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思各异从摘星楼顶楼下来,走完长长的楼梯,双脚切实地踩在地上,言笙才觉出几分踏实来,高处风景虽好,但多少有些缥缈。

    一行人下来后,便有官员上前拱手作揖,燕王和沈庭琛在一侧同人交涉,言笙便走上前牵起广宁公主的手,“阿姊今晚可开心?”

    广宁公主笑容温婉,“自是开心的,多亏昭宁想着我。”

    言笙听出她话里的俏意,也顺下去继续说道:“那是,我可是时时刻刻都牵挂着阿姊呢。”一副调戏良家妇女的小地痞模样。

    “你呀。”广宁公主拿她没办法,只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肉,姐妹两个笑作一团。

    “广宁,昭宁。”燕王从那一侧走了过来,神色有些严肃,“我临时有点事,让沈太傅送你们回宫,路上注意安全。”

    言笙心底腾升不好的预感,她转头看了眼广宁公主,同她说道:“阿姊,你先上车。”

    广宁公主心知,言笙这是有话要问,总归不是她能插手的,她点头会意,在阿媛的搀扶下踏上马车。

    看着广宁公主进到车厢,言笙这才压低声音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燕王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西市那边有胡人做乱,但好在咱们的人到的及时,只是点小水花罢了,不过我方才——”

    “阿昀。”沈庭琛突然出声打断,他走过来对言笙道:“小动作罢了,你快回宫。”

    若是他不这么说,言笙便信了只是出了点小乱子,但沈庭琛的催促让她捕捉到了一丝别的讯息,是沈庭琛不愿让她知道的讯息。

    她环顾了一下周围,只见晁珩三人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这边,一副恭敬的模样,只待她们回宫这三人便可散场,而她面前站着的是一脸严肃的燕王,以及面沉如水的沈庭琛。

    言笙抬头望向两人,问道:“三郎呢?”

    此话一出,沈庭琛眸色幽深,燕王面上划过瞬间的破绽,言笙立马抓住,“三郎人呢!”

    方才一场烟火秀,那样盛大的绚烂吸引了他们全部的目光,以至于言笙丝毫未曾察觉,薛纪淮是何时离开的?

    “他出事了,是不是?”言笙急切问道。

    沈庭琛紧抿下唇,“我送你回宫。”

    “沈庭琛。”言笙抓住他手腕,“我问你话呢。”

    沈庭琛不为所动,握住她抓着自己的那双手,一个用力便将人送上了马车,言笙挣扎着要跳下去,“阿兄,阿兄。”

    燕王望向她,依旧是那幅严肃的表情,他对着言笙摇了摇头,示意她先回宫。

    言笙用力挣扎着,她拽着燕王的衣袍,急切问道:“他到底怎么了?”

    燕王怕她跌下来,连忙上前扶住她,他眼神觑了一眼沈庭琛,随后说道:“季淮没事,是那个小孩出事了,我们的人已经过去了,你不必担心,先跟广宁回宫。”

    幺幺出事了!

    这个念头让她下意识想起,幺幺求她帮忙时所说的话:罗俊彦在追杀他们母子。

    想通这个关窍,言笙只觉一阵寒意自四肢攀上心脏,幺幺是她救下的,也是她送入义归坊的,若是幺幺今晚出事,她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回宫?

    愣神的间歇,言笙被强硬塞进马车里,还不待她反应过来,马车便行驶起来,随着车轮的转动,她只觉内心的不安愈发强烈,薛纪淮去找幺幺一去不复返,事情绝对不是他们所说那样轻描淡写。

    她一把推开车厢,看着车辕上坐着的沈庭琛,她认真开口道:“带我回去。”

    沈庭琛与他四目相对,“不要置身于危险之中。”

    言笙上前一把拉住缰绳,马车猛地晃动几下,随后停了下来,沈庭琛见她要掉下去,连忙将人拽入自己怀里,“你做什么?”

    “我说,放我下去!”言笙怒目圆睁看向沈庭琛,或许是她眼中的急切太明显,沈庭琛禁锢着她的双臂缓缓卸了力道。

    “你若是现在折返,便无法抽身了。”沈庭琛警告她。

    言笙趁着这会用力挣脱,“他是我救下的,是我带来的,这孩子我绝不会放任不管。”

    燕王见言笙跳车,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他几步上前将人接住,还不待开口,怀中人便朝着他身后走去。

    言笙对着晁珩三人道:“本宫临时有事,无法同皇姐一起走了,三位可否代替本宫,送广安公主顺利回宫?”

