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经过一阵疾风骤雨,空气十分清凉。道路上除了巡夜的守卫外,再无他人。
花微柔在走出屋之前,往嘴里塞了颗解药。
花微柔按照字条的约定提前来到了考场。四周的窗户皆因夜雨而禁闭,熏香燃烧的烟雾笔直的朝上。
她看了那熏香一眼,知晓这是迷香。
卯时钟响时,桓瑶也推门而入。
“你找我来做什么”
还不等花微柔开口,桓瑶便先向她发问。而她对此问毫不意外,心中冷笑,却还是作出一副惊讶的模样。
“不是你约我来此的吗?”
“今日乾门终试,我好端端的约你做什么”
她此话一出,花微柔静静的看着她,不发一词。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花微柔眼睁睁看着桓瑶倒在地上,不动声色。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佯装晕倒的倒在地上,闭上眼睛。
过了片刻,暗夜中,一袭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考场。
他进来后看了花微柔一眼,便径自朝桓瑶走去。
待他走到桓瑶身前时,桓瑶睁开眼睛起身,全然没有方才晕倒时的模样。
他看向桓瑶道:“考虑好了吗?”
桓瑶眉心微瞥,似在犹豫:“我……”
“机会,只有一次,无论是你,还是桓家。”
“我知道了。”
桓瑶并未多言,只是握紧了掌心那枚红色的玛瑙珠,再抬首时,眼底已无犹豫之色。
“一言为定。”
那袭黑影说完便朝考场外离去,桓瑶走到花微柔身前站定,看着少女昏迷不醒的神态,低声道:“对不起。”
“为了桓家,我别无选择。”
说完不再犹豫,在花微柔身上摩挲到了花家匕首,毫不犹豫的朝自己腹部捅去,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衣裙,零星几点还溅到了花微柔身上。
她用尽最后力气将匕首放入花微柔手中,放完再也撑不住的竭力向后倒去,彻底昏死过去。
花微柔缓缓睁开双眼。
她起身漠然的看向桓瑶,看着脚下躺倒着的不再张扬的少女。
她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因为这一切本就在她的算计之中。
桓瑶这一出壮士断腕,给桓家开辟出通往大公主府的大道。
她想以她一人死,换桓家全族重登峰顶。
此事若成,她虽会被开除明雍书院,甚至于不得入朝为官。但她会在暗地里替昭阳做事,让桓家得到昭阳的重用。
置之死地而后生,桓瑶这手棋下得不错,不仅是大公主,连她都要佩服。
只可惜,桓瑶想护住重振桓家,但花微柔亦有她想做的事,要走的路。
花微柔漫不经心的拿出帕子擦着匕首上的血迹。
忽然一阵风吹过,考场中突然出现两个黑衣人影,带着一个昏倒的学子。
两个身着黑色劲装,身形高瘦的男子半跪在她脚下。
花微柔有一支鸾卫,专门为她在暗中做事。
脸上带着精巧鸾鸟面具的鸾卫正低头汇报:“殿下,已按您的吩咐将颜泽带来。”
花微柔闻言侧眸看了眼昏睡中的颜泽。
淡淡道:“将颜泽放到桓瑶身侧,处理一下。”
“是。”
鸾卫领命,立刻将颜泽放在昏死的桓瑶身边,又从颜泽身上摸出匕首,沾了桓瑶身上的血迹,放进颜泽手中。
处理好后,俨然是一副颜泽动手杀人的场景。
花微柔淡淡看着躺在血泊中的二人。
这颜泽的父亲是昭阳大公主手下最得力的人——颜大将军。
这颜大将军就这么一个独子,平常更是宠溺得紧。
花微柔倒是好奇,这昭阳在得知重用的重臣和不可多得的人才只能保住一个的情况下,她会保住谁。
是颜泽还是桓瑶
无论保住谁,另一方都会被当作弃子。于凌晏如和花微柔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花微柔吩咐道:“处理的干净些,莫要留下马脚。”
“是。”
她吩咐完,便转身离去,那抹身影于无人之中融入黑暗,缓步向前。
次日。
考场的门被推开,一声刺耳的尖叫于顷刻之间打碎了书院的宁静。
“啊啊啊!”
花微柔刚收拾好自己,白蕊儿便慌慌忙忙的冲进来。
“不好了!不好了!”
