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打在沈庭琛的背后,言笙看着他有些出神,一样的光线,一样的人,可如今再次逆着光看向他时,两人却不似最开始那般陌生。
回想着方才的那个想法,离谱又真切。
但过了几秒,言笙便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想什么呢?沈庭琛这样情绪不外漏的人,怎么会因为伤口结痂这种事跟她撒娇,她立刻摇了摇头。
沈庭琛见她突然摇头,以为她昨晚没睡好,连忙问道:“殿下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言笙下意识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被太阳晃了一下,咱们继续走吧。”
确定她确实没事后,沈庭琛这才松开扶着她的手,二人继续向前走,周遭再次恢复了寂静,言笙只觉空气中都流淌着尴尬。
好在庄子距离香合村不远,一行人走了没多久就到了村口,现下正值年关,村口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的景象,有人挑着扁担,有人赶着牛车,大多都是去到附近镇上买年货回来的。
“你还给我!”
“就不给,就不给。”
夹杂在一群大人的忙乱中,小孩子为着零食追逐打闹,众人也见怪不怪,虽不是自家孩子,倒也能叫得出名字,“兴旺,快把灶糖给你妹妹,都多大了还跟妹妹抢糖吃。”
“我就不给!一共就三块,阿娘给了她两块,我就一块!”那小男孩并不理会边上人的劝告。
“我这两块这么小,你那一块那么大,你怎么还不知足!”那小女孩似是快要被气哭了。
“我不管,我就要吃,你来抓我呀,略略略。”那小男孩冲着她摆了个鬼脸,看着小女孩哭出来的样子好似特别高兴,转身撒开腿就跑开了。
言笙见那小女孩哭得甚是伤心,便转头看向云画,“你身上可有带着糖?”云画年纪小,正是爱吃糖的时候。
果不其然,云画在佩戴里摸了摸,便翻出来几块饴糖来,她将饴糖尽数递给言笙,“殿下,不多。”
“足够了。”言笙并没有全拿走,而是挑了两块大的,跟云画小姑娘借糖,言笙还是很有良心的,她轻点云画的额头道:“等回宫后,给你更甜的。”
“好。”小姑娘笑的眉眼弯弯。
“呐,别哭了。”方才还在哭着抹眼泪的小女孩,这会一抬头便瞧见了一长相极为貌美的姐姐,通身的气质如同那戏里说的九天仙子一般,她手中还递过来两块饴糖。
“姐,姐姐,这,这是给我的吗?”小女孩哭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抽抽搭搭地问着言笙。
“嗯,是呀,就是给你的,拿着吧。”那小女孩将饴糖接了过去,但还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言笙,如同仙女一般的姐姐,突然出现给了她两块饴糖,这两块饴糖瞧着比自己家在镇上铺子里买的要精致,想来是极珍贵的。
“谢,多谢姐姐。”小女孩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节,随后又转身望向言笙身后的一众人,瞧见沈庭琛时却突然像耗子见了猫一般,“官兵,官兵来了!”
说罢,那小女孩便连忙撒腿跑开来,留下言笙站在原地一头雾水,沈庭琛走上前解释道:“这里民风不是特别好,村子里有几家好赌,因此县府衙经常会派衙门里的官兵来抓人,想来她是将侍卫队看成官兵了。”
“这得是多离谱啊,整个村子经常出现官兵,村民因为赌博被抓,他们自己就不知道约束一下吗?”
沈庭琛摇摇头,示意她继续朝前走,“香合村的村长如今老迈,下一任村长还没选出来,这个地界有些偏远,县衙有时候也管不到这边,因此导致这里民风不是很好。”
“那便就此放任?”言笙问道。
“自然不会,吏部对于这些地方官员自是有着方方面面的考核,只是有些时候,这些百姓底层的现象,吏部远在京城是没办法看到的。”
言笙突然想起诸王巡部,“今年父皇不是让诸位皇兄去到各部巡抚了吗?他们所经之处,必然也会途径这样的村庄,不知这些问题可否包含在其中?”
“有,自然是有的,但诸王巡抚的各部大部分都有当地藩王在统领,朝堂可以派遣官员去驻守,去监管,但却不能实实在在地掌管各部政事。”
“那这算不算是官员派遣调度的一个漏洞?”
沈庭琛听得言笙如此说,倒是有些意外,“殿下说的很好,这确实是一个漏洞,因此,才需要有人看到这些,并且上报天听,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若是不重视这些百姓们,那么日后便会成为大原的隐患。”
言笙将他的话在反复思索了片刻,随后意识到他这话另有深意,于是有些迟疑地问道:“太傅的意思是,让我去说?”
