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群百姓围着看,让言笙总有种自己在动物园里被参观一样的感觉,于是便下令让侍卫队清了场,待到围观的百姓走光后,言笙这才看向这对母女。
“朱王氏,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将朱来娣卖了多少钱?”
朱王氏听她如此说,一时不知道言笙到底是什么意思,面前之人的气势和威仪都将她压得死死的,这会朱志强不在,她便如同没有主心骨一般,整个人身子抖如筛糠,连半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候却有人代替她开了口,“八十两银子!”
言笙循声望去,却见是朱庆有那胖小子,这人有着如同他爹一样的一脸横肉,说起话来脸上的肉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他说的,可属实?”沈庭琛沉声问道。
沈庭琛一站出来,朱庆有便如同针芒刺背一般,整个人浑身不自在,他还没有忘记昨日沈庭琛看向他的那一眼。
那一个眼神,险些让他整夜难眠。
朱来娣深知,想要在这二人面前撒谎,定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若是她这弟弟再说瞎话,保不齐小命都要交代出去,于是连忙解释道:“回大人的话,阿娘将我卖给吕掌柜是以二十两银子的价格成交的。”
此言一出,言笙看向朱庆有的眼神更加厌恶几分,当真是和他爹娘一样的吸血蚂蟥,还不待她开口,便听得朱庆有恶狠狠的声音响起:“朱来娣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住嘴!”言笙怒喝道,她走上前几步蹲了下来,目光直视着朱庆有,眼中的凌厉丝毫不加掩饰,“她是你姐姐。”
朱庆有被这突如其来狠戾的眸光吓得膝行后退几步,“我,我,我娘说了,朱来娣她们都是为了给我娶媳妇才养活下来的,家里养活她们,她们就该——”
“放你娘的屁!”这会能忍住不爆粗口那言笙也就不是言笙了,“小子,你娘脑子缺根弦,所以生出来的你也颅内有疾是吗?”
“你爹娘为了要个儿子挣命一样地生孩子,结果生出来你这么个歪瓜裂枣的东西,也亏得就是你爹娘把你当个宝贝,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金疙瘩?”
“你闲着没事的时候不出去看看吗?这满大街的人有没有一个看得上你的?你家里靠卖你的姐姐们换取钱财生计,你每天住在这房子里,午夜梦回时,你不会被噩梦惊醒吗?吃着卖你姐姐换来的饭,你不觉得每一粒都是顺着你的脊梁骨吞下去的吗?”
“什么狗屁不通的道理?女儿生来是为了儿子?我今儿个便告诉你,你姐姐,我买下了,我要买断她的身契,以后她与你们家再没半点关系,你和你娘,就拿着这最后一笔压榨女儿的钱财过活吧,直到你们无钱可花,无钱可用,你和你娘会在这小房子里互生怨怼,最后冻死、饿死在这儿。”
言笙的话让朱王氏和朱庆有都陡生寒意,朱庆有听她这么说,想都不想便开口拒绝,“不行,你不能买走我姐!”
“小子,这事儿,你说了不算。”言笙看向他的神情中不由地多了几分嘲讽,果然是靠着卖女儿养大的巨婴,说话前没有一个字经过大脑。
“不行!就是不行!”朱庆有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几分,伸手便要去抓住朱来娣,言笙见状立刻起身将朱来娣扶起,结果两边一起用力,朱来娣一个没站稳便带着言笙朝着地面重重摔倒。
“昭宁!”沈庭琛虽出手快,但还是没能拽住这二人,眼看着两人双双摔倒在地,他立马上前将人扶了起来,“怎么样?可有伤到?”
言笙在沈庭琛的搀扶下站起身,不顾肩膀的疼痛,转头望向朱来娣,“你可还好?”
“小姐,我没事的,您可有伤到?”朱来娣心里紧张万分,这位小姐不仅把自己从葛员外的火坑里拽了出来,如今还愿意把自己的身契买断,这样心善的人,若是被她弟弟那一下子拽伤了可如何是好!
“来人!”也不等言笙开口,沈庭琛便高声下令道,“打伤公主、辱骂皇室,立刻将朱庆有抓起来,送入大牢!”
“什么?”朱家三人听闻沈庭琛此言,几乎是丢三魂散七魄,面前的这位女子竟然是公主吗?
侍卫队听令立刻将朱庆有绑了起来,听着他向朱王氏求助的声音,侍卫队长不知从哪找来一抹布,团成一团便塞进了朱庆有的嘴里,“老实点!”
言笙看向已经呆若木鸡的朱王氏道:“朱王氏,开个价吧。”
朱王氏这会哪还有理智回话,她满脑子都是自家惹了公主娘娘,马上就连她也要性命不保,别说回话了,她这会就连跪都有些跪不住。
“你将朱来娣卖给那商人卖了二十两,本宫也以二十两买断朱来娣的身契,你觉得,可合理?”