    晁珩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他们不傻,方才虽听不真切,却也知道应当是出了什么事,才导致昭宁公主突然如此激动,眼下昭宁公主让他们三个护送广宁公主,便不只是字面上那么简单。

    回程的路上会有危险。

    三人同时意识到了这一点,董少禹下意识就想推辞,他是大理寺的人,比之晁珩和沈君泽,他到底身份敏感些。

    但还不等他开口,就见身边的两人齐齐拱手应下,董少禹心中暗骂他们多管闲事,但话已出口,他也只得附和他们,只盼回宫的路上能安稳些,若是真的遇到什么风险,好歹还有两个人陪他一起。

    安顿好广宁公主后,言笙目送着他们的马车离开,随后她转身看向燕王和沈庭琛,深吸一口气,认真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见瞒不过,燕王如实说道:“今夜街上人头攒动,来来往往的人多,热闹最是掩人耳目,罗俊彦选择在今晚对幺幺母子下手了。”

    “那个姓苏的今晚带孩子出门看灯,罗俊彦的人赶到时,原本她们能逃过一劫,但幺幺不愿让他母亲一个人面对,说什么也要回去。”

    “季淮没能拦住,几人回到小院时,两边的人正打的胶着,幺幺身量小,趁着护卫们打架钻了进去,却没想到罗俊彦就在屋里,那孩子目睹了罗俊彦掐他母亲的场景,发了狠就要往罗俊彦身上扑。”

    言笙紧皱眉头,正巧这会马车赶到,三人连忙上车,燕王在路上把剩下的事同言笙讲了个清楚。

    罗俊彦还没等掐死卫娘子,便让幺幺给打断了,但这人半点慈父心肠都没有,转头就过来打孩子,下手一下比一下狠,薛纪淮在门外好不容易闯进来,一进屋就见到极为惨烈的场景。

    幺幺被他打的挺惨,但尽管小孩神志不清了,手也牢牢扒着绝不放开罗俊彦,卫娘子在病榻上看着心急,却什么都做不了。

    薛纪淮和苏婠婠两个人,一个健步上前将幺幺从罗俊彦手里救下来,一个跑到床榻边替卫娘子顺气。罗俊彦见有人闯进来,又同薛纪淮撕打成一团。

    但薛纪淮自小在季庄主的精心培养下长大,满苏州的名师交错着登门,他一身的武艺并非罗俊彦这样的纯书生能比的,两人扭打几下,罗俊彦便被薛纪淮狠狠打趴在地上。

    不过,他这人生性狡猾狠辣,还不待薛纪淮叫人将他捆住,他便找准机会从院中窜了出去,下月就要被下放的亡命之徒,逃跑的速度极快,饶是薛纪淮手下的人也没能将他给按住。

    马车猛地停下,言笙掀开车窗,眼见已经到了小院,利索地从车上跳了下去,一进院子便瞧见了满目疮痍。

    这院子原是苏婠婠在住,平日也是她在打理,言笙每次踏足这里都只能看到整洁和温馨,但这会却是血污遍地,一片的破败狼藉。

    她顾不上多看,直直奔着东厢房而去,推开房门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其中还混杂着一丝血腥气,她走入内室,只见卫娘子这会正虚弱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床榻边是前来问诊的大夫。

    言笙一把抓住端着水盆进来的小丫头,“婠娘呢?幺幺呢?”

    那小丫头被她吓了一跳,立刻答道:“娘子正带着幺幺在上房看诊呢。”

    闻言,言笙深深地看了卫娘子一眼,随后便快步跑进了上房,上房并不比东厢房好多少,依旧是浓重的药味混着血腥味,她心下一凛,快步走至床榻前。

    “殿下。”苏婠婠见她来了,连忙起身就要行礼。

    言笙按了按她的肩膀,示意她不用行礼,随后问道:“怎么样了?”

    苏婠婠叹了口气,话一出口便夹杂着哭腔:“幺幺,被那人打了,伤得很重,方才大夫过来已经给幺幺包扎了伤口,这会正在煎药,大夫说幺幺现下是因着伤口引起的发热,因着伤及骨头,兴许比他把脉的结果还更严重些,若是服了药能退烧,那么今儿个也就熬过去了,若是今晚”

    话到这,她再也说不下去,唯有止不住的啜泣声,言笙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走出上房,就见燕王和沈庭琛果然立于院子中央,她几步上前道:“阿兄。”

    “能不能让太医过来为幺幺母子诊治?我方才进去看了一眼,那孩子伤的太重了,若是熬不过今晚或许就没命了。”

    燕王见她急切,出声安抚道:“我已差人去请了,应当马上就到,你不必担忧。”

    言笙点头,随后继续道:“三郎呢?他是不是去追罗俊彦了?”

    “是。”燕王神色凝重,“我正要同你说此事,罗俊彦不像是单枪匹马过来的,我恐季淮遇险,已经派人去给八兄那边去了信,一会八兄就会过来,我和徐霁川去寻季淮,你和沈太傅呆在这,若有拿不准的事情,就和他们商量,切记,别慌,好吗?”

    言笙下意识攥紧了颤抖的双手,她沉着回道:“好,阿兄放心,路上注意安全。”

    她话音刚落,院外便传来一队人马的声音,韩王走入院内跟燕王撞了下肩膀,随后二人一个走出小院翻身上马,一个走到言笙身边目送他们。

    这队人马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十几秒的功夫,言笙眼前之人便从燕王变成了韩王。

    “八兄——”

    “我都知晓了,”韩王拍了拍她的肩膀,“太医马上就到,别怕,会没事儿的。”

    深夜的死寂如一张大网一般,将言笙吞噬其中,她抬头望向一片漆黑的夜空,仿佛半个时辰前的那片绚烂不曾出现过一般。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快到像是有一双大手瞬间遏制住了她的喉咙,窒息的感觉包裹着她的每一条神经,言笙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小院门口,真的会没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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