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么?”
陈问看着她的反应,连忙收回手。
他俯身过来隔着一层薄薄的外套拉着她的手腕,一手护住她的头,“走吧,先去医院。”
长大之后不想让家里人担心,江汀来过几次医院都是独自一个人,有时候难受的都站不住还得排队挂号,可今天她就坐在座位上,看着陈问拿着她的身份证去前面挂号去了。还时不时往她这里看一眼,江汀便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等他转回头,江汀就重新看过去。
他人长得高,一眼就能看见。
江汀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态挺奇怪的,一方面心安理得接受着他的照顾,可想起时情和她说的话,又想和他保持距离。
就像电视剧里的白莲花女配一样。
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逗笑。
“还有心情笑,看来没那么难受。”
陈问拿着单子过来,看见她唇边的笑意忍不住逗她。
江汀撇撇嘴没有回话,好歹人家也忙前忙后地帮她。
两人一路找到医生的诊室,好不容易等到前面患者出来,才走进去。
“你这是咽炎。”
医生关了手里的小电筒,说道。
“咽炎?”
陈问疑惑道。
“是啊,粘膜都红成这样了……”
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不像江汀之前遇到的那些医生那么言简意赅,一句一句交待注意事项。
“回去不要给她吃辣的,平时也要多喝水。”
她朝陈问道。
虽然大多数老师咽部都有或多或少的问题,可江汀上班一年多了,这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所以今天早上一起来,喉咙有点不舒服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感冒了。
陈问又仔细问了些事项,就带着江汀去拿药了。
两人从三楼下去,恰好遇到一架病床进电梯。
“不好意思,麻烦往里面挪一挪。”
推着床为首的那个男人满脸抱歉,朝里面的人道。
江汀站在陈问的前面,周围还站着几个人,前面的人往后退的时候不免要挤到她。
江汀正有些无措的时候,身后的男人突然将她拉到身后护着。
他人高,一下子就将江汀挡了一个严实。
她悄悄从他身后望过去,就看见病床上那个人,裸着的上半身上插着一根管子,里面血迹斑斑,鼻子里也有氧气管,身边放了一个蓝色的氧气袋。
旁边的女人应该是他的妻子,正悄悄抹眼泪。
床上的人脸色苍白,看着十分虚弱,可他留着置留针那只手却轻轻动了动手指。
他妻子俯身过去,在他面前轻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难受啊?”
她声音微微哽咽。
男人毫无血色的唇忽然扯出一个细微的笑,朝她眨眨眼。
他妻子一愣,然后别过脸,狭小的电梯间响起压抑的啜泣声。
江汀忽然有些难受,她匆匆撇过头,电梯门一开,他的家人就推着他的床出去了。
“他们应该是去一楼的ct室。”
耳旁突然出现陈问的声音。
她抬头。
陈问看见她眼睛里浸润着浅浅的湿意,抬手摸摸她的脑袋以示安慰。
江汀一直是个过于心软的人,见不得一切的苦难。
“你知道么,其实在病人面前最好不要掉眼泪,哪怕你再难受。”
陈问突然道。
江汀疑惑看他。
陈问偏头,“因为此时就是他们最脆弱的时候,亲人的一滴眼泪就足够让他们心里崩塌,他们会猜想是不是自己已经快不行了。”
江汀没有经过这种事情,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说这个。
她眨眨眼驱走眼睛里的湿意。
江汀本来准备打算让陈问将车在半路停一停,自己好打包一点粥回家,可车内的空调温暖,她居然睡着了。
直到小区门口,陈问叫她才醒过来。
“怎么了?”
陈问撑着伞,低头看见她微蹙的眉毛,问道。
“买粥……”
随着说话,不小心吞咽了一下,疼得她差点哭出来。
陈问视线在周围看了一圈儿,发现不远处有个粥店,就牵着她的袖子往过去走。
她生了病,格外的乖巧。
今天又是拉手又是摸她脑袋的,都不见她生半分气,只委屈地蹙着眉头跟着他往前走。
此刻虽然下着雨,可陈问的心情却十分晴朗。
“想吃什么粥?”
