对兰妃的态度中,他不难猜出,生母的亡故一定和兰妃有关。
小时候黄嬷嬷不肯说, 长大后却是赵珣不敢问。
在和赵蘅玉朝夕相对的那些日子里,对赵珣来说,何尝不是折磨。
赵蘅玉毫不知情,对他好上一分,他就会对自己唾弃一分,而后怀揣着隐秘的恨意,伪装成最贴心的弟弟。
不知不觉间,恨意消磨了,他情愿不去细究上一辈的恩怨情仇。
昨日, 黄嬷嬷却明明白白告诉了他, 兰妃害死了他的母亲。
而他却忍不住过来, 来看兰妃的女儿。
赵珣沉着脸, 定定站在原地。
榻上的赵蘅玉半眯着眼睛,似乎被灯火刺痛了眼睛,她定睛看清楚了赵珣的脸,而后迟缓地别开了脸,她背对着赵珣,单薄的脊背绷紧。
赵珣看出赵蘅玉的抗拒,面上寒色更盛。
他都可以暂且不去想过去的一切,为何她却如此作态。
李德海感到了不妙的苗头,不由得缩了缩肩膀。
李德海自小跟在赵珣身边,明白赵珣温驯的外表下有多么自负,现在赵珣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可怜兮兮的小皇子,渐渐地,他连表面的温和谦恭也不必去装了。
他骨子里和所有赵家人一般,野心勃勃,唯我独尊。
现在,他如何能忍受旁人对他的忤逆。
李德海忐忑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只想赶紧从这间屋子里逃出去。
正在这样想的时候,赵珣淡淡道:“李德海,退下。”
李德海大松一口气,他抬眼望着赵珣,赵珣正目光沉沉地望着赵蘅玉,他嘴角抿得很紧,隐着燥郁,情绪像是隐在干草下的火堆,一点火星子就会蓬蓬烧个漫天。
李德海不敢多言,缄默地退了下去。
赵珣极为缓慢地走近了赵蘅玉,他盯着赵蘅玉单薄的背,看着她随着他走近,全身渐渐僵硬。
他眼中冷色更深。
他暗暗吸了一口气,压住心口的怒意。
他走到床榻边上,低头看赵蘅玉。
赵蘅玉乌发散乱,无精打采地洒在软枕上,她面色苍白,从前盈润的肌肤失了血色。
赵珣看了半晌,收回目光。
他没有说话,转身熄了灯。
屋内霎时间陷入一片黑暗。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赵珣兀自解了外衣,他随手将衣袍抛在了地上。
他坐下,僵直着手臂按住赵蘅玉的肩,沉着脸要将她转过来。
他的手刚触到赵蘅玉,他就感到寝衣下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下来,她像是难以压制住厌恶和反感,从心里到身体,完完全全的反应了出来。
赵珣怫然作色,原本的一点怜惜消失得彻彻底底。
他翻身压制住了她,冷冷道:“赵蘅玉,是孤让你恶心了?”
赵蘅玉难以自控地不住颤抖,她费力向后躲着,避他如蛇蝎。
赵珣轻易地被激怒,他粗鲁地撕开了她的裙衫。
赵蘅玉缩着腿想要挡,却被他压住了双腿,赵蘅玉本就苍白的面色这下更是一点一点地变得灰白。
赵蘅玉咬着牙,她几乎能听得见牙齿磕碰出来的响声,她手指僵硬地握紧了手中的瓷片。
赵珣心中怒火中烧,他按住赵蘅玉细弱的肩膀,恨恨低下头来,咬在了赵蘅玉的下唇。
赵蘅玉只感到唇上一痛,浓浓的血腥之气,渡进了唇舌之中。
赵珣略显暴虐地分开了她的双腿,他还没来得及动作,赵蘅玉忽地扬起手来。
赵珣瞬刻避让开来。
征战边疆的一年里,他遇到过大大小小的刺杀许多回,不许多想,身体下意识就有了反应。
赵珣推开了赵蘅玉,眼神发冷。
赵蘅玉唇上冒着细细的血珠,粲然一笑,而后她在赵珣的目光中,反手将瓷片往自己脖子上刺去。
赵珣瞳仁一缩,细汗顿时从脊背生了出来,他眼疾手快,一把扼住赵蘅玉的手,从她的手里抢出那片碎瓷。
赵蘅玉执拗不肯松手,却终究抵不过他的力气,赵珣反手一掷,瓷片顿时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赵珣握住赵蘅玉的双手,将她双手抵在床头,她几乎被钉在上面难以动弹。
赵珣暴怒道:“赵蘅玉!”
