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司宥对此并不意外,他笑着道:“文某既然敢找上殿下,自然是有足够的筹码。”

    花微柔:“哦不知文会长的筹码是什么?”

    文司宥平静道:“熙王案。”

    这是当今大景人人不得提及的禁忌,就这么被面前之人直白的说了出来。

    花微柔面上不动声色,眼中却闪过一丝冷意。

    文司宥续道:“殿下放心,文某一介商人,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文某仅是想在这乱世之中护住文家罢了。”

    花微柔并未言语,让他继续说。

    文司宥:“文某愿在此事上助殿下一臂之力,不知这筹码可够”

    花微柔冷淡道:“文会长,你可知你此举的代价”

    文司宥:“文某知道,这样才能让殿下看出文某的诚意不是吗?”

    花微柔轻笑一声:“文会长的诚意,本宫看到了。文会长的筹码,也确实可以谈的起这笔生意。”

    说完掏出一张叠好的宣纸递了出去,开口道:“文家的瀛海商会与暗斋银钱出入的线索,哪个分号,何时交易,进出数目,都在这张纸上,剩下的就要看文会长自己了。”

    花微柔看出了文司宥的一丝急切和期盼,看来瀛海商会的事情,对他确实非常重要。

    文司宥接过后展开看了一眼,轻笑道:“这是自然,文某谢过殿下了。”

    花微柔淡淡道:“交易,贵乎信,唯有真心方能换真心,所以文会长不必谢本宫。”

    “本宫与文会长各取所需,合作愉快。”

    文司宥:“合作愉快。”

    花微柔端起茶盏品了口茶,慢悠悠道:“本宫提醒文会长,不要操之过急,免得打草惊蛇,暗斋的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文司宥点头道:“这些文某自是明白,多谢殿下提醒。”

    次日。

    花微柔在庭兰舍中看着手中的镯子,那日走的急,便也没有注意到这镯子,想来是云心先生赠她作生辰礼物的。

    她正望着镯子发呆,白蕊儿进来道:“微柔,准备好了吗?”

    花微柔回过神来,点头道:“走吧。”

    今日是休沐日,又正好无事,四人便约定好下山玩去。

    四人一路上边逛边买,最后,走到了锦歌楼前。

    “就是这里了!听说锦歌楼的说书人讲的是有声有色妙语连珠,今天小爷就带你们见识见识。”

    锦歌楼中热闹非凡,几乎是座无虚席。四人一同走入,跑堂的小二刚招呼他们坐下,又立马去迎接下一波客人。

    台上的说书人刚讲完一段故事,此时正歇着喝茶,他旁边的铜盘中,客人打赏的铜板银钱已经堆积成了小山。

    花微柔:“看来这位说书先生倒是有些本事。”

    季元启点头道:“那当然,我先前听他讲过五剑下明山,那叫一个精彩!”

    一声惊堂木,说书人的故事即将开始。

    “诸位猜猜,这大景最大的金商世家是”

    “蝶谷神机妙算的秋家啧啧,错!华清桃李满天下的季家啧啧,也错!这真正的金商世家就是——”

    说书人拿捏好装腔作势的劲,扯着嗓子开始了真正的表演。

    “据说这文家家宅,一进去,啧啧,可不得了!那叫一个金光闪闪,气派威风!”

    “咱不说用那金丝银线做的衣,也不提那用金粉银墨作的画,光是那用金子砌成的桌椅床榻,啧啧,就晃得人睁不开眼”

    听客好奇道:“这么亮堂,也不知文家夜里如何睡得着!”

    听客感叹道:“而且说实话,这用金子砌成的床榻桌椅,应该挺硌的,有钱人的爱好果然与众不同。”

    说书人言罢,伴随着哄堂大笑的,是一阵又一阵铜钱入碗的脆响。

    季元启也随手打赏了片金叶子,带着几人入了雅座。

    季元启:“这先生讲的不错,就是属雀儿这点不好”

    白蕊儿:“属……雀儿”

    季元启:“对啊,不然他怎么老是“啧啧”,“啧啧”个不停”

    花微柔:“这先生讲的倒是浮夸,但这些听众看来就吃这套。”

    曹小月:“可不是嘛!让本小姐都好奇起来了。”

    说书人瞅了眼铜板,露出一抹含蓄的微笑。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抚尺一落,又开嗓了。

    “这说完了文家,咱们再说说这凌家。这凌家,啧啧,虽不如文家阔绰,也不如秋家有窥探天机之异能——”

    听这说书先生提起了凌家,花微柔倒是来了点兴趣。

    “但这凌家出了一位当朝首辅啊!”