他回头问道。
这家粥其实不好吃,所以江汀之前才准备在前面的粥店买。可都已经错过了,这会儿也只能将就了。
可将就就是将就。
江汀已经妥协但她的表情不会妥协。
“山药玉米粥吧……”
她说道。
陈问看着她的小表情动作一顿,“不喜欢这家店?”
她没有回答,可陈问却从她眼里的惊讶看到了答案。
没有再继续往前走,而是带着她去了旁边的超市。
江汀嗓子不舒服,不想说话,只扯扯他的衣角表示自己的疑问。
“去超市买点食材,我上去给你煮粥。”
陈问一手撑着伞,一手在网上搜索咽炎要吃
什么粥才好,察觉到旁边的动作,回头和她解释。
去她家?
江汀慌乱地摆摆手。
“不用了……”
她脚步顿住。
陈问没多大反应,像是已经猜到了她会这么说,他只停下脚步认真问她,“那你确定要吃这个粥?”
一个很好回答的问题,江汀迟疑了。
那一刻她察觉,只要不喝这家的粥,她甚至能接受陈问去她家里。
“滴滴……”
身后响亮的鸣笛声打断她的思路。
陈问牵着她的衣袖往旁边让了让,“往过来走点,有车。”
江汀随着他站到旁边的台阶上,眼看着那辆摩托车从他们旁边过去,溅起一串水花,落到她的鞋面上。
她皱皱眉,有些不开心地踢踢脚。
今天有点倒霉,这鞋子还是第一天穿呢。
陈问瞥见她的动作,将伞递到她手里之后就忽然在她面前蹲身下去。
江汀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一退。
可陈问抬手扶住她的胳膊,阻止了她往后退的动作。
他从兜里掏出几张平整整齐的纸巾,低头垂眸仔细擦干净了她鞋子上的污渍。
鞋面上传来的轻微触感让江汀无所适从,她低头就能看见陈问乌黑细碎的发丝,心莫名一跳,她又连忙抬头看向远处,可余光里却总是有一团身影。
陈问将纸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之后,走过来用鞋尖轻轻碰了碰江汀的鞋尖,笑道,“干净了。”
有些怔愣的江汀移开视线,别扭道,“干净了又能怎么样。”
陈问接过她手里的伞,“当然是能让你心情好一点了。”
高中的时候,某个姑娘就臭美,要是新鞋子弄脏,肯定不开心,再加上今天又生病了,肯定会更不开心的。
喉咙里干涩,让江汀有些难受。
可她转头的时候,唇角却往上勾了勾。
江汀这边的房子是两室一厅,因为她一个人住的缘故,次卧就被她改成了书房。
客厅也是极简的装修风格,落地窗边铺着一张白色的羊绒地毯,上面放着一个毛绒绒的懒人沙发。
白色的沙发上堆着各式各样的玩偶娃娃。
陈问随着她一起进来,看见满屋子的娃娃倒是没有什么其他神色,好像在他想法里,江汀本身就应该是这样的。
“你在这坐会儿。”
陈问一手提着袋子,一手关门对江汀道。
江汀看着他脱下的鞋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可喉咙实在不太舒服,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去卫生间洗了手就蜷缩在沙发上。
厨房内时不时传来声响,让江汀忍不住将视线投过去,一直扰乱她的思路。
她干脆将电视机打开,试图用电视的声音盖住陈问在厨房发出的声音。
可好像是枉然。
抽油烟机轰轰的声音不容忽视。
“你米放在哪里的?”
