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刚刚有了性别意识,都知道要和从前一起长大的小男生们保持距离了。
可某天她感冒发烧,赵松夏女士带她去医院看病,医生说需要打退烧针。
江汀小时候虽然也怕,可也从来都是乖乖听话,大不了哭几声,大人买颗糖就好了,可那天
她叫得天都快塌下来了,就是攥着裤子不松手。
明明是春天,可赵松夏女士被怀里的女儿挣扎得汗都出来了,一气之下,也不哄了,死死将她按在怀里,脱了她裤子,屁股被狠狠扎了一针。
可小江汀并不觉得疼,更多的是羞耻。
她泪眼汪汪地攥着裤子小心觑了一眼对面冷漠的男医生,一张小脸通红。
从此,江汀就害怕打针。
长大之后知道了在医生眼里病人并没有性别之分,所以江汀一点一点说服自己,可那一幕她总是不能释怀。
她永远记得那天在医院里,羞耻又无措的感觉。
这件事,她从来没有和谁说过。
所以在不知情的人眼里,江汀就是个娇气又矫情的姑娘,二十多岁了,居然还会怕打针。
“怎么了?”
陈问眼看着她眼里渐渐聚起一抹暗淡,问道。
江汀摇摇头,自顾自回答,“没什么,都过去了……”
赵松夏女士对她挺好的,就是性格强势了点,可能当时在她眼里,江汀就是个害怕打针的难缠小鬼,并没有考虑到那么仔细。
网上不都说了么,人的成长就是一个自我和解的过程。
或许她现在去给赵松夏女士讲这件事,她早都已经忘了。
江汀叹口气。
陈问并不知道她此刻的内心活动,只听见她那句“都过去了。”
他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难道是指他们俩的关系?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唇微微不悦地抿起来。
不过还没等他问江汀,刚刚还满腹心事的姑娘就兴致勃勃开口,“去云里小坐吧。”
陈问顿住。
江汀一挑眉,“怎么,去不了啊?”
云里小坐是一个私房菜馆,每天供应的菜品都是限量的。
由于菜品精致,味道出色,在青市极有名气,都要提前一个月排队,不管是谁都不允许插队。
她这么说,压根就是不想和他一起出去吃饭。
陈问勾勾唇角,“没预订,去别的地方不可以?”
“当然……不行。”
为难陈问让江汀的心情莫名愉悦起来。
不过这点愉悦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陈问居然还真带她去了云里小坐。
田园风的庭院,院子中间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柚子树,拳头大的金黄果子垂在黛色的瓦片上,树下放着几把藤椅,很容易就让人想起家的感觉,温馨宁静。
“先生,您好。”
服务员是个年轻的男孩子,眼睛明亮干净。
江汀疑惑地跟在陈问身后,他又没有预约,人家怎么可能让他进去。
似知道江汀在想什么,陈问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又没预约来干什么?”
江汀压着声音问他。
她的贝壳帽子又重新戴到了头上,将她洁白光滑的额头挡住,留出一双乌黑的眼睛,这会儿滴溜溜转,看着十分机灵。
陈问一笑,忍不住抬手将她帽沿往上抬了抬,声音低低的,“你就知道我没预约?”
江汀摸摸自己帽沿,忍不住翻翻白眼。
得到的是他一声低笑。
陈问没再逗她,转身给服务员报出自己的号码。
他的确没有预约,不过恰好有一个朋友预约过,昨天正好说起这件事情,所以陈问刚刚就顺势发消息将预留的号码要过来了。
“好的,先生女士,请跟我来。”
服务员低头对了对号码,转身带着他们往里走。
江汀惊讶,居然这么巧,他真提前预订了?
“老板。”
一个柔软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江汀下意识看过去,就见收银台站着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子,正抬头和一个男人说话。
笑容羞涩。
“江汀?”
她回神,见陈问将一个手写的菜单递给她,“想吃什么?”
江汀接过来,见菜单上的菜品都是些常见的,看着没什么新意。
倒是一手字写得极好。
江汀从小就在江老爷子的影响下练书法,所以有时候就会下意识的注意别人的字。
“这字是你们老板亲自写的么?”
她抬头好奇问道。
应该是这个问题被问了太多次,服务员倒是不惊讶,脸上带着笑,“不是,是我们老板娘写的。”
老板娘?
女孩子写的啊?
江汀指腹沿着字的边缘描绘。
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字太过秀气,眼前这种字宛若铁画银钩,刚劲漂亮又充满力量,就是她一直想要的风格。
“你们老板娘这会儿没在店里?”