“殿下可知,这往年代表皇室布施之人,都是皇子诸王?”
“是有听过。”言笙之前听得云琴说过此事。
“那殿下可知——”两人正说着话,身后便有一女子突然冲进队伍里,言笙这会正全神贯注听沈庭琛的下文,对身后的突发情况丝毫没有察觉。
但沈庭琛眼疾手快,看到那女子直直冲过来,连忙伸手将人拽进自己怀里,两人接连退后几步,这才躲开那女子的横冲直撞。
猛地跌入清冷的气息,言笙感觉心脏在剧烈跳动,她立马转头看向身后,只见一女子跌跌撞撞逃命般地窜了出来,身后一中年男子喊打喊杀般地追了过来,而路两旁看着的村民则是无动于衷,好似这样的场景每天都会发生一样。
“你再跑!你给我站住!”那男子手中居然拎着一根烧火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顿抡。
“爹,我求您了,真的求您了,我不想嫁。”那女子一边哭嚎,一边求饶。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得你想不想嫁?”
“可是爹爹您答应了姐姐们,如今怎能让我还没过完年便嫁过去啊!”那女子为了躲避烧火棍,在言笙一行人的队伍里躲来躲去,为了保护言笙和沈庭琛,侍卫队长一把将那烧火棍夺了过去,另外两人连忙将那男子压倒在地。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老子教训我女儿,你们也管得着吗?”男子被按在地上,但嘴里的气势却没有被压倒半分。
侍卫队长见状,下意识便要表明身份,刚一抬头却瞧见言笙冲他摇了摇头,虽替言笙不忿,但那侍卫队长到底是没有开口。
言笙几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男子,“你女儿?你女儿也不能这么打骂啊,这么多街坊邻居在这,你一个大老爷们当街打女儿,难道就好看?说出去就好听?”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个小娘皮,我看你是活腻歪了——”那男子话没说完,便被侍卫队猛地踹了一脚。
侍卫队长冲着他怒喝道:“你嘴巴放干净点!”
言笙被他这行径气笑了,她转身将那女子从地上扶起来,“你怎么样了?”
“多谢小姐!我没事的,我爹爹,我爹爹他——”
“你叫什么?”言笙问道。
“我,我叫朱来娣。”
“好,朱来娣,今日我奉县太爷之令,在此地体察民情,我问你,你可有冤屈诉求?”言笙神色沉静看向朱来娣。
“我,我——”朱来娣的眼神不自觉瞟向她爹,看到她爹目露凶光的神情,一时之间连忙摇头,“没有,没有的。”
言笙听她如此说,眉头紧锁,她再次问道:“你确定?”
朱来娣如同被刀抵在胸口一般,吓得她连忙点头,言笙看了看朱老爹,又看了看朱来娣,她抬起手挥了挥,示意侍卫队放人。
民间不比皇家,这样的小事即使她出手了,也不会有什么大影响,身为父亲,用婚姻威胁女儿,这样的人她看不上,而她也有心帮朱来娣一把,也愿意做她的那一棵稻草。
但,人不自救,谁帮都没用。
朱老爹重获自由,起身便要和侍卫队长厮打起来,但他方才被按到在地上,实是没有注意到这一行侍卫这么多人,这会瞧见了,也深知自己没能耐和这些人硬碰硬,何况他面前站着的那男子眸色狠戾,仿佛自己再造次几分便会让人把他再次按在地上。
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朱老爹觉察过来后,伸手便抓住了朱来娣,“你个小妮子,还学会在外面找人打老子了,你看我回去把不把你的皮给你扒了!”
朱来娣一边哀求一边向后退,可还是被朱老爹抓了个正着,整个发髻被朱老爹抓在手里,她不得不弯下腰同他一起往前走,这幅姿态,像极了上京城长街公子哥儿牵引着的犬畜。
路边两侧的邻里乡亲看在眼里,竟无一人上前阻止,只看着那对父女就这样走在大路中央,朱来娣感受着众人的目光,羞耻感瞬间从心里涨到脸上,想到回家后自己要遭受的待遇,她便觉得人生再无盼头。
她低着头向前走,一边走一边想着家里的情境,两行清泪竟倒着流了下来,模糊的视线中,朱来娣目光看到了言笙一行人的倒影。
她忽然想起,方才那个貌美的女子声称是县太爷派来的人,左右都是死路,回家也没有任何好下场,反正横竖都是一刀,她倒是宁愿被关在县衙的牢里。
于是,朱来娣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挣脱了朱老爹的辖制,转回身跑到言笙跟前重重跪了下来,“这位小姐,求您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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