“出了何事?”
“桓瑶遇刺了!”
花微柔佯装惊讶,明知故问道:“凶手是谁?”
“听说是颜学子。”
花微柔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那我们也去看看吧。”
待到花微柔和曹小月等人赶到时,不少学子也已经赶到,在一边议论纷纷。
此时颜泽已经醒了,看着手上的匕首和血迹,满脸是不可置信。
刺鼻的腥气,胃里翻浪的呕吐感,还有手中冰冷的匕首……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桓……瑶。”
他看着脚下躺倒着的的少女,一股震惊与迷茫瞬间上升至四肢百骸。
他猛地回过头去,看到的是一张张熟悉的同砚的脸。
那些脸上写满惊愕和恐惧,让颜泽几乎认不出他们来。
他们的目光如同梦魇,好似能顷刻间将颜泽吞噬。又似一把把利刃,于无声间将他凌迟。
“我……”
所有的解释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比,他感到一阵虚弱,手上一松。
叮——
一把锋利的匕首落在他脚边,溅起一道银光。
花微柔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看到颜泽眼中的迷茫。
而这一刻,颜泽才终于明白当下发生的一切。
“我……杀了桓瑶!”
他呆立在原地,一时之间,只觉四肢僵硬不能动。
他愣了许久,强行聚起涣散的心神,在这一刻,他冷静了下来,知道自己中了他人的圈套。
他呐喊道:“不是……不是我杀得桓瑶。我是无辜的,你们要相信我!”
人群中没有人去信他,颜泽见此,无助的瘫倒在地,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相信我。”
花微柔看着这一切,看透道,人们永远只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什么都不曾了解,就去给他安下一个罪名。
不过,这也是此时花微柔愿意看到的。
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考场,周遭的声音灌入耳中。
“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好像是桓瑶天呐,是他下的手吗桓瑶还活着吗!”
“同砚之间,竟然落到如此地步。”
“这下手也太狠了吧!”
颜泽看着身前场景——蜿蜒的红色液体、蜷缩的桓瑶……和泛着寒光的匕首。
流言如洪水猛兽般朝他袭来,仿佛是从未经受过这种场面,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花微柔看着四周的学子都在议论纷纷,却无一人在关心桓瑶是死是活。
她朝桓瑶和颜泽处走去,这桓瑶若真是失血太多昏迷不醒,那难免会耽误到她的下一步。
她在桓瑶身边蹲下,去探桓瑶的鼻息。
淡定道:“桓瑶还没死,快去通知医师。”
说罢她低头看了眼桓瑶的伤势,对自己倒真是下的去手。
“扣押嫌犯,速报大理寺!”
一阵齐整的脚步声响起,司业带着书院护卫雷厉风行地进入考场。
司业脸色分外黑沉,看了地上的桓瑶,又紧锁眉头看向颜泽。书院中发生这样的事,恐怕远远超出了他所能容忍的范围。
“你竟然……将他扣下”
书院护卫正朝颜泽走来,一道声音打断道。
“慢着。”
一声轻喝传来,围观的学子如流水遇阻一般朝两侧分站,露出一袭青色。
“玉先生……司监这是何意?”
“书院内的事,不是向来不与外政相干吗?我看不如等院长回来后,再定夺此事由谁来查,如何?”
“玉司监可看清楚了。众目睽睽,颜学子考场伤人证据确凿,还要如何去查”
司业愤愤道:“人命关天的事,饶是你我不动作,大理寺也迟早上门来讨要嫌犯的。”
“证据确凿呵,有谁亲眼目睹颜学子持刀伤人了吗?”