江汀好奇问道。
毕竟刚刚进来之后,除了那个前台,她似乎就没看见其他的女孩子了。
“在啊,我们老板娘这会儿在厨房呢。”
服务员笑道,见着江汀脸上的疑惑继续补充,“我们老板娘也是云里小坐的厨师。”
好厉害。
江汀悄悄感叹。
不过人家还在忙,她也不能说想见见了,选了两个菜就将菜单重新递给了陈问。
陈问又点了汤和甜品就朝服务员道,“先这些吧。”
不浪费是江汀的第一准则。
所以陈问这点她还是挺喜欢的。
菜单的菜都是固定几样,食材早就备好了,所以他们等得也并不算太久。
不过出乎江汀意料的是,平常的菜品经过这位老板娘的手,似乎变得格外精致美味。
他们点的两菜一汤,还有一个小甜品都被解决得干干净净。
这越发让江汀对这位老板娘好奇。
想起刚刚陈问明明没有提前预订,却能进来吃饭,江汀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怎么了?”
陈问见她盯着自己,疑惑开口。
“啧!”
对他的迟钝,江汀不耐烦招招手示意他俯身过去。
陈问手撑着旁边的凳子,微微倾身过去了些,就听她小声道,“陈问,你是不是认识这家老板娘啊?”
陈问一侧头,就看见她浓密纤长的睫毛,还有白皙脸上的绒毛。
他心微微一跳。
可对面的人压根就没其他想法,一双眼睛干干净净的,正耐心等他的答案。
好不容易软声和他说话,偏偏还是因为别人,可对方又是一个女人,陈问这口醋都没理由吃。
他忍不住垂眸一笑。
“你笑什么呀!”
她推推他的胳膊,自己率先直起身子。
陈问看着她,微微启唇。
因为太过期待,她眼睛下意识微微睁大。
“不认识。”
他悠悠吐出几个字。
江汀失望地一垂眼皮,然后听到对面男人胸腔震颤出的低低笑声,才后知后觉自己被耍了。
“陈问!”
她瞪他。
屋内的灯光带着偏暖调,似乎都让气氛温馨起来。
两人结了帐,从云里小坐出去的时候,江汀还依依不舍地往回望。
陈问这回直冒酸水儿。
虽然对方是个女人。
还是个没见着面的女人。
江汀觉得,陈问可能是一个乌鸦嘴。
明明昨天没有淋到雨,可她早上起来就有点咳嗽了,在药箱里找了一袋感冒冲剂喝了,这才坐公交去学校。
走到学校才发现自己的保温杯忘带了,今天下雨,气温又低,她上课前用塑料杯接的一杯温水,下课就已经凉了,岳迩路过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她的杯子,见水都凉了就拿起她的杯子,“江老师,我去给你接点热水过来吧。”
江汀正坐在位置上听一位同学背书,闻言正要说话,喉咙一痒,忍不住咳了两声才笑着对她道,“好呀,谢谢。”
岳迩腼腆一笑,拿着她的杯子就走了。
喉咙本来就又干又痒,上了一上午的课,江汀几乎快说不出话来了。
实在没办法,就请了假准备去医院看看。
谁知道刚到校门口,就看见外面停了一辆车。
江汀看着有些眼熟。
不过她实在难受,也没仔细看,就举着伞站在路边准备打车。
可那辆黑色的车缓缓开过来,在江汀面前降下车窗。
“上来。”
陈问下巴一点示意她上车。
江汀今天没有精力和他斗嘴,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巧他又在外面等着。
不过看着一晃而过的出租车里面都坐满了人,只留下一串飞起来的水渍,她还是走过去将车门拉开,老老实实坐了上去。
将湿透的伞放在脚边。
就靠在玻璃窗上闭上眼睛。
车内一片沉默。
陈问从后视镜看她苍白的模样,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
平时和她斗嘴的时候,觉得她要是柔软一点就好了,可这会儿见她病怏怏地靠在那里,心想还不如她阴阳怪气骂他两句。
车一路开到人民医院。
“今天谢谢你了,你先去忙吧。”
江汀抬眼看了一眼熟悉的医院大门,转头对陈问道。
可男人并没有说话,只自顾自下了车。
江汀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这边的车门就已经开了,“下车吧。”
他道。
他身后的蒙蒙细雨连成一片朦胧雨雾,细细的雨丝落在他发丝,像是早晨晶莹的露珠。
江汀有一瞬间的怔愣。
见她没反应,陈问一皱眉,忽然伸手过来覆在她的额头。
冰凉的手指触到江汀皮肤的那一瞬间,她就如同被电触到一般,忍不住一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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