赵蘅玉经历了方才这一番抢夺,体力不支,她不住地喘着气,脸上热疹般的红晕,她扭过脸不去看赵珣。
赵珣怒极反笑,他伸手扯下了赵蘅玉的腰带,无视了赵蘅玉的挣扎不休,将她的双手死死地捆住。
赵蘅玉怒视着他,赵珣从未看过赵蘅玉眼中有如此灼灼的光。
和他的梦境如此相似,同样黏稠的黑夜,同样活色生香的情景。
但这一刻他却感受不到亢奋,只余一片彻骨的冷意。
赵蘅玉咬着唇挣扎,她用腿踢他,然而对赵珣来说,这反抗实在微弱。
他一笑,慢吞吞抽出了自己的腰带,拽着赵蘅玉的脚腕,分开绑在床柱上。
他俯下身来,用冰凉的唇吻去赵蘅玉滚烫的泪。
夜里,屋内叫了三次水,直至天明,里头的动静才歇了。
天色透出蟹壳青,微微的一段天光从窗牖里漫了进来。
帷幔遮挡着天光,昏昏暗暗。
天亮,赵珣才退了出来,他松开赵蘅玉起身,早起上朝,他穿戴完毕,掀开看了一眼帷幔内昏睡过去的赵蘅玉,面色发沉,他手指握着帷幔不觉用了力,而后,他振手甩开了帷幄。
他迈步走了出去,临出殿门的时候,他吩咐李德海:“找个嘴严的太医过来瞧瞧。”
他神色淡淡,像是极不在意一般。
赵珣离开延福殿,早上上朝,下午批阅折子,中途抽空见了几个大臣,转眼就到了晚上。
赵珣从书案后站了起来,走出了乾清宫。
李德海见他又是往延福殿走去,忙说道:“殿下,早上请太医为公主看过,太医说公主身子虚弱,不宜行房事。”
赵珣声音寒凉:“若强要行,难道会死?”
李德海一愣:“那倒不会。”
赵珣脚步不停,说道:“那就吩咐膳房煮好参汤,就算是她晕了,快死了,只要有一口气在,她就必须受着。”
李德海脚步一停,只觉毛发倒竖。
延福殿寝宫内。
赵珣平复着喘息,依旧紧紧地抱着赵蘅玉。
赵蘅玉尖尖的下巴上生出了细汗,发丝一绺一绺地贴在面上,她无力地歪在榻上。
赵珣冰冷的手指替她擦去下巴上的汗,动作慢条斯理,像是带着怜惜,他脸上的神色却是冰寒的。
“赵蘅玉、赵蘅玉……”
他叫着她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丝毫反应。
赵珣摇晃着她的肩膀,她依旧没有醒来。
赵珣冷哼一声,他伸手从案几上取来一碗参汤,他仰头灌进唇中,而后捏过赵蘅玉的下巴,低头渡了进去。
他放开赵蘅玉,拧眉看着她,伸手掐住了她的人中。
赵蘅玉悠悠转醒。
她看见赵珣阴郁地看着她,似笑非笑地说:“参汤尚未见底,赵蘅玉,长夜漫漫,孤还能用你几回。”
他的指尖刚触碰到赵蘅玉,她就瑟缩得一抖。
赵珣眼中寒意更甚,不知是今夜第几回,他再度压住了她。
又是一宿过去,如昨夜一般,赵珣在天微亮的时候自顾自地走出了延福殿,赵蘅玉虚弱无力地倒在榻上,气息微微,若不是参汤吊着,她不知要昏死几回。
燕支掀开帷幔,花钿焦急地冲到赵蘅玉跟前,她半跪在榻边,握着赵蘅玉的手:“公主,要不要传太医。”
赵蘅玉的手是冰凉的,花钿抬眼看她,她双眼红肿,像是哭得发狠,她蜷缩在被子里,衣襟高高拉起,可依旧能看得出布满红痕的肌肤。
燕支眼睛一酸,也蹲了下来,她为赵蘅玉拉了一下被子,说道:“若公主想歇息,我和花钿这就出去,吩咐宫人轻手轻脚一些。”
她看出来赵蘅玉眼中的崩溃和颓然,她以为赵蘅玉会消极颓靡许久。
然而赵蘅玉强撑着身子坐直了起来,她道:“传太医来。”
她顿了一会儿,说道:“待会儿再问问太医,开些药补补身子。”
燕支和花钿见她打起了精神,互相望了一眼,都是一喜。
赵蘅玉接着说道:“去小厨房煮一碗白粥。”
燕支忙点点头。
赵蘅玉已经两三天没吃东西了,燕支正在担心她要将自己折腾病,没想到她开始振作了起来。
延福殿顿时井然有序地忙碌了起来。
赵蘅玉看完了大夫,用完白粥,吃了药,她问燕支和花钿:“季之今日过来了么?”
