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明媚的笑靥撞入他的眼里,徐霁川指尖穿梭,利索地替她重新系好披风,随后瞧着两边不是很对称,又帮言笙把另一侧的披风接扣重新系了一遍。

    沈君泽立于二人身侧,垂着眼帘将这一幕尽收眼中,如此熟稔的亲昵,即便一句话不说,外人也能清楚地看出他们站在彼此的舒适圈内。

    一臂之距,中间却仿佛竖起一道无形的围墙,将他牢牢挡在外面。沈君泽手指松动,披风的一角顺着他指尖滑落,他很有眼色地后退一步。

    披风系好后,徐霁川柔声回道:“韩王殿下就在前面,今儿个灯会人多,他总要来看看。”

    外人听来,韩王是过来看他这两个出宫看灯的妹妹,言笙听着,却知道他是来替齐王巡视控场。

    “那你不用陪着八兄吗?”她好奇问道。

    “自是要的,不过,我方才隔着好远便瞧见你们,想着来见你们一面。”徐霁川一边同言笙说着话,一边朝着燕王颔首。

    言笙越过他的肩线,一眼便瞧见了等在几丈之外的韩王,她抬起手冲着远处招了招,随后看向徐霁川,“沛霖,你快回去吧,八兄在等你了。”

    徐霁川闻言,眼里闪过一丝惊喜,但那光芒转瞬即逝,在场之人皆站在光下,一时之间竟没人瞧出来,唯有站在二人身后阴影里的沈君泽捕捉到了这一刻。

    沛霖,是徐霁川的表字。

    “好,那我便回去了,你们今晚要注意安全,遇到什么事,让下人立刻去巡防营禀报,我们的人在那儿。”徐霁川同言笙说完后,又转身拍了拍广宁公主的肩膀。

    闻言,言笙和广宁公主双双点头,看着徐霁川离去的背影,广宁公主面上不显,心中腹诽,亏得他还记得自己是他表妹。

    不过——她转头看向昭宁,感情的事情,或许旁观者看不透彻,但却一定看得真切。

    虽然两人互动亲昵,言行举止间也不难看出彼此对于对方的特殊,但她总觉得,昭宁给出的这份特殊无关男女情爱,更多的是亲友之间的情谊,就像是昭宁同她、同燕王之间的相处一样。

    给了对方进到自己安全区的权利,但却又有着明确的界限划分,如今瞧着,昭宁是把他划到朋友的界限当中了,而徐霁川正在试图越过界限。

    好在徐霁川行事作风如同他人一样,温柔有礼且不急躁,也正因如此,昭宁并未察觉他的逾矩,但见证这一幕的广宁公主心下了然,自己回头还是得提点自家表哥一二,省得再把昭宁给吓到了。

    徐霁川的到来就像是一段小插曲,一行人走入人潮,和上京城的百姓们共同庆祝上元佳节。

    一路走着,言笙有意观察晁珩三人,他们虽心里清楚今日来是做什么的,但却没有人率先打破这微妙的平衡,仿佛真的只是来作陪的一般,任由燕王带着她们姐妹两个赏灯、看戏、绕街游玩,而他们只安静地跟随在其中,并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如若忽略沈君泽的话。

    言笙隐隐注意到,比起晁珩和董少禹,沈君泽似是有意跟在自己身后,始终保持着固定的距离,且极会来事。

    若是她看到什么稀奇的玩意,沈君泽便会上前接下她手里拿着的东西,若是当下这段路街上人太多,沈君泽也会主动上前替她挡在护卫的缺口,避免行人挤着她。

    言笙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她今日将这几人带过来,是为了给广宁公主挑选驸马的,沈君泽这样有意的接近,使得她直接把他从姐夫的名单里划了下去。

    随后她转头看向晁珩和董少禹,这二位便是典型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哪怕知道自己为何在这,也丝毫没有想要在两个公主面前露脸的想法,倒也还算正常。

