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月光洒在青石板地上,泛起点点银光,言笙垂眸低声道:“多谢太傅送我回来,时候不早了,太傅回去早些歇息吧。”
“好。”沈庭琛应声道,但脚下却未动半分。
自打在回来的路上表明统一战线后,两人的相处氛围便开始变得诡异起来,言笙低头看着沈庭琛长袍的下摆,见他不走倒也不做声。
而沈庭琛则是望着言笙的发顶出神,二人相对而立,却静默无言。
云棋小心地觑了一眼这两位主子,公主到了院子也不说进屋,沈大人把人送到也不说回去,夜里凉寒,这二人就这么站在门口吹冷风,公主殿下身子娇弱,若是得了风寒,回头云琴姐姐怪罪下来,这事算谁的?
“主子。”院外突然响起侍卫的声音,众人齐齐朝着院门口看去,只见一侍卫行礼回禀道:“禀大人,边尘君来了。”
闻言,言笙和沈庭琛立刻对视一眼,是边尘带着云书回来了。
言笙心里突然升起几分不安来,云书定然是带着那银针的结果回来的,沈庭琛看出她的情绪波动,随后对着那侍卫吩咐道:“让边尘带着云书到公主的院子里来。”
那侍卫得令后立刻转身出门,而言笙则是在沈庭琛的搀扶下进了内室,“慢点儿。”沈庭琛低沉的声音响起,扶着他坚实而有力的臂膀,言笙心底多了几分安全感。
她不得不承认,无论云书带回来的结果是好是坏,这都是她的首次经历,而沈庭琛的陪伴的确给了她面对的底气。
“参见公主殿下,沈大人。”边尘带着云书进到内室,两人一看便是风尘仆仆的模样。
“怎么样?”言笙紧张地问道。
云书闻言,从身侧的佩袋中拿出了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银针,在烛火的映衬下,那银针在素白的绢帕上泛着幽幽的紫蓝色微光,云书先是行了个礼,随后对着二人解释道:
“回禀殿下、大人,韩王殿下为奴婢寻来了几位江湖上的帮手,这几日我们将此银针上面的药素萃取提炼,和数十种类似的药品相对比过后,我们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这针上浸着的,是醉朦胧。”
“醉朦胧?”言笙疑惑道。
“是,醉朦胧是早些年异国门派传入大原的一种毒药,因大原缺少配置这种毒的一味原料,故而醉朦胧在大原并不常见,起初我们也险些和其他的毒药认混了,但后来我们尝试用手中现有的其他解药化解,却发现两者之间并没有起任何反应,因此最终推算是醉朦胧。”
“醉朦胧原本是类似断肠散形态的毒药,行凶之人应当是为了掩人耳目,因此选择将毒药熬成汁,将毒素浸染到银针上,之后再找机会,利用机关每日将毒以少量的方式渗透到殿下的床榻上,尽管每日更换被褥,也免不了殿下每日在床榻之上休憩时沾染毒药。”
“照常理说,这种方法并不能使人中毒,但殿下身体一向孱弱,若是长此以往,倒是很难保证这醉朦胧不会对身体有所影响。”
“那,影响是什么?”言笙用力攥住了椅子的扶手。
“醉朦胧这类毒药,若不慎中毒,中毒者便会沉沉睡去,尽管睡梦之中意识清醒,但却无法醒来,而且还会陷入无限循环的梦境之中,据说这类梦境大多可怖,中毒者会被梦魇折磨至极,最终在睡梦中死去。”
好狠。
言笙此刻哪怕是深呼吸都抑制不住气息的颤抖,她前月禁足时重病卧榻,高烧不退导致整日昏睡,若是这毒她不慎中招了,那么倒确是能和自己之前的昏睡连接到一块,长此以往昏睡不醒,风寒重病便是最好的理由,怕是她身边之人都不会起疑,直至她在睡梦中丧命。
若是如此,九畹宫上下必会乱作一团,届时下毒之人再将机关悄悄回收,好一招掩人耳目,只是不知是她宫里的哪位如此胆大,竟敢在云琴云书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自己那日偶然将机关捶落,想来一是巧合,二是那人鲜少踏足内室,没有太多时间布置,而自己那些日子上午去琼华殿上课,下午跟着燕王出宫游玩,原本就是为了给那人腾出时间来,但即便如此,那人也未能布置周全。
想通这一点,言笙脑海里的名单范围倒是缩小了不少。
“殿下,沈大人,奴婢来时,韩王殿下让奴婢传话,说若是二位回京时,还请到燕王府稍作停留。”
云书简单一句话,却让言笙隐隐觉出几分风雨欲来的感觉。
“呼。”言笙站在燕王府门前调整了一下呼吸,自己不是第一次来燕王府了,但却是第一次如此紧张,昨夜云书带回来的消息让她一夜未能睡好,直至天亮才稍微睡了一会。
“走吧。”沈庭琛虚扶了一把言笙的胳膊,言笙侧过头看到沈庭琛一脸的沉着冷静,心中的紧张倒是驱散了不少。
燕王府占地宽广,一早便有小厮候在门口等候言笙和沈庭琛的到来,这会见人入了府,连忙上前将人迎到正厅,言笙一进门倒是被这阵仗搞的有些意外。
人来的倒是齐整。
齐王坐于上首,右手边空着一个位置,韩王与燕王分坐于其左右下首,徐霁川和薛纪淮从侧厅走了进来,几人打了个照面。
“昭宁公主、沈大人。”徐霁川和薛纪淮同时行礼。
众人聚齐后,沈庭琛坐到了齐王右手边,言笙则是拉着薛纪淮在燕王身边坐了下来,她小声问薛纪淮:“你们怎么都来了?”