    “要说咱们这位首辅啊!啧啧,那可是天资过人,才华卓绝哪!”

    有看客感慨道:“我听说凌首辅五岁能诗,六岁能文,九岁中解元,可惜十一岁时……”

    旁边的人闻言立马掐了掐他的手臂,示意他别继续说下去,那人也立马反应过来忙闭了嘴。

    “十八岁连中三元,又是大景最年轻的首辅,惊才绝艳啊!”

    那说书人见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又开了嗓。

    “我今日便说说诸位不知道的,凌家原为大景四大家族之一,啧啧,可是风光的很哪,但是到了首辅父亲这代衰弱了下来。”

    “据说后来这位首辅父亲死的时候,咱们这位首辅不光连一滴泪都未落下,就连送葬时还都面无表情,瞧瞧,多么无情哪!”

    花微柔听到这话,似是陷入了回忆。

    她也是偶然从顾青那得知的,凌晏如的童年不但没有一点幸福,反而很悲惨。

    他自小便爹不疼娘不爱,温馨二字从小就与他无关,也是因此养成了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性子。

    凌家原为大景四大家族之一,却在凌晏如父亲那代衰落了下去。凌晏如看得分明,但一个十几岁少年的想法,对于父亲来说却是“不知高低”“大逆不道”。

    而凌晏如也并没有就此放弃,凌晏如父亲得知后,罚他跪在雪地上,让人去拿戒鞭来,就这么在雪地上罚了起来。

    戒鞭打在少年尚且清瘦的背上,狠狠的朝他抽去,没有一丝留情,但凌晏如却没有喊出声来。

    他一言不发,低眸敛目,笔直的跪在雪地上,任由后背被打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连声疼都没有喊出来。

    或许,即便他喊出来了,也没有人会在乎。

    没过一会儿,寒气让他的脸变得苍白无比。凌晏如咳嗽一声,寒气入肺,刺的呼吸带痛。罚鞭狠狠的抽在他的身上,他忽觉喉头微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身后的下人见此,也不敢在打下去,看向堂上的人,等待指令。

    凌晏如听到自己的父亲开口道:“你若认错,为父便不罚你了。”

    凌晏如擦掉嘴角的血迹,哑声道:“本就无错,又为何要认错。”

    堂上的中年听此怒极反笑:“好!好!你真是有骨气,给我继续打!给我打到他认错为止!”

    说罢便拂袖离去。

    后来凌晏如不知身上遭了多少鞭刑,身上已经麻木的感觉不到疼和冷了,但他未说一句疼,也未认错,他就那么固执的任由自己被打。

    凌宴如直到最后彻底昏死过去都未认错,而他伤势过重,性命差点就交代在那了。

    当她听余青说完这些时,不知道是何心情,只是觉得他那时一定很无助,没有人理解他,支持他。自己的亲身父亲更是因此要打死他,没有人会心疼他。

    被打了那么久都没有说句‘疼',或许他也知道,即便是说了,也没有人会在乎,没有人会心疼。

    花微柔还在那回忆,突然一道刺耳的谩骂声入耳,让她回过神来。

    也不知那说书的说了什么,让那民众如此激愤。

    “听说这凌晏如十六岁便连中三元步入朝堂,那时凌家已衰弱,三年不到,他便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谁知道他用了什么拿不上台面的手段才坐上这个位置。”

    “这凌晏如处事铁血手腕,残害忠良夺权滥杀,桩桩件件,简直罄竹难书。”

    这些话在听到咔嚓一声响戛然而止,众人打眼望过去,花微柔的茶杯碎成四瓣,正晾在案几上。

    曹小月扯了扯季元启道:“你看清没有,那瓷杯可是被她一只手捏碎的,啧,好身手。”

    季元启说道:“小爷又不瞎,看着微柔这架势,那说书的八成是倒霉了。”

    白蕊儿:“这还用说,咱们还是在旁边看戏好了。”

    众人看着那位绝色少女抬起手来,朝着他们这处指了指,众人随着她指尖望去,才发现她指的是说书的。

    花微柔淡淡道:“你,过来。”

