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信你,这四个字让沈庭琛彻底缴械投降,他无奈地点点头,“好,都告诉你。”
“原本不想说,是因为这件事,是公主儿时最大的心结,眼下公主或许不记得了,但那会你每每想起,便会无限悲痛,”沈庭琛顿了顿,“容妃娘娘是难产去的。”
“什——”言笙话还没说出口,就感觉到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一阵钻心的疼痛自她的心脏传来,突如其来的心绞痛让她下意识抓紧了胸口的衣襟,整张脸瞬间惨白一片。
沈庭琛紧张她,连忙问道:“你怎么了?公主,公主。”
言笙一手捂住胸口,一手反握沈庭琛,“那,那跟皇后,又有何干?”
她这般痛苦的神情,沈庭琛不敢再说下去,连忙将人打横抱起,在云棋的帮助下将人背在背上,快步稳健地走下了石碓,朝着九畹宫的方向直奔而去。
“太傅,太傅,”言笙在他的背上一路颠簸,不停地喊着他让他停下,沈庭琛恐将人颠得更加痛苦,倒是也放慢了脚下步伐。
感觉速度慢了下来,言笙立马开口道:“我不回去,你还没跟我说完呢。”
“你确定你的身子能承受得住?”沈庭琛的声音有些发闷。
言笙趴在他的背上,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已经好多了,没事了,真的,就刚才那一下,我真没事。”
虽是这么说,但沈庭琛依旧不愿开口,言笙急了,在他背上晃来晃去,“你把我放下来。”
沈庭琛怕她摔着,连忙将人往上颠了颠,“别动。”
声音自胸腔震鸣传到后背,言笙趴在上面能够切实地感受到,这声音已然有些严肃了。
本着对老师天生的敬畏,沈庭琛板着一张脸的时候言笙还是挺怵他的,这会已经是生气的前兆,她不欲再惹他,遂乖乖地趴好,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任由沈庭琛背着她往回走。
走了一段路,沈庭琛这才说道:“因为容妃娘娘是在凤栖宫撒手去的。”
言笙顿悟,怪不得,怪不得此事会成为昭宁公主生生世世的心结,母亲因她而死,偏偏还有人将此事告诉了她,并强调人是在凤栖宫没的。
本就年纪小,容易受人挑拨,若是再有人在昭宁公主身边安插人手,每日就这样给她洗脑,倒也难怪她对皇后心存芥蒂,加之自己并非皇后亲生,更有几分寄人篱下的心态,长此以往下去,如何不成心结?
她突然沉默,沈庭琛也随之停了下来,他开口解释道:“不是皇后——”
“我知道,”言笙趴在他的背上出声道,“我知道的,不会是母后。”
昭宁公主身在其中,自然没办法理性分析,她钻牛角尖也是情有可原,但自己与皇后相处了这么久,深知她是什么样的为人,皇后就算是对哪个妃子看不顺眼,也不会在分娩之时下手。
实在不至于,也实在跌身份。
“是有隐情的,对吗?”她反问。
“是,”沈庭琛将她往上颠了颠,“你倒是信任皇后娘娘。”
“哪有女儿不信自己母亲的,”言笙喃喃道,但话音一落,她就发觉,自己被他带跑了,“不对,太傅还没同我说隐情呢。”
走着走着,沈庭琛突然停了下来,他将背后之人稳稳放在了地上,转过身面对她道:“下次再讲,今夜太晚了,公主该回去休息了。”
言笙这才反应过来,走过这条短短的宫道,不远处就是她的九畹宫了,她不满地嘟起嘴,“什么嘛”
“再在外面待下去,身体该吃不消了。”沈庭琛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发顶,如同在摸猫儿的脑袋一般。
“可是——”言笙想要再争取一下。
“再过几日就要上课了,等下课后,臣带公主出宫,到时候再同公主讲,如此可好?”沈庭琛继续哄道。
能出宫?言笙喜上眉梢,但依旧露出一副勉强应下的模样,“行吧。”
言笙允下后,便朝着九畹宫的方向走去,走出几步后,又带着几分不舍回头望,只见沈庭琛依旧站在原地,见她望过来,朝着她微微颔首。
那人站在月色之下,颀长的身姿宛若仙鹤,站在这夜色之中优雅而又神秘,言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再没有犹豫地走向九畹宫。
这个男人,她势必要拿下。
二月伊始,大原全面复工,朝廷的工作刚一走上正轨,皇帝就颁布了一道圣旨:重修大原律法。
这个工作算得上是重中之重,一时之间满朝文武都盯着皇帝的动向,这部法典若是修好了,那可是能载入千古史册的,朝堂由此活跃起来。
这个消息传到言笙耳朵里,她只是应了一声,除此之外再没别的表示,皇帝能够下旨已经是信守了他们之间的承诺,再往后的事情便不是她能干涉的了。
比起这件事,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九畹宫的这几个宫女身上,按理说过年这段时间加之登闻鼓案,她也算忙得团团转,若是想对她下手有的是机会,但这几个宫女倒是异常安分。
她甚至在想,自己要不要找她们谈谈话,催促一下她们早点下手,这样每晚头顶悬着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的日子,她真的是过够了。
于是在复学的第一日,她就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沈庭琛。
自打那日在梅园谈心过后,两人再相处时,周围的气氛都变了不少,云棋感受到的差异尤为明显:
明明只是休了个年假,这怎么过完年再上课的时候,自己光是站在殿侧侍候都显得分外多余呢?