陈问突然打开从厨房出来,问道。
江汀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就直直和他对上。
所幸他此刻并没有注意,只专心等待她的答案。
“哦哦……在右边柜子里。”
她心虚地随意往厨房指了指。
然后又觉得有些不好,正要从沙发上下去,就听陈问道,“你不用过来,我去找。”
她此刻就是有点担心和陈问独处,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江汀自然就不会过去。
可厨房时不时传来的动静,让江汀意识到,平日只有她一个人的房间突然多了一个人,似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她坐在沙发上,听着电视机里的人声,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脑子里的思绪渐渐飘远。
熬粥表面上看着简单,可实际做起来却有些费事。
陈问将糯米和籼米淘洗干净,加水放进奶白色的小砂锅里,先用大火煮开,等粥咕咚咕咚熬开,又转为小火,还要时不时搅拌以防粘锅。
牛肉切成薄片,姜丝去腥,再加盐,鸡蛋清,生粉和少量的水,用手抓匀直至牛肉将其完全吸收,最后用花生油锁住水分。
熬出米花之后,将腌好牛肉放入粥中,快速划散,然后放入鸡蛋小青菜碎,关火用余温烫熟,最后再加入葱花就好了。
苗条晶莹的大米早就成了一朵朵爆开的米花,口感绵软粘稠,里面裹着淡淡的咸味和鲜味,薄牛肉片鲜滑软嫩。
陈问用小盒子将没有用完的牛肉装好,放进了冰箱。
然后才用小碗盛好,给江汀端了出去。
煮一个粥差不多花了快一个小时。
刚刚坐在沙发上的江汀此刻已经抱着小毯子睡着了。
碗里的粥还滚烫,冒着袅袅烟气。
陈问便将小碗放到旁边的餐桌上,走过去坐到她对面,将电视声音调小了些。
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吵醒了她。
“醒了?”
陈问看着她浓密的睫毛轻轻眨了眨,问道。
江汀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撑着沙发坐了起来,睡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冷,就将小毯子裹在身上。
“几点了?”
她问。
陈问抬手准备看了看手表,发现手腕空荡荡的,一时没想起自己放哪里,就将手机打开看了一眼,“六点四十了。”
她转头去看外面,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我睡了这么久……”
她自顾自的嘟囔,一边穿着鞋子。
“也不久,才一个小时。”
陈问看着她的动作回答。
江汀听见他的话正想抬头说什么,陈问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站起身走到阳台那边接电话,薄薄的玻璃门并没有将他的声音完全隔住。
“知道了……”
“……我今晚就过来……”
他挂了电话推开玻璃门见着江汀还坐在沙发上,就顺手将餐桌上的粥给她端了过去,“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一个人的时候,其实江汀并不喜欢在餐厅吃饭,因为觉得太孤独了,一般都是在客厅的小茶几上吃,顺便开着电视,有点人气儿。
这会儿陈问在这里,要是再坐在地毯上吃好像有点不太美观。
陈问看出她的迟疑,凤眸里闪过一丝笑,“你吃吧,我得走了。美国那边有事,我得回去一趟。”
“你不是上周才去过了么?”
她疑惑。
江汀对天发誓,她说这话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纯粹有些疑惑。可在此时听起来,好像是她舍不得陈问走了。
所以话一出口,看见陈问微翘的唇角,她就闭了嘴。
因为陈问最近一段时间都在江汀身边瞎转悠,所以才给了她一种他很闲的错觉。
实际上,为了cg转向国内,他们最近忙得都脚不沾地。他都是挤着空闲的时间过来的,也不算空闲,因为他将事情扔给了关易简。
所以关易简今天才打电话过来骂了他一顿。
为了不让自己的好朋友累死,陈问不得不飞过去了。
“饭后记得吃药,还有,腌好的牛肉我还留了一份在冰箱,你明天直接用就行了。”
陈问一边穿鞋一边抬头和她说话,“不要说明天来不及,等会儿将米加点油和盐放在冰箱冻着,明天早上二十多分钟就好了。”
江汀手里还握着瓷勺,都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他说了一大堆。
“江汀……”
他拉开门的时候突然回头。
“什么?”
江汀傻愣愣地开口。
“我会尽快回来的。”
他笑。
直到那扇门被关上,江汀才回过神来。
她狠狠舀了一勺粥喂进嘴里,陈问神经病吧,他什么时候回来关她什么事情!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