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学课上。
玉泽正在泛泛而谈,季元启看着窗外的好天光,突然举起手来:“先生,我有一问。”
花微柔闻言惊讶的转头看向季元启,今日太阳莫非是从西边出来了否则这个素来课上最爱睡大觉的季大少爷怎会听课提问。
玉泽笑道:“季生但问无妨。”
季元启兴奋道:“这日头正好,敢问先生可否,放小爷出笼去!”
花微柔:“……”
果然是她想的太多了。
众学子闻言哄堂大笑,玉泽挑了挑眉,轻笑道:“放季生出笼去是不可能,但让季生晒晒太阳,为师还是可以做的到的。”
季元启没反应过来道:“哈”
然后,季元启就被玉泽罚在外面站着,晒晒太阳,也算是满足他了。
下课后,花微柔慢悠悠的走到季元启面前,看热闹道:“怎么,季大少爷太阳晒够了”
季元启满不在乎道:“嗤,就这些,对小爷来说还是嫩了点。”
“好了,不说这些了,小爷最近创了首新曲子,你来听听看”
说罢便带着花微柔跑到一处空闲处,手脚利落的飞上树,从腰上抽出了那支九节竹萧,吹奏了起来。
刹那间,花微柔只觉花开叶落,风过竹曳,似有轻羽振翅,将飞欲飞。
花微柔听完后,故意道:“那日,我倒没听过后面这段。”
季元启:“小爷这几日灵光一现,又写了几段——”
季元启话音戛然而止,而花微柔得逞的笑了一笑。
“终于肯承认,那位写曲子的世外高人,就是季大少爷你本人了”
季元启:“嘿嘿,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说漏嘴了。”
季元启问道:“你觉得这新写的几段如何?”
花微柔赞叹道“曲风别致,隐隐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意,又抒作曲者欲求自由之情。”
季元启:“不错,有眼光!这半曲叫《樊笼雀》,是小爷亲自取的。”
花微柔点头道:“《樊笼雀》这名字,倒是与曲子意境极为契合。”
季元启兴奋道:“不止名字,小爷我还作了词呢,听好了啊——少年游天地,人间最快意。”
“课业无止尽,案牍徒劳体。休沐日读书,迟早疯魔去!”
花微柔笑道:“你这番话若是让司业听到了,他定会说你视明雍院规于无物,怕是要气的让你罚站几个时辰。”
季元启:“切,小爷不在乎,小爷入这明雍书院就没想过读书,小爷天生就热爱自由,小爷的梦想就是要创建大景第一乐团。”
季元启潇洒道:“这世间再多方圆规矩,我偏要破窗而去,尽兴而归。”
他说罢便从树上一跃而下,没了初见时的机关绳束缚,他在树上的背影倒是自由灵动了不少。
花微柔轻声道:“自由吗?”
身为文官之首季太傅的孙子,季家的少主,这样的身份竟热爱自由,可在这种乱世之下,身处权力漩涡中,又谈何自由。
她看向季元启,问道:“季元启,倘若有一天,你发现,你身边的人不尽如人意,你会如何?”
季元启:“唔,这问题这么高深,小爷觉得嘛……”
“当然是来日之事来日再说喽,想这么多作甚。”
“快走了,算学课要迟到了,届时文先生又要罚我们,你倒是还好,小爷可就惨了!”
花微柔看着季元启跑远的身影,无奈摇头。
季元启,但愿你日后,不会后悔。
次日。
花微柔从没想过会在清晨的学堂里遇见季元启,她恍惚了一下,和身边同砚相互确认现在确实是卯时,眼前人也确是季元启。
花微柔惊讶道:“季大少爷,真难得,你也会来晨读。”
而且竟然来得比我还早……
伏在书案上的季元启顶着黑眼圈抬起头看花微柔,扯出了一个凄凄惨惨戚戚的疲惫笑容。
季元启:“晨读是什么咱们书院何时开了这门课”
花微柔:“……”
季元启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花微柔,又看了看窗外和煦的日光,忽然怒捶书桌,哀嚎出声。
季元启:“算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十个时辰过去了!小爷我竟然一首新曲子,甚至一段新旋律都没写出来!”
“大景音律,亡矣!”
