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宫内,随着皇后的手缓缓落下,今日嫔妃们的请安也告一段落,众人齐齐起身向皇后行礼告退,言笙站在偏殿的门口,看着嫔妃们鱼贯而出。

    “你下次说话小心着点,也就是皇后娘娘脾气好,你这要是在贵妃娘娘面前触霉头,到时候有你好受的。”两个嫔妃小声嘀咕时正好路过言笙身边,见言笙瞥了她们一眼,连忙福身行礼。

    “见过昭宁公主,殿下千安。”那两个嫔妃生怕言笙怪罪她们嚼舌根,两个人相互搀扶,站都站不稳。

    但言笙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们一眼,后宫之事,还用不着她插手,况且她们也没说皇后什么不好。

    见昭宁公主没有怪罪之意,连忙跟着后面出来的嫔妃一同离开,待到人走的差不多了,言笙这才整理好衣衫朝着花厅走去。

    但她刚一出偏殿,便被来人挡住了去路,“殿下。”言笙闻言抬头看去,是兰贵人。

    她今日一袭湖蓝色宫装,依旧面容姣好,身量婀娜,只是这样妩媚的姿容看向自己时,面上竟是一片柔和。

    “今早给皇后请安时,茵常在不慎说错了话,娘娘这会怕是心情不太顺畅,殿下若是去给娘娘请安,还是注意些为好。”

    言笙挑眉,算上除夕夜宴,这是兰贵人第二次在自己面前示好了。

    “多谢兰贵人,”她走了几步突然转过身,“哦对了,新年六宫大封,恭喜兰贵人也在其中,下次再见,怕是要唤一声兰嫔了?”

    “都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恩赐。”兰贵人福身谢礼。

    她这般言行谨慎的模样,倒是引得言笙深深看了一眼,腊梅见状上前轻声提醒:“殿下,娘娘已经在花厅里了。”

    “嗯,走吧。”言笙收回视线,跟着腊梅进了花厅。

    “昭宁给母后请安,母后金安。”

    皇后望着俯身跪地的女儿,暂且压下心中的怒意,她尽量将语调放平缓:“年前,你说你去晋阳侯府参加诗会,结果和罗俊彦的外室撞了个正着,此事,你从未同本宫说过,后来,是在你父皇面前为广宁陈情时,你才不得已说出。”

    “年节时分,你九兄带着你出宫散心,你又暗地里救下了罗俊彦的儿子,还为他出谋划策让他去敲登闻鼓,这事你依旧没有事先同本宫说过,今儿个我倒想问问,这次你又预备什么时候让本宫知道?”

    言笙跪在地上咬紧了牙关,果然有人将自己的行踪汇报给皇后。

    “上一次,广宁的婚事取消,你父皇龙颜大怒,前前后后多少人搭了进去,就算你记不得旁的,那你禁闭的一整月里是否好过,竟连这也不记得了?”

    “你可长了半分记性?上次的事闹得那么大,你还嫌不够,这次你又想闹出什么乱子来!”

    皇后的手重重拍在桌子上,言笙被吓了一跳,但她却不敢做声,皇后这会必定是在盛怒的气头上。

    “昭宁,我是不是宠你过甚了?”

    突然平静下来的语调,让言笙心中猛地一慌,自打除夕过后,皇后私下里都唤她笙笙,如今她这样,应当是气狠了。

    她有些无措地抬头看向皇后,只见皇后面容愠怒,眼里是满满的失望,这一刻,言笙突然觉得心被狠狠地扎了一下。

    “母后”

    “你还知我是你母后?自打把你抱回凤栖宫那日起,我便尽最大能力保护你,生怕你伤了、病了,可你呢?”

    这是皇后第一次提起抱养之事,言笙鼻头酸涩,喉头哽咽,皇后这是,不要她了吗?

    “昭宁,我和你父皇,已经给了你任性的最大权限,你还想越线多少次?”

    心跳声如擂鼓,一下下传到言笙耳朵里,她大脑一片空白,入殿前想好的所有说辞都在这一瞬间被瓦解掉,皇后若是只谈怒意不谈感情,她便有无数理由哄皇后开怀,但这一次,她怕皇后是真的对她失望了。

    她哽咽着张了张口:“母后,我”

    但话只说了三个字,她便有些说不下去,豆大的泪珠滚落,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无措,皇后见她如此,心中也不禁软了几分,但想了想这事的严重性,又忍住没有松口。

    言笙缓了缓,深呼吸几口气,等到眼泪稍稍能止住,她才重新开口道:“母后,这件事,不告诉您,是因为知道您不会允许我这么做,但我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那孩子,叫幺幺,虚岁九龄,我第一次见他,是年关前,有一次我上街偶然遇到的他,您没有见过那孩子,明明八九岁了,身量却如同五六岁一般瘦小,他向我求救,说是他和他母亲被罗俊彦追杀。”

