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和百姓之间的区别,不亚于当官和行乞之间的差距,面对面前这一群可以称得上是刁民的百姓,言笙从站到这儿的第一刻起,就不打算跟他们走怀柔路线。

    “听懂了吗?”她轻声问道。

    女郎明明身量娇小,但却只站在那里,便有着不可轻视的压迫感,一双明眸扫过之处,百姓无不纷纷低下头,皇家气势,他们一辈子也见不到这一次。

    “可是——”有一刁蛮的妇人率先出声。

    “可是什么呀可是?”言笙目光直直扫射过去,“你倒是挤得靠前了,你挤过来干嘛啊?若是我这护卫队手一松,你回头看看你身后那些大老爷们、大小伙子,哪一个不是一下子就能把你撞飞了,你还在这可是个什么?你谢谢你面前的这几位大哥把你拦住了吧,要不然后面踩踏过来,你是有金钟罩还是有铁布衫?”

    那妇人显然是没想到,皇家公主出口咄咄逼人,几句话问的她哑口无言,她张着嘴半晌,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那什么时候开始啊?这天寒地冻的——”另一壮汉趁机插话道。

    “你是听不懂话么?还是怎么着?”言笙转头斜视着那男子,“本宫说了,什么时候,这队伍排起来,什么时候再开始,你也知道天寒地冻,天寒地冻也没把你这张嘴给冻起来,也挺大个人了,怎么?大原话你听不明白?还是,你没长耳朵吗?”

    那壮汉闻言,一张黝黑的脸涨的通红,依着他的脾气,若是在村里,指不定要对着这小娘皮骂回去,可这位是皇女,是公主,他若是真出口了,怕是命都要没了。

    “他听不懂,你们也听不懂吗?”言笙拔高了音量。

    “还是说,诸位都想在这天寒地冻的季节里,一起被冻成冰雕才知道动弹吗?”

    众人闻言,你看我,我看你,虽心有不甘,但却也开始活动起来,穿插着排起队来,“你往边上点,我先来的。”

    “你说什么胡话?方才明明是我先来的。”

    这样的争执不绝于耳,这群百姓知道开始排队了,却又开始对于谁前谁后吵了起来,言笙就在他们面前,一人一张嘴吵得她头疼,她转头给了那小厮一个眼神,那小厮会意,再次敲起锣来。

    “当当当”

    众人这次像是被猫挠过的老鼠一般,听到锣声便迅速噤声,言笙抬起双手,置于面前桌案之上,随后说道:“妇女孩童、及年逾花甲的老人,站左边这一队,其余的,站右边这一队,这回能听懂吗,诸位?”

    “可是方才明明是我们先来的——”不知是谁又高声反驳了一句。

    言笙嗤笑出声,“那是你们的事,话,本宫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且不想再说第二遍,你,要么排队,要么走人。”

    那人虽心有不甘,但朝廷和皇家的布施可遇不可求,到了年关也就只有几个地方有这种运气,他们能碰到是他们的福分。

    聚众的百姓们自然与他所想一般无二,都明白能赶上朝廷的布施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情,于是也暂时放下了不满的情绪,按照刚才这位公主殿下所划分的队伍动了起来。

    “呼。”言笙长舒一口气坐在椅子上,看着护卫队面前的百姓回归秩序,心中不禁腹诽道:‘开玩笑,她在现代的时候,那可是连幼儿园家长都能摆平的人物,区区古代刁民,拿什么跟那些家长斗?’

    但下一秒,言笙转过头便瞧见了沈庭琛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方才的得意瞬间凝结在脸上,但言笙依旧倔强地当做一切都没发生一般,从云棋手中接过手套戴在了手上。

    这还是云琴想出的法子。第一次布施回宫的时候,云琴注意到她手上被什么东西划伤了,便问了几句,言笙回想了一下,便说可能是哪位女子的蔻丹,或是哪位大婶的戒指划到她了。

    云琴听后,便想着给言笙做个什么护具,言笙一想,干脆跟她一起设计了一双手套来,云琴手巧,前后不过一天的功夫,就把这手套做成了,出门前特地叮嘱云棋,在布施的时候一定要给公主带上。

    柔软的手套戴在手上,言笙握了握拳,质感还是不错的。

    在她戴手套的这个功夫里,宫人们已经协助护卫队将队伍整齐好了,言笙再看向前方,此时百姓们倒是规规矩矩地分成了两列。

    而侍卫队长经过刚才那一出,早已对昭宁公主佩服的五体投地,这会也不去看沈庭琛的神情,而是看向言笙,用眼神询问是否可以开始。

    言笙环视了一圈四周,百姓排成两列,宫人立于桌案两侧,侍卫队围在桌案前一丈远,很好,一切都井然有序,于是她便冲着那边点了点头,布施也随之开始。

    比起前两日所送出去的物资,今日的物资更加实用,大米、白面、布料和炭火,四样东西摆在桌子上,在方才争吵那一会,已经被宫人们挨个分装成了一小份一小份装进笸箩里,言笙依旧只需接过云棋云画装好的递给面前百姓即可。