花微柔安慰道:“倒也不必如此悲观,灵感本就是可遇不可求之物,一时寻不到也……”
花微柔宽慰的话尚未说完,季元启却忽然扭过头殷切的看着她,眸中似涌起了朦胧水雾,看着可怜兮兮的。
花微柔无奈,便也不再说什么虚无的宽慰之语,细心替他想解决之法。
花微柔道:“我记得书中诗人若得名句,多是在赏过了名川大河,亦或是也经历了人生大喜大悲后而得的,想编新曲或可效仿一二”
花微柔:“虽然书院中并无名川大河,这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大喜大悲可经历……但这两种法子归根结底都是得到了特殊的体验。”
话音方落,花微柔听见季元启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哈欠,飙出了几滴因为困倦带来的泪光。
这一刻,花微柔总算明白季元启方才那楚楚可怜的眼神是怎么来的了。
季元启:“明白了!哈欠……小爷我这就去干点不一样的事!”
花微柔贴心道:“比起特殊的体验,我觉得季大少爷你现在更需要的是休息。”
季元启:“不,小爷我……哈欠……我还能再战!”
季元启的音调被哈欠带的虚了不少,这不禁让花微柔想起之前在书阁看过的一本奇书——《论彻夜不眠之死》。
书中记录了不少可怜人因彻夜不眠而亡的案例,其中不少人在一命呜呼前,同季元启这又虚弱又兴奋的状态如出一撤。
花微柔难得好心道:“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不定你回去睡一觉就有灵感了,也免得四处奔波,寻找特殊体验了。”
季元启幽幽道:“那你一定是被骗了!榻上树上屋顶上,小爷我哪没睡过可从来没在梦里得到过谱子!”
花微柔觉得自己难得有点好心,面前这人居然还不领情,不如就让他劳累死算了。
季元启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小爷知道有一个办法,就是看你愿不愿意帮我。”
花微柔问道:“什么办法”
花微柔看到季元启薄唇微启说了四个字,虽未出声,可她看得是清清楚楚。
那四个字是——“逃课下山。”
此刻花微柔终于反应过来,这季元启绕这么大个圈子就是要让她陪他一起逃课去玩去,真是费心啊。
花微柔立马道:“不行。”
若是让别人发现,那她面子还要不要了。
季元启:“你放心,不会被人发现的。俗话说得好,没有逃过课的学子生涯,那是不完整的。”
花微柔:“呵,这怕不是你说的吧。”
季元启:“小爷听说那山下有一家摊贩的话本特别好看,小爷带你去看怎么样?”
花微柔:“谁跟你说的我喜欢看话本的”
笑话,她是嫌罚的还不够吗?
季元启戏谑道:“小爷可没说你想看。”
花微柔:“……”
最后花微柔在季元启的软磨硬泡,加上自己确实心动之下,鬼使神差的答应了季元启,约定就在明日下午。
深夜,玉泽书斋中。
玉泽看着对面的少女,打趣道:“我瞧你最近跟季家少主那几位玩的挺好,莫不是真当成朋友了”
花微柔卸下伪装,淡淡道:“泛泛之交,谈何朋友?”
玉泽:“跟你一个年纪的姑娘家,都天真无邪的很,你又何苦把自己压的这么重。”
花微柔:“既身处权利漩涡中,又怎可能天真无邪呢?”
玉泽叹道:“父母枉死,忠贤蒙冤,你兄长其实并不愿你再经历这些黑暗。”
花微柔闻言一怔,她其实一直都知道哥哥在暗处为报血海深仇经历了不少黑暗和危险,也正是因此,她绝不能退,她不能让哥哥一个人承担。
花微柔:“我也是花家人,我又怎能让兄长独自面对这些”
“更何况,血海深仇,如若不报,我枉为人女。”
玉泽听得此言,目光里也有一刹那的恨意,但他收敛的很快。
花微柔望着眼前这盘棋局,淡淡道:“如果将人的一生视作为一局棋,那我前生走的就是一盘无从解开的错局,举棋慎重,落子无悔。”
花微柔冷声道:“从走上这条路开始,我们就都没有退路了。”
“所以,为此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玉泽亦看着眼前的棋局,眸中翻涌,云淡风轻道:“他们欠你我两家的债,该偿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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