沈庭琛听完事情经过,转头问她:“公主为何不去求助皇后?”
“母后?”言笙表情有些不自在,“母后每天日理万机,我这点小事就不麻烦她了。”
“你的事再小,在娘娘眼中也是大事,”沈庭琛将言笙书案上的宣纸压好,为她磨起墨来,“是不想麻烦皇后,还是公主进不去凤栖宫?”
心事被沈庭琛一下子戳破,言笙宛如泄了气的皮球,她趴在桌子上看着沈庭琛磨墨,神情算不上专注。
登闻鼓案一事,虽然她没有在皇帝面前吃什么挂落,但是皇后那边却也没有因为她打赢了官司就原谅她。
这些日子,言笙几次三番去凤栖宫请安认错,但每次过去,皇后要么就是在接见宫妃命妇,要么就是在处理内外宫务,一天十二个时辰,皇后连一盏茶的时间都不肯匀给她。
有那么几次,言笙在凤栖宫偏殿硬是坐到了饭点,但皇后不仅没有派人过来传她用膳,甚至还不让腊梅她们给她送吃的,几次下来,她也不想再去凤栖宫吃闭门羹了。
母女俩的冷战并没有因为那晚的温情结束,相反,她们正是因为知道彼此的想法,才更加怄气,皇后不喜欢言笙牵扯进这些事里,但言笙却也放不下她心中的信念。
结果,双方就这样一直僵持着,夹在中间的三王无一幸免,受夹板气那是常态,以至于三王这几日进宫都要绕开这对母女,生怕她俩的战火殃及自己。
“好了。”沈庭琛将墨锭放置到一旁,手指轻点了点言笙的额头,“起来,上课了。”
他这架势的转换倒是快,上一秒还是给公主磨墨的书童,下一秒就是给公主上课的太傅,言笙觉得这体验十分奇妙,她坐直了身子将手放在桌案上,一副认真听讲的好学生模样。
沈庭琛瞧了她一眼,也不再说其他的,翻开书本就开始了今日的授课,言笙坐在他对面,感受着久违的课堂,心底还真的隐隐有些怀念。
她在现代的时候,怕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穿越到了古代,居然会喜欢读书上课。
熟悉的讲课声回荡在琼华殿中,言笙右手柱在桌子上,托着下巴看向那授课的人,也不知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自从认清了自己对沈庭琛的情意后,言笙自己都觉得,她对这个男人是既欣赏又崇拜。
心动或许很容易,只是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或是某一瞬间的惊鸿一瞥,都会让人心生萌动,但喜欢却不一样,不仅需要心动做基础,还要有对那个人独特的感觉,或是心安,或是归属,亦或是看向那人时前所未有的义无反顾。
而言笙对于沈庭琛,是倾慕。
纵观前朝数代,放眼整个大原,以十七岁弱龄夺得状元郎的,唯有沈庭琛一人。而像他这样能初入官场便一路平稳至今的更是凤毛麟角,今年开年他已然被升任翰林院掌院学士一职,二十有三便能官居三品,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更何况这个职位同等礼部侍郎,换句话说,徐霁川他父亲为官数十余载才爬上的位置,沈庭琛不过六年便与之比肩,很多文官终其一生,也不见得能走到他这一步。
年少有为,这个词用来形容他都不够分量,照言笙看来,沈庭琛才是实实在在的文曲星下凡,天神一般的人物。
她有些懊恼,怎的以前就没发觉这人的魅力呢?
“公主。”书本猛地砸在头上,言笙立刻缓过神,她抬头对上沈庭琛无波无澜的视线,一阵心虚。
“啊?那,那个,我听了,听了”
沈庭琛转身摇头,“将今日所讲《燕义》抄写五遍,写完再下课。”
“啊——”言笙一下子趴在桌子上,“能不能回去再抄啊?”说好了今日要出宫约会的呢,这老师未免也太过尽职尽责了,一点人情都不讲。
“不能,公主早一刻写完,我们早一刻出宫,几时用午膳,全凭公主决定。”
看着那人坐于主案认真翻看典籍的模样,言笙不情不愿地拾起毛笔,一边抄写一边在心中腹诽,什么倾慕?都是错觉,她果然和老师天生不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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