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侄见过君侯,今日实是抱歉,家父今早给我安排了差事,未曾想竟在路上耽搁了,还望君侯莫怪,小侄过些时日定重新登门拜访。”
徐霁川一来便先行致歉行礼,举手投足间皆是世家公子的儒雅气度,别说晋阳侯压根没生气,就算是生气了,瞧见这样有礼的晚辈诚意致歉,也早就气消到九霄云外了。
“贤侄说的这是哪里的话,不过是场诗会,不打紧不打紧,你今日能来我已然很是高兴了,”晋阳侯重重地拍了拍徐霁川的肩膀,转头看到言笙又连忙提醒道:“快,来见过昭宁公主。”
徐霁川闻言转过头看向言笙,他方才一入竹园便瞧见了这位身着红衣的女子,一片碧色之间唯有她身着一身火红,远观是通身的优雅贵气,近看是惊艳的倾世姿容,她只站在那里,便足矣摄人心魄。
他很难不注意到她,但却不曾想,她便是昭宁公主。
“草民见过昭宁公主,公主千安。”
“徐公子请起,本宫曾听皇姐提到过你,昨日皇姐还说,若是在宴会上见到你,劳你代她向徐大人和徐老太君问安。”
“劳公主挂记,家父及祖母皆身体康泰,对公主也十分思念,公主的话,草民回府后必定带到。”
这边徐霁川和言笙心照不宣地打着太极,以广宁公主思念外祖母为话题聊了起来,晋阳侯等一干人在旁作陪。
但不多时便有文士前来寻晋阳侯去品评诗赋,而晋阳侯夫人也不能把一干女眷扔在那里不管,这对主人家一旦离开,他们二人皆尚未婚配,若是还在原地聊天,倒也实属有些不合规矩。
言笙自己是不在意的,但是她不能耽误人家,于是二人便相对行礼,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回到座席上的言笙重新坐了下来,不多时便有小丫鬟重新端上茶点,言笙便挨个都尝了尝,眼神时不时地望向对面的主场。
她回想起方才二人相对行礼,徐霁川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但却只转身时的一个眼神,言笙便明白他这是有消息了。
宴会进行的很顺利,晋阳侯那一边男子们谈笑风生,晋阳侯夫人招待女眷也是细致周到,一场诗会下来,宾主尽欢。
言笙和淮安公主站在侯府门前,跟晋阳侯夫人及一众女眷道别,又答应了她下次有宴会还会再来云云,一众人寒暄了半晌才道别。
目送昭宁公主和淮安公主各自登上马车离开,晋阳侯夫人这才把悬了半日的心放回肚子里。
她不禁轻声跟自家君侯感慨:“自打我知晓今日昭宁公主会来,便一直担心她会在诗会上同什么人吵起来,但我今日瞧着,昭宁公主端庄大方行事得体,倒也并未有传闻中那样的嚣张跋扈,想来传闻多半不实。”
诗会圆满结束,晋阳侯此刻心情正好,这会听着自家夫人的赞赏,又想起昭宁公主用“拜读”二字来看他的诗作,便也极为赞同道:“是啊,公主才学渊博,也不知那些说她不学无术的谣言是打哪来的。”
晋阳侯夫人斜睨了一眼自家君侯,心知他不过是因为昭宁公主称赞了他的诗作才赞同自己的,一时之间也失了继续往下聊的兴致,转身便回了侯府。
感受到身边位置突然变空,晋阳侯连忙转身跟了上去:“诶,夫人怎么走了?等等为夫。”
言笙此刻的心情有些紧张又有些雀跃,这还是她第一次独自出宫在外面行走。
因着淮安公主同许砚池都来了诗会,宴会散去后,人家夫妇二人定是要同乘一辆马车回府的,所以到是给了言笙独自回宫的机会。
而她今日出宫的目的便是和徐霁川互通消息,能够独乘马车,她便可以在回宫前绕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眼瞅着上京城最大的茶楼就在眼前,言笙再次对着云棋叮嘱道:“一会我带云琴下车,你就坐在马车里,去西市街绕一圈,把这西市有名的店都逛一逛买一买,逛满半个时辰再回来。”
云棋闻言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公主也要小心些。”
马车短暂地停靠在茗萃楼门口,随即又立马朝着西市的方向驶去,而从马车上下来的言笙则是带着云琴快速地走进了茗萃楼。
作为上京城最大的茶楼会馆,茗萃楼的装潢极为雅致,一楼分三层,每层各不相同,她们一路跟随着侍者上到了三楼。
区别于一楼的散台、二楼用屏风隔开的雅座,三楼则是完完整整的数个雅间,每个房间都有独特的主题,比如她们进到的这一间,门口挂着“木梨苑”三个字,一走进去便是满室的清新淡雅,茉莉香气扑鼻而来,屋内装点的也皆是茉莉花。
“将茗萃楼今日的特色茶点、并时下的鲜果捡几样送上来,再着人将茶具等一应器皿送到雅间即可,我们家小姐喜静,你们的人不必侍候在侧,把东西送上来后,就不要让人再来打扰了。”
这侍者专门服务于三楼的雅间,积年累月下来自是碰到过许多形形色色的客人,这样不喜打扰的他见过太多,闻言便应声颔首,朝着言笙主仆二人行了个礼后,便目不斜视地低头退了出去。
“殿下,已安排妥当了。”云琴走到言笙身边,轻手轻脚地为她解下了遮面的薄纱。
“好,现在只需等徐公子过来寻我们即可。”
闻言云琴手上的动作一顿,她们家公主虽在诗会上和徐公子有过交谈,但却是在宾客的众目睽睽之下,二人又皆是有分寸的人,并未在众人面前提及广宁公主的事情,更是没有相约诗会结束后在茗萃楼碰面,公主为何如此笃定徐公子会来寻她们呢?