“我的公主殿下诶,都有人要对你行凶了,这么大的事,你还不放在心上呢?”薛纪淮小声回应道。
“可是,”言笙朝他这边靠近了几分,“你们经常这样聚,真的好吗?不怕被人说成结党营私?”
但言笙问完后,却不见薛纪淮回应她,正当她想再问一遍时,便觉得室内有些寂静的出奇,结果她一转过头,便瞧着所有人都在看她。
苍天,她哪一次开小差可以不被发现?
“啊,皇兄。”言笙尴尬地冲着齐王等人笑了笑。
齐王依旧是那幅温柔和煦的模样,他对着言笙问道:“昭宁可对行凶之人有大概的印象?”
言笙闻言眉间微蹙,这也是她昨晚想了一夜的问题,“皇兄,昭宁心中已经有了几个人选了,昨夜我细细思索了一番,能进到内室但又不能长时间待在里面的,一是云琴身边奉茶的绿珠,二是掌管我衣衫裙萝的秋蕊,三则是廊下洒扫的雁桃,她们一个跟着云琴,一个早晨能进到内室,还有一个则是在我出门时有机会悄悄溜进去。”
“云琴身边,也会有纰漏吗?”韩王蹙眉问道,
“确实,云琴一般不会有这样的纰漏,但却也不能忽视,昭宁,你待到回宫后还是叮嘱云琴一声,这种事情宁可错杀不能放过。”齐王沉声道。
“至于剩下两个人,八弟,你还是得让人仔细探查一番,能在九畹宫行事,必定有着极大的依靠。”齐王对着韩王吩咐着。
而言笙则是思索起方才韩王的话来,她原以为琴棋书画不过是比其他的宫女更加可靠一些,但若是韩王都认可的程度,那么看来四姝的意义,远远比她所想的更加重要。
齐王沉着冷静,有条不紊地将这件事背后众人分别要调查之事一一安排下去,言笙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发现这几人有着独特的默契。
齐王总领全局,沈庭琛是适时补充的军师,韩王和燕王则是齐王指哪他们打哪,徐霁川和薛纪淮又是韩王和燕王的分支。
三个皇子言笙能理解,一母同胞且同为嫡子,若是能兄弟齐心,那必定远比其他关系更加坚固。但徐霁川和薛纪淮,两个世家子弟,是如何能同韩王燕王这样的皇子密切到可以参与商议隐秘的程度呢?
而沈庭琛,言笙更为好奇,经过昨日,他如今在言笙心里既神秘又坦荡,而自己好似从来不曾认真探究过沈庭琛的背景与过往。
九畹宫出内鬼,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大了说,这事很可能与婠娘在诏狱时听到的是同一件事,那么便意味着罗俊彦背后另有势力,而这股势力显然来者不善,他们在明敌在暗,两条线重合便知,对面是针对言笙而来,而言笙的身份又极为特殊,牵扯的人际更加广泛。
往小了说,此事便是九畹宫管理不善,让人钻了空子,尽管不牵扯前朝政事,却也足够说明九畹宫这半年来树敌太多,以至于已经有人敢在皇后的手下动刀子了。
一行人商议完毕后,沈庭琛便要带着言笙先行离开,他们从庄子到上京城,这一路上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在燕王府耽搁久了,便会耽搁言笙回宫给皇后请安的时辰,皇后走之前叮嘱言笙,回京第一时间要去凤栖宫报平安。
马车自燕王府驶向皇宫,言笙回宫后第一时间去了凤栖宫请安,正巧撞上皇后在给各司女官安排宫务,到了年底,皇后要忙的事多如牛毛,言笙也不多打扰她,报完平安后便回到了九畹宫。
自己虽然没有离开太久,但言笙再次踏入九畹宫时,心境明显不同了,尤其是在得知醉朦胧的存在后,再次看向九畹宫里宫人的眼神也有了变化,言笙的心底陡生寒意。
她的九畹宫,也该好好整治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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