司业反驳道:“可这现场分明——”
“有时眼见,也未必为真。”
玉泽施施然步入庭中。
“若此刻通知大理寺,人多嘴杂,不知要惹出什么流言蜚语来。”
玉泽趁此时机说道:“这其中万一有何隐情,明雍可就失了先机。司业先生可考虑清楚了”
“……玉司监若能处理,那便皆大欢喜。”
“那么,我就却之不恭了”
司业的视线在玉泽脸上打探,花微柔隐隐看出两人的暗中角力。
玉泽由凌晏如推荐任明雍司监,而凌晏如兼任大理寺。此案若报大理寺,玉泽仍是当仁不让的话事人。
司业若想平息风波,维护明雍的名声,将此事交给玉泽也是最优解。
“好了,无关人等都散了吧。即刻起,派人封锁明雍学考场及四周学堂通道。”
“医师到了快些进来救治桓学子吧。”
玉泽举重若轻,决断如流,花微柔看着医师匆匆入场,围到桓瑶身侧。
玉泽目光在桓瑶身上逡巡片刻,有一瞬目光与花微柔对上。
护卫禀告道:“禀告玉司监,桓学子无性命之忧,但医师需将伤者移入杏林堂救治。”
玉泽点点头,以眼神示意众人不可碰场中之物。
“那么,便按规矩来吧。”
玉泽缓缓道:“将颜泽看押在芝阶舍中。院长回来前,不许任何人靠近他的寝舍。”
两名书院护卫来到颜泽身侧,将他押走。
出了考场,白蕊儿在花微柔身侧感慨道:“这玉先生人当真是好,证据都在眼前了,竟还愿意给颜学子一个机会。”
花微柔轻笑道:“是吗?”
心中却冷笑不已,这玉泽哪里是人好,只不过是要利用此事将一些事浮出水面罢了,这厮的心比她还要黑上几分。
从刚才开始便不说话的季元启突然开口道:“微柔,你看事通透,你觉得凶手是颜泽吗?”
花微柔看向他道:“你觉得不是?”
季元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问问你的看法罢了。”
花微柔淡淡道:“未曾亲眼所见,我也不知。”
待院长归来时,司业向院长禀告此事,院长以三日为限,让颜泽在这三日里自证清白。
大理寺。
凌晏如正翻看着手中的案卷,少卿步夜前来禀报道:“大人,殿下已经动手。三日后,公堂庭审。”
凌晏如对此并不意外,说道:“颜修渊那什么反应?”
步夜:“颜大将军甫一听闻爱子囚禁,便立马放下手头军务,朝大公主府跑去了。”
凌晏如微微点头,吩咐道:“颜修渊那继续盯着。”
步夜领命道:“是。”
随即问了一句:“大人觉得大公主会保谁”
凌晏如:“颜泽。”
步夜:“为何?”
凌晏如翻看着案卷的手不停,说道:“颜修德手握天枢军部分兵权,又是昭阳的心腹。昭阳也知道颜修渊爱子如命,以防颜修渊做出傻事,她只能保住颜泽。”
步夜明了,又道:“但如此一来,岂不是不能让颜修渊自乱阵脚”
凌晏如淡淡道:“本官不会让昭阳如意。”
颜修渊作出的那些肮脏事,大理寺已经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但奈何此人实在是小心谨慎,让他们无从下手。
桓瑶想利用花微柔为桓家开辟出通往大公主的大道,昭阳并未反对。
花微柔跟凌晏如便里应外合,反将昭阳一军,将此事栽赃到颜泽身上。颜修渊听到此消息后便去找昭阳大公主求情,昭阳就算再怎么本事通天,在此事上也只能保住一人。
而若是颜泽最后入狱,恐怕颜修德会自乱阵脚,露出破绽,大理寺便可趁此机会迅速收网。
颜泽想清一切之后,再次感慨道,首辅大人当真是算无遗策。
这宁乐公主和首辅大人里应外合,将人耍的团团转。
翌日,玉泽书斋内。
花微柔和玉泽望着眼前这棋局对弈。
玉泽:“我派人将宣望钧和季元启引到了考场附近,他们已发现了明雍之内的暗道。”
花微柔:“季太傅始终保持中立,若是让季太傅知道了你拉他孙子入局,怕是要气的来打你。”
玉泽漫不经心道:“拉他入局,也要他愿意入才是,他不是一直想知道季元鸿的事吗,我便给他个机会。各取所需,有何不可”
花微柔随意道:“那宣望钧呢?他找了你这么多年,不打算跟他相认”
玉泽执着棋子的手微微一滞,沉默许久道:“我与他,终究是殊途。”
“他想找的人,在承永三年就已经死了。”
花微柔抬眸看了玉泽一眼,转移话题道:“宣望钧本就该入局,他该知道宸王夫妇真正的死因。”
“箭已开弓,便没有回头箭。”
玉泽看着花微柔,仿佛是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凌晏如的身影。
“你跟他,真是越来越像了。”
“是吗?有何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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