    穿过拥挤人潮的长街,燕王带着一行人登上了摘星楼,这里是上京城最高的建筑,平日里不轻易开放,今儿个是燕王带着人来,这才利用特权登上了顶楼。

    顶层是一个大大的天台,一路走上来,言笙约摸着这栋楼大约有十几层高,登到顶层后,凛冽的寒风迎面扑来,这最高处的温度与下面比不了,但相应的,这最高处的风景也远是下面比不上的。

    言笙并不是没有登过高楼的楼顶,但在高耸建筑少见的大原,几十米的高度便显得有几百米之高了。

    整座上京城的繁华在这里尽收眼底,满城的灯火镶嵌于坊市之间,百姓们手持花灯行走于长街之上,仿佛一条条游动的火龙,星星点点的光芒点亮了这座城,他们脚下的盛景无一不在昭示着大原的国力强盛。

    长街的花灯映照在上京城上空,若是站在下面是一定望不到星空微光,但此刻言笙站在摘星楼之上,她抬头望向夜空,满天的星河画卷在这一刻为她展开。

    仰头望天,是清冷璀璨的广袤星河,低头俯视,是热闹欢愉的人间烟火。

    站在这摘星楼之上,言笙这一刻彻底领悟了这栋高楼的名字,虽高处不胜寒,但手可摘星辰。

    她想看得更真切一些,于是便迈着细微的步子走向围栏的边缘,趴在围栏之上,探出半个身子,她肩上的披风猎猎作响,这高度给她带来的视觉反差冲击更加强烈,她深吸一口这清冷的寒气,感受着凌空的呼啸,只觉胸腔之中都回荡着这份冷冽。

    一双大手将她从围栏边缘拽了回来,燕王沉声在她耳边说道:“危险,你回来点儿。”

    言笙转过头看向燕王,眼中闪烁着属于夜空的星光,“多谢阿兄带我来这儿,这是我过过的,最好的一次上元节了。”

    燕王听她如此说,随后低笑出声,他牵着言笙的手走到摘星楼的正中央,指着夜空对她小声说道:“这就最好了?还没完呢。”

    他这话让言笙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下一秒,这片原本寂静的夜空给了她答案。

    一簇簇烟花腾空而起,炸破了整片夜空,绽放出一束又一束耀眼的火树银花,不同颜色的烟火在她眼前盛放开来,落下的光点犹如星痕滑落,上京城的夜空彻底被点亮。

    摘星楼下的百姓显然也瞧见了这一盛景,众人欢呼着这前所未有的绚烂,此刻夜空之上的烟花灿烂是过年的时候也比不了的惊艳绝伦。

    烟花绽放,灯火辉煌,金光银色交织成线,编织了上京城这一夜最璀璨的画卷。

    站在摘星楼之上,言笙沉浸在花火的魅力之中,这是她第一次以这种视角看烟花,盛开的花火在她眼前炸开,凋落的星光仿佛飘到身边,极致的良辰美景,就在她眼前。

    燕王瞧着她如痴如醉的神情,附耳低语:“这是父皇送给你的,他说他的昭宁,今晚会拥有全上京最绚烂的花灯。”

    轻声的低语入耳,却犹如天上的星点陨落砸入心海,引得言笙心中激荡万分,她看向燕王的眼神里尽是感慨,眼角隐隐闪着晶莹的泪光。

    她着实被这独一无二的偏爱感动了,皇帝宠她,送了她整片夜空的火树银花,只为让她今夜做最幸福的小女郎。

    皇帝的宠爱从不表露于言行间,但一旦送到她面前,便是极致的震撼。

    “多谢阿兄——”言笙转头望向燕王,却见燕王这会正在听身边小厮禀报着什么,她也不去打扰,只站在这里仰头望着不断绽放的烟火,这一刻,整片夜空尽属于她。

    只是这夜景虽美,但摘星楼的顶层却也足够寒冷,言笙不自觉地抱住自己的臂膀搓了搓,但下一秒,她便感觉到身上落了件厚重的貂裘。

    她转头望去,眼神跌落浸入夜色的墨眸之中,映着空中的烟火,言笙轻声唤道:“太傅。”

    “嗯。”沈庭琛为她裹了裹貂裘,以免她被风吹着,“陛下让臣前来问问,公主可喜欢?”