陈季之今早过来了。
今日他没有等赵珣吩咐,自己就来到了延福殿,过来的时候他还有些犹豫,等站在延福殿门口时,他想,这不过是一个惯例,不出格。
他知晓赵珣和赵蘅玉大吵了一顿,娇弱的公主身心受了打击,就此一蹶不振,缠绵病榻了两天。
陈季之悄悄叹了口气,抬步走了进去。
走进屋内,陈季之看见赵蘅玉在做针线。
陈季之从前见过赵蘅玉做的衣裳荷包,那时候他跟在赵珣身边,若赵珣身上有了料子珍贵却针工粗劣的物件,不用想,那一定是徽宁公主亲手做了送给他的。
即使这些东西做得粗糙,陈季之依旧很羡慕,他的姐姐陈敏敏可从来没把他当人看。
陈季之未见赵蘅玉时,只把她当做大姐姐看待,等到第一次见她,他忽然觉得赵蘅玉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伸手帮她一把。
他也的确这样做了。
因为这次帮忙,也因为和赵珣的关系,陈季之在心底觉得和赵蘅玉渐渐走近了,尽管他实际上也见不了几回。
在贺兰山的雪夜里,陈季之和赵珣围坐篝火,有一回不知为何提及了赵蘅玉。
篝火摇曳,陈季之说到了徽宁公主因斐文若守孝而不能出阁的事。
赵珣眉宇间阴沉隐约。
陈季之觉得赵珣一定是在怪罪斐文若耽误了他的阿姐。
陈季之想要为赵珣分忧,他一时冲动,想要告诉赵珣,不用担忧,若徽宁公主嫁不出去,他可以娶。
他没来得及说,因为赵珣扔下手中的枯枝,带着雪山的寒意,走进了营帐。
后来,因为赵蘅玉站到了二皇子那边,他认为赵蘅玉背叛了赵珣,对赵蘅玉心生厌恶。
他的厌恶还没消退,就被赵珣叫来陪赵蘅玉放风筝。
却又一次,他看着赵蘅玉虚弱惊惶的样子,忍不住心生怜悯。
赵蘅玉看见陈季之站在门口不进来,她放下了针线,她亲近地唤他:“季之。”
陈季之回神,向前走了几步,来到赵蘅玉的跟前。
赵蘅玉吃力地仰头看他,陈季之便矮着身子坐了下来。
赵蘅玉将手上的绣帕递给他看:“四妹妹之前央求我给她绣嫁妆,你看,这绣帕如何?”
陈季之低头去看,藕荷色的蜀锦上绣着一对鸳鸯,几年不见,赵蘅玉的女红好上不少。
陈季之点头:“绣得好。”
赵蘅玉便把绣帕塞进了陈季之的手中,陈季之一愣。
赵蘅玉的手指隔着绣帕,若有若无地轻挠了一下,陈季之知道,那一定是不经意之举,但他免不得心跳了一下。
赵蘅玉说:“这帕子,你替我拿给四妹妹。”
陈季之想要直言拒绝,他将一方鸳鸯帕子拿给素未蒙面的四公主,这成什么样子。
但抬眼看着赵蘅玉苍白的面容,盈盈的眸光,他说不出口拒绝的话。
他将绣帕塞入袖中,答应着:“好。”
实际上他打定主意,这绣帕他不给四公主也没人会知道,四公主远嫁后,谁会在意一方绣帕。
赵蘅玉笑笑,像是相信了他答应的话。
陈季之莫名心虚起来。
将绣帕送入陈季之手里,赵蘅玉开始问起了四公主的事:“高丽王世子到京了吗?”
陈季之说:“大约还要个四五天。”
赵蘅玉叹了一口气:“四妹妹这些日子,怕是很难过吧,高丽偏僻苦寒之地,就算是做个王后,也没什么意思。我记得皇后原本是想让她嫁给尚书家的公子,那公子和她也算是青梅竹马,自小就有情谊。”
陈季之听赵蘅玉这样说,忍不住想起了斐文若和她,他以为赵蘅玉在自怜,于是说道:“公主不必难过,等斐公子守孝期满,公主可以求殿下将婚事操办了。”
赵蘅玉一怔,而后摇摇头笑了。
赵蘅玉又说回了和亲的事:“和亲高丽的事,皇后也愿意吗?”
陈季之撇嘴:“皇后愿不愿意又如何?太后和殿下都愿意,这件事便是板上钉钉。”
赵蘅玉垂下眸子:“这样啊。”
赵蘅玉已经从陈季之这里探听到了她想要的消息。
高丽王世子四五天就会进京,四公主和皇后都不愿意和亲。
她抬起眸子看着陈季之,心中砰砰乱跳一阵,她想要开口让陈季之在高丽王世子进宫的那天,带她赴宴。
赵蘅玉想要快些促成她尚不完备的计划,却担心惹起陈季之的怀疑。
她暗暗握紧了掌心,轻声问道:“四妹妹离宫前一夜,宫里照旧例要设宴?”
陈季之望着她,有些犹豫,他像是生出了点怀疑,他点了点头:“对。”
赵蘅玉咬唇,明白自己有些冒进,她问道:“那夜大约正逢月圆,我想为四妹妹烧香祈福,你可以过来陪我么?”
她忖度着陈季之的表情,加了一句:“我有些怕黑。”
陈季之顿时松了一口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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