    那说书的闻言一愣,但观她衣着,知道身份不凡,便也不敢得罪,只能走过去。

    那说书的走到花微柔面前,讨好道:“客官,不知您是想……”

    花微柔漫不经心道:“你把你方才说的,再给我完完整整的讲上一遍。”

    说罢还往桌上放了一片金叶子。

    那说书的还以为是自己说的好,便又绘声绘色的再给花微柔讲了一遍。

    花微柔听完后脸上还是如方才一般漫不经心,若一定要说有区别,那就是她手中的瓷杯又被她一只手给捏碎了。

    季元启瞅了一眼这局面,对旁边的人道:“小爷收回方才的话,那说书的是绝对要倒霉了。”

    那说书的还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气息,贴心问道:“客官,您手中的瓷杯质量是不是不太好”

    那说书的看着花微柔不语,又问道:“客观,您觉得我方才说的可好”

    花微柔轻笑道:“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说书的得意道:“没有人教我,是我自己说的。”

    花微柔点了点头:“那你认识这位凌首辅多少,就敢这么妄评他”

    说书的正要开口,花微柔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既然你敢如此妄言,那我只好将你抓去大理寺,让你好好认识认识凌首辅,免得下次乱说。”

    那说书闻言震惊看她,慌忙道:“客观,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有什么理由,凭什么抓我去大理寺”

    花微柔漫不经心道:“凭什么就凭这锦歌楼是本宫开的,就凭你妄论当朝首辅,就凭你在这胡乱传谣。”

    “你说,本宫凭什么。”

    那说书的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颤抖道:“您…您是……”

    花微柔看着他道:“本宫是你口中那个凌首辅的学生,宁乐公主。”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所有人立马跪了下来,恭敬道:“草民见过宁乐公主。”

    季元启、曹小月和白蕊儿甚是无奈,也起身行了礼。

    花微柔朝三人点了点头,示意让他们起身。她凝目看了一眼锦歌楼四周跪下来乌泱泱一片的人,却并未开口让他们起来。

    “你在本宫的地盘上,诽谤本宫的先生,你把本宫当什么?”

    那说书的惶恐磕头道:“殿下饶命,是小的胡言乱语,是小的不知死活,还望殿下饶小的一命。”

    花微柔端起茶盏饮了口茶,慢悠悠道:“你这么怕做什么,本宫说什么了?本宫向来是个大度之人。”

    那说书的闻言刚松了口气,却又听到花微柔不紧不慢道:“不过,本宫这人有一点不好,就是护短,你说你,怎么这么巧,偏偏撞到本宫的枪口上。”

    “你若说他人,本宫今日心情好,也就饶了你,你偏偏不知死活的说了凌首辅,你让本宫怎能饶你”

    那说书的闻言忙着磕头认错,“是小人错了,小人再也不敢了,小人即刻去澄清。恳求殿下大人有大量,饶了小人这一次。”

    花微柔抬手招了一个小二来,吩咐道:“叫月怜出来。”

    “是。”

    过了一会,月怜出来朝花微柔行礼道:“殿下。”

    花微柔指了指地上说书的,冷淡道:“你便是这么管束的”

    月怜来时已经得知发生了什么,知道自家主子的底线便是首辅大人,连忙跪下道:“是月怜管教不严,还望殿下恕罪。”

    花微柔拂袖道:“起来吧。”

    “是。”

    花微柔看了一眼地上颤颤巍巍的人,淡淡道:“既然不会说话,那这舌头就没有要的必要了。”

    说书的正要求饶,便被月怜的人立马拉了下去。

    月怜应声道:“是。”

    花微柔瞥了眼跪到现在的众人,佯装意外道:“都跪着做什么,还不起来”

    众人:“……合着您现在才看到我们”

    这说书的是胡言乱语,可这群百姓也在那嚼舌根,花微柔便故意晾着他们,权当惩罚了。

    她起身看了月怜一眼,便提步上了二楼雅间。

    月怜知道是什么意思,她微微欠身,眸若秋水,幽香袭人,勾得满堂看客心猿意马,细语温柔道。

    “方才是我楼中人失礼了,扫了诸位的兴致,今日诸位在这锦歌楼的一切费用,全部免单。”

    百姓闻言忙拍手叫好,立马就将方才的事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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