    “你刚从宫里出来?”言笙惊讶道。

    “是,”沈庭琛颔首,“眼看着烟花腾空,陛下才放臣出来,说是摘星楼夜里寒凉,怕您冻着。”

    貂裘披在身上,暖意自心底溢出,言笙摸了摸貂毛,笑着点头应道:“嗯,喜欢。”

    “公主喜欢便好。”言笙回望沈庭琛,见他清冷的墨眸里浮动着柔和的波光,沉静之中掺杂着浅浅的笑意,沉沦的前一秒,她心下一凛,自己又盯着这人出神了。

    她连忙转头望向广宁公主,“阿姊可有貂裘?”

    这会广宁公主已然披上了和她同样厚重的披袄,见昭宁看向自己,回了一个安抚的笑容,示意她自己不冷。

    而言笙此刻的视线里,看向她的不仅是广宁公主,还有立于一侧的沈君泽。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今夜的沈君泽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向她,虽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差异,但眼神是骗不了人的,这会沈君泽的眼睛里,一分疑惑,一分惊讶,一分探究,糅合在一起是欲说还休的复杂。

    “公主。”沈庭琛扳过她的身子,阻断了她的视线,继续说道:“入夜有些晚了,一会看完烟花,就让燕王送你回宫吧。”

    言笙点点头,应道:“好。”她也确实被风吹的有些僵住了,这具身子孱弱,她不想大过年的就缠绵病榻,她抬头看了眼夜空的烟火,眼中闪过留恋之色。

    她不禁出声感慨:“若是每日都是上元节就好了,若是每年的上元节,都能看到这样的烟火就好了。”但话音一落,她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些贪心过度了,遂摇了摇头。

    沈庭琛把她这点小动作看在眼里,他注视着言笙,沉声道:“会有的。”

    言笙只当他是在哄自己,开怀地笑了笑,随后同他说道:“走吧,想来阿姊也乏了。”

    “好。”沈庭琛颔首,随即便护着言笙朝楼梯口走去,待到进入楼梯前,他站在原地,回头看了一眼晁珩三人,那眸中的审视太过明显,三人隔着老远的距离都能察觉到他的凝视。

    “怎么了?”言笙见他不走,转头问道。

    沈庭琛的目光从那几人身上抽回,转头望向言笙时又恢复了方才的柔和,“无事,走吧。”

    而被沈庭琛盯了一眼的几人,在他走后才觉得喘上了一口气,董少禹忙抓住身边之人的手臂低声问道:“咱们可是哪里惹了沈太傅?”

    晁珩眼底闪过一丝不明意味,他略顿了顿,随后微微点头,说道:“或许吧。”

    董少禹闻言讶异,再看向那楼梯口,似是悟出了什么,他心中暗暗下决定,若是今日能被刷下去,他也算逃过一劫,今夜过后,他再不会借着打昭宁公主的主意接近燕王了。

    权势是好,可也得有命享福才行。

    他在权贵圈这样复杂的环境里长大,沈庭琛那点过往或许别人不知,但他却清楚的很,这人特地来这摘星楼一趟,所谓何意再是明显不过,他董少禹没打算从虎口中夺食。

    几人相伴而行,跟在广宁公主身后也下了摘星楼,楼梯较窄,只能一个人一个人地过,沈君泽走在最后面,隔着楼层的间隙,他隐隐能看到护在昭宁公主身后沈庭琛的身形。

    他垂下眼眸,心中闪过万般思绪。

    若说起初徐霁川的到来,是在彰显他与昭宁公主的亲昵,那么方才沈庭琛的登场,则是宣示着他才是有资格站在昭宁公主身后的那个人。

    昭宁公主亲选驸马,从一开始就是个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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