    “因为皇姐的婚事,我有了解过这个罗卫氏,她为了供给罗俊彦读书的束脩,刚一结婚便去成衣店打零工赚钱,甚至到后面有了身孕,也依旧做着最多的活计,只为罗俊彦能舒舒服服地念书。”

    “但罗俊彦此人,起初便没有想过要这个孩子和罗卫氏这个原配,甚至在进京科考前同卫娘子和离,为的就是掩盖自己曾有家室,一旦金榜题名,便能做高门大户的乘龙快婿,果不其然,他被父皇看重了。”

    “若是被一般的显贵人家看重,他今后也能靠着自己搏出一番新天地,无畏岳家,但皇姐是公主,天家到底不同,为了能顺利尚公主,罗俊彦便对幺幺母子起了杀心。”

    “我见到卫娘子时,她整个人瘦如枯槁,整日需要靠着药罐子才能勉强活下来,母子俩一路躲躲藏藏颠沛流离,撑着一口气北上,直至逃到了上京城,幺幺向我求助,母后,那个情境下,我无法拒绝他,那孩子和他母亲,只是想要一条生路,他们只是想活下来。”

    “结果,日子刚好没几天,罗俊彦便再次对他们母子下毒手,这一次,卫娘子被他活活掐死,而幺幺目睹了他父亲动手的全过程,那孩子,若是不能从这份仇恨里走出来,他一辈子就毁了,阿娘,人心都是肉长的,还无辜之人一个公道,就这么不被世人所容吗?”

    皇后听完她的话,整个人坐在椅子上放空,视线似是在空中看着什么,但又好似没有焦点,良久,她问道:“那你的一辈子呢?就不要了?”

    撑在地上的手突然失了力,言笙晃了下身形堪堪稳住自己,从沈庭琛到韩王,再到如今的皇后,身边的所有至亲都在为昭宁公主的名声着想,毕竟在大原,女子的名节甚至比生命更加重要,对此,她理解,她全能理解。

    但理智的理解并不代表心里的认同,她并非真正的昭宁公主,她是言笙,无论在现代还是大原,她都有自己想过的生活。

    在现代所处的世界里,她每天穿梭于各种舆论谣言之中,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立足,言笙经历了太多的不公,她是在一次次的跌倒、爬起、重伤、自愈当中成长起来的,这个过程里她身边没有任何人,只有她自己,因此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想把自己的人生活好。

    选择出手帮助广宁公主解除婚约、帮助朱来娣脱离本家、帮助幺幺状告罗俊彦,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正是因为她曾切身经历过那份不公,才会对这些人的经历感同身受,她在帮助他们的同时,就像是对着曾经无助的自己伸出了援手。

    正因她曾站在暴雨里,如今才更不会见到他们走在雨里,而自己却打着伞漠视走开。

    言笙无力地抬起头看向皇后,她没办法将自己这段过往同任何人解释,更无法使他们理解自己,所以她只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尽力说服他们,至于结果如何,这些人又是否赞同自己,她都不在乎,沈庭琛如此,韩王和燕王亦是如此。

    但此刻她面对的,是皇后。

    她出生后没多久就被生母抛弃,没有体会过一天的母爱,外婆的关怀是她仅存的亲情记忆了,因此她穿越而来,比起公主的身份和地位的高贵,她更加珍视帝后对她的一片拳拳爱女之心,这是她曾无比渴求,又无法拥有的爱。

    故而,她可以不在乎任何人对她的看法,但对于皇后,她做不到。

    “母后”言笙用力握紧了双拳,“我知道,您不理解我,气我、怪我不顾自己的名声,但有些痛与伤害,于我而言,挺一挺就撑过去了,但对于幺幺,那便是一生无法挣脱的枷锁。”

    “他求助于我,我无法无动于衷,这孩子小小年纪便目睹了生父弑母,他很有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从这份仇恨中走出来,说到底,上一辈的恩怨,孩子何辜?”

    “况且,母后身为一国之母,庇佑着大原所有的子民,那位惨死的卫娘子,亦是您的子民,女儿身为女子,在得知了这一切后,便想助幺幺一臂之力,为这位卫娘子正名,她不该如此悄无声息地惨死在世间一隅,生时无名,死时无分。”

    言笙缓了缓,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因此,女儿这次定要助幺幺一臂之力,要让天下人知道,君子有真伪,妇人亦贞烈。”

    “哗啦”“嚓”“啪”

    满桌的器具被皇后尽数推到地上,瓷器玉器的破碎声接连响起,言笙跪在花厅正中央,感受着碎片划破她的手背脸颊,她紧闭双眼,承受着来自大原的国母之怒。

    “来人!将公主带回九畹宫,自今日起,若没有本宫的命令,昭宁公主不得擅自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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