不过云琴虽心有疑惑,但却没有问出口,她们公主既如此肯定,那必定是有公主自己的道理,她只需照顾好公主即可。
少倾片刻,那侍者便带着一众小童鱼贯而入,将今日的特色茶点瓜果摆了整整一桌后就退了出去,云琴在侍者离开后便坐了下来开始沏茶,待到徐霁川进入木梨苑之时,刚一进门便是满室的茉莉茶香。
“徐公子请坐。”言笙冲着门口的人歪了歪头,这个徐霁川果然是个聪明人,她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
“给公主殿下请安,草民失礼了。”
“徐公子不必多礼,虽说你我今日是初次见面,但你既是皇姐的表兄,四舍五入咱们也算是半个亲戚,都是为了皇姐而来,便不必拘泥于小节了,咱们直接说正事吧。”
“是。”徐霁川听言笙如此说,倒也不再浪费时间,他示意身后的小厮把查到的东西摆在桌子上,然后开始给言笙一一解释。
徐霁川拿起桌上的一叠纸张递给言笙;“这里是罗俊彦的老家的邻居们所书之证词,他在老家之时的确有过妻室,并且夫妻二人的感情应该十分融洽,他和妻子罗卫氏算是青梅竹马,但两家成亲时皆是家徒四壁,成亲当日的仪式也是草草了事,夫妻二人婚后的日子过得很是拮据。”
“据他们邻居所说,婚后罗卫氏为了供罗俊彦读书,曾到镇子上的成衣店打过零工,以此积攒了一些钱,这夫妻二人为了避免两头跑,便在攒够了钱后搬到了镇子上住,后来我又去罗卫氏做事的成衣店探查了一番。”
徐霁川又递给言笙另一叠证词,“成衣店的老板同我说,这个罗卫氏为人本分,做事也勤勤恳恳,制出来的成衣针脚细密且不浪费布料,是个手巧之人,那老板对罗卫氏甚是看重,也因此罗卫氏平日的活计是店里最多的,但相应也拿到了最多的工钱。”
“罗卫氏就是这样用挣来的钱供罗俊彦读书的,罗俊彦读的也算不错,从童生试考到乡试一路名列前茅,在他中举之后他们的家境也好了起来,罗卫氏便不必再做工贴补家里了,至此二人也过上了正常的日子。”
“光是听他们所说,罗俊彦同罗卫氏倒算得上是伉俪情深,但却不知怎的,在罗俊彦参加会试前突然与妻子和离了,因此罗俊彦是只身来到上京城赶考,也难怪他高中后的身边人都不知道他曾经有过妻室。”
言笙一边听着徐霁川的讲解,一边翻看着手里的证词,“所以,我和皇姐没有猜错,这果然是个负心男为了远大前程抛弃糟糠妻的狗血戏码?”
“啊?”徐霁川被言笙的话说的一愣,“公主说什么血?”
“额,没有,我是说这是个负心男痴心女的烂俗故事?”
“在下猜测,大抵便是如此了,但为了罗俊彦能专心读书,他夫妻二人和离之前是住在一偏僻的弄堂里,周围的邻居都说罗宅整日大门紧闭,倒是查探不出他二人真正和离的原因。”
言笙摇摇头,把手里的证词放回桌子上,“也不需要真正的原因了,再怎么说罗氏也是陪他一路共苦的原配,可他却不想同人家共甘,光是这一点,皇姐便不能嫁给他。”
略一思忖,言笙开口道:“依我看,光是这些邻居的证词,还不足以作为证据,若是那个罗俊彦再搬出什么借口来,倒显得我们被动。”
“单单是曾有妻室这一条,怕是不能阻止这门亲事,方才徐公子说,他二人是年少夫妻,我猜测若是我们以此为由去向父皇陈情,没准他转头就会找个什么婚后多年无所出这样的理由来,毕竟事关七出之罪,这话他想怎么说,灵活度可大得很。”
“但他这样的人,必然还有其他的不堪所在,我想让徐公子帮忙再去办一件事,但我需事先明示,此事若是没处理好,或许会对徐公子的名声有损,如此,你可还愿意再帮皇姐一次?”
徐霁川闻言利落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鞠躬作揖朝着言笙一礼:“姑母入宫时,恰逢我徐家没落,这么多年以来,徐家未能成为姑母的依靠,祖母和父亲心里一直过意不去,现如今公主有难求助,霁川断断不会放任不管,比起公主的婚姻大事,名声于在下而言算不得什么,且,昭宁公主既已事先提醒过了,那我行事再小心谨慎些便是,还请昭宁公主将此事交付于我。”
和徐霁川商量结束后刚好过去了半个时辰,言笙从楼上向下望,看到马车已然稳稳地停在了茗萃楼门口,遂起身跟徐霁川道了别,带着云琴离开了茗萃楼。
临上马车前,言笙突然想起来,自己忘记嘱咐徐霁川晚些再出茗萃楼,于是便下意识地朝着楼上的方向望去,但却并没有看到徐霁川站在窗口,反而是撞进了另一双漆黑的眸子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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