    起初百姓们因着言笙刚发过火,排队还算是有秩序,但过了一会,排在后面的人便有些不耐烦了,待到一炷香后,便听得后面一阵混乱,还不待言笙开口,便听得沈庭琛吩咐道:“凡有扰乱秩序者,速速押下。”

    他说这话时,面前刚好站了一男子,听闻这话险些连手中的笸箩都拿不稳,连忙道了声谢,随后便逃也似地离开了布施的棚子。

    沈庭琛的吩咐刚传下去,那边就听见有人被侍卫队扣下的声音,那人一边被押着往外走,一边嘴里还振振有词,言笙听了不免皱起眉头,沈庭琛遂再次传令下去,这一次,那人连叫喊的声音都听不见了,面前排队的百姓皆是一哆嗦,再不敢造次。

    有了这个小插曲,言笙和沈庭琛也算是杀鸡儆猴了一把,后面的布施便顺利许多,但或许是因着地域的原因,言笙发觉今日来重复排队的人比之上次要多出来许多。

    但这一次言笙却没有纵容他们,凡是重复排队被她认出来的,全部都被侍卫队架了出去。

    原因无他,上一次的百姓虽是有些重复排队的,但大多都是家中实在贫苦,乡间百姓好似也都知晓他们的家庭状况,甚至有些人还会让出自己的位置让那些孩子来插队,也就是说,宽宥他们这件事会随着布施的结束而结束。

    但今日这群百姓显然不是,他们当中十有六七都要来重新排队,重复领取物资,这样的行径在他们这里见怪不怪,看上去更像是贪婪成性。

    言笙不是不可以将剩下的物资再次分发,但是若人人都要重复领取,那么就势必有人领不到,而且这里好似民风生来如此一般,若是纵容他们,那这件事便没有尽头。

    因此,在言笙说一不二的整治之下,这一站的布施也顺利结束了,虽说不算特别顺利,但好歹人人都领到了最基本的物资,剩下的一些多余出来的,言笙则是派人送到了刚才队伍中极为贫寒者的家里。

    布施结束后,已是傍晚。

    言笙瘫在马车里,靠着车厢假寐,马车外是众人收拾的声音,她原本无需等待众人,但因着她和沈庭琛同乘一辆马车,沈庭琛统领一切,他得叮嘱许多事项,故而他只要一刻不上车,言笙就要在马车里等着。

    正当她觉得自己就快要睡着时,马车随着来人登车的动作晃了一晃,言笙半睁开眼睛,便瞧见是沈庭琛上来了。

    四目相对间,言笙看着沈庭琛的那一双墨眸问道:“太傅今日也要训斥学生吗?”

    沈庭琛听闻此话,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他看向言笙认真答道;“不,今日公主做得很好。”

    突如其来的肯定让言笙有些猝不及防,沈庭琛向来对她这样怼天怼地的行为都极不赞同,每一次都会说她败坏了昭宁公主的名声,今日却突然说他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言笙看向沈庭琛的眼神不免带上了几分怀疑,今天究竟是自己累迷糊了,还是沈庭琛冻发烧了?

    本想说些什么,但昨晚沈庭琛送她回院子时所说的话,此刻适时地回荡在耳边,言笙神情淡去,“既然太傅没有什么指教,那学生回去后便先行休息了,晚膳太傅就不必等我了。”

    沈庭琛见她又闭上眼睛,倒也不打扰她,只是坐在她身侧静静地凝视着,自打昨晚开始,她好似就生气了,但他却不知自己究竟是哪里让她不快。

    她摆明置气的态度太明显,沈庭琛不愿激化矛盾,面对性子倔强的狸奴,不能强制让她听话,否则她会更加生气。

    依言笙所言,到了晚膳时分,饭菜果然是送到她院子里来的,虽与昨日的菜谱不同,但放眼望去,大多也都是言笙爱吃的。

    筷子拿在手中,言笙看着面前的菜式有些疑惑,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的呢?是以前的昭宁公主跟他说过什么吗?

    “云棋,你记不记得,我以前喜欢吃什么?”言笙试探性地问道。

    “以前?”

    “对,就是我入夏生病之前。”

    “嗯”云棋思索了一会,“那会殿下的口味同这会不一样的,殿下以前的口味更加偏淡一些,但是那会殿下好似并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菜式,都是御膳房做什么殿下便吃什么。”

    “咔哒”

    银筷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言笙盯着面前的菜肴有些出神,昭宁公主跟自己的口味不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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