朱王氏早已没了思考的能力,听得言笙如此问,哪里还能细想,张口便应声道:“合理合理。”
“那好,元光,去找个见证人来吧,这身契,本宫买断了。”言笙盯着朱王氏目不斜视道。
“是。”元光办事速度极快,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带着县衙的人风尘仆仆赶来,其实县衙距离香合村的距离并不算近,一来一回怎么也得半个时辰。
但因着朱庆有是以“打伤公主”的罪名被送入的牢狱,言笙的身份被摆在台面上,他们是如何都怠慢不得的,因此这几位平时做文书工作的典吏,是一路骑着快马顶着寒风赶过来的。
“参见公主殿下、沈大人,公主殿下千安。”一众人赶到朱家时,也顾不得其他,连忙从马上滑下来,脚刚一落地便跪在地上,冲着言笙的方向俯首见礼。
在等他们的时间里,朱来娣已经回屋换了一身整洁的衣裳,这会在场诸人除了朱王氏以外倒都是严阵以待,等待着言笙的发话。
“今日,还请诸位做个见证,朱氏女朱来娣,今日被其母朱王氏以纹银二十两卖予本宫,其身契自今日起生效,朱氏女今后与朱王氏一家再无干系。”
“是是是,下官在来的路上已经听元光大人说了,今日吾等前来是带了官府公正的身契的,现在就办,立刻就办。”那三名典吏也不拖沓,听得昭宁公主发话,立马开始书写朱来娣的身契。
这些人来之前是被元光授意过的,文书写的整整齐齐,但却在买主落款处空着未曾落笔,待到其他内容都填写完整后,便由朱来娣与朱王氏二人画押签字,至此一张具有官方效应的身契便生成了。
“哒”二十两银子落地,言笙将人带走,今日起,朱来娣便不是自由身,从此和朱家再无任何干系。
“民女多谢公主救命之恩,公主与大人的大恩大德,民女愿以一生回报!”朱来娣在行驶的马车车厢里朝着言笙重重叩首,她深知昭宁公主将她的身契买断才是真正保护她的方式。
血缘命脉,是永远更改不了的羁绊,即便今日公主将她带走,他日若是朱氏夫妇找上门来,她还是得出于孝道重新为朱家做牛做马,榨干自己所有价值供给自家弟弟。
但若是她从此身契被买断,那么她虽然自由受限,却也受大原律法所保护,除了拥有她身契的主人以外,哪怕是生身父母也无权对她的人生再干涉半分。
她打心眼里感谢昭宁公主。
“你既明白,倒也省了我同你解释的功夫,起来吧。”言笙伸手将朱来娣扶起,朱来娣却不肯与言笙同坐,只是跪坐在车厢之中,言笙也不勉强她,尊卑之分是刻入大原人骨子里的天性,况且她身边还坐着沈庭琛这么一个恪守礼法的人。
朱来娣对于皇家威仪的敬畏太过明显,言笙不想吓到她,于是便放缓语气同她说:“来娣,你知道的,我身份特殊不能,带你回京,你对自己可有什么打算?”
此话一出,朱来娣倒是极为意外,她原本也未曾奢望公主会带她回宫,原想着若是公主能将她托付给善心的人家,那便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了,可她听公主这话,竟是自己可以选择自己的去处吗?
朱来娣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涌上心头,公主如此为她着想,让她有几分不切实际的感觉,她声音哽咽着回复道:“多谢公主殿下的恩典,民女能得以被公主从家中买走,已是民女天大的福分了,民女不敢再奢求其他,一切全凭公主吩咐。”
言笙听她如此说,心底倒是生出几分欣慰来,她决定救下朱来娣的时候,倒没想过朱来娣能明白她的所作所为。
古人的思想都是刻入骨髓的,朱来娣若不是被家中欺凌至此,再加上前头三个姐姐的下场就摆在她眼前,怕是朱来娣也不会生出想脱离家中的心思。
她既然能明白自己是为她好,那言笙也不想辜负她的心意,“你可有心上人?若是你已有心上人,我便做主让你二人成婚,若是你没有心上人,那可有什么事情是你想做的?我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既将你从家中带了出来,我倒也不想你后面为任何决定所后悔,来娣,你如今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人生了。”
你如今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人生了。
这一句话如同敲响了古禅寺的钟声,磅礴的气势回荡在朱来娣的胸腔之中,她方才隐忍着的热泪再也没能抑制住,两行清泪顺着她的面庞滑落,滴在行驶前进的马车木板上,她思索片刻重重叩首。
“公主殿下再造之恩,民女永生难忘,公主殿下既问民女的打算,那民女便厚着脸皮再向公主求份恩典,民女来日,想做一名绣娘,想靠着自己将姐姐们赎回来。”
朱来娣说完这话后,眼中泪水更是止不住般往下流,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而下一秒她便听到公主开口说道:“好,那我便送你入绣坊。”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朱来娣愿意习得一技之长,将来以绣娘的身份在大原这样男尊女卑的世界里立足,光是这份勇气,便足够珍贵,对于她而言,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实属不易。
而对于朱来娣这样出身微寒的女子来说,想要以一己之力学得所长,在大原朝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言笙愿意借给她这个力,成全她为自己命运争取这一次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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