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是晚冬,但在朝阳未升起以前,天际依旧是黑压压的一片,宛若一张黑布罩住了整片天空,而月亮,则是这漆黑的深夜里唯一自天上投下的微光。
言笙与兰嫔相对立于着盈盈月色之下,两个人皆是极为动人的容貌,但站在一处却有着不同风格的惊艳,言笙的美是高贵之中带着些许的清冷,宛若明珠一般,而兰嫔的美,则是极尽娇媚的倾城之姿。
两人看着对方,彼此眼中皆是欣赏。
“不知兰嫔娘娘,深夜在这等本宫做什么?”言笙淡然莞尔。
兰嫔亦是得体浅笑,“嫔妾既送了礼,自然是想知道,殿下对嫔妾的礼物可还满意否?”
言笙轻笑出声,她踱步至荷花池前,瞧着那冰冻着的池水,含笑道:“本宫倒是不知,这送礼的,还要问对方感想如何,这向来,不都是送礼之人揣度着收礼人的心思,投其所好吗?”
“是了,”兰嫔走上前与言笙并肩,“还望殿下恕罪,嫔妾方才措辞有误,为免词不达意,嫔妾便再问殿下一回,这礼,殿下可否还满意?”
言笙转头望向她,“什么礼?”
“殿下知道的。”兰嫔的笑容丝毫未动。
“本宫,不知道。”兰嫔身上传来阵阵若有似无的香气,随着夜风阵阵,倒是显得极为神秘,言笙走上前一步,轻嗅幽香。
“娘娘身上的香,倒是好闻,本宫很是中意,若娘娘真想送礼,倒不若送这个。”
兰嫔见言笙距离她如此之近,倒也半步不退,而是微微侧过头,这个角度她迎风而立,身上的幽香更加浓郁。
“殿下若是喜欢,嫔妾自当双手奉上,只是,一码归一码,总不能这证据上了公堂,前脚官司刚打赢,殿下后脚就忘了这证据的来处。”
言笙亦是侧过去半步,与兰嫔直直对视着,“既送到我手里的时候不言明,这会儿,我倒也不好奇这东西的来处。”
夜风拂过,经过此处,搅乱了两人的发丝,但却没有动摇她们的视线,兰嫔没想到昭宁公主如此难缠,待到这阵风退去后,她直言:“公主呈给陛下的那些书信,是嫔妾派人送到您手中的。”
“呵,”言笙闻言,这才后退几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若是兰嫔娘娘早些直说,你我也不必将弯子绕这么久,本宫不喜欢绕圈子。”
“是,嫔妾,知错。”兰嫔微微颔首。
言笙知晓兰嫔在等着她的回复,但她依旧还是顿了半晌,这才说道,“好用是好用,只是,若我早知它的来处,倒还真不确定,是否敢用。”
兰嫔闻言冲着言笙福身道,“嫔妾对公主并无恶意。”
“本宫与兰嫔素来未曾有过交集,”言笙踱步至她身后,“但兰嫔却在除夕夜宴之上,便开始接近本宫,这皇宫之内,若说没有意图便同他人交好,娘娘,这话你信吗?”
“自是有所求的,”兰嫔直言不讳,“嫔妾在宫中式微,所求不过安稳,今日,便是想向殿下投诚,若是来日轮到嫔妾倒台,还望殿下能记着今夜的情分,帮嫔妾一把。”
言笙将兰嫔扶起,直视着她的眉眼摇了摇头,“兰嫔不说实话,本宫便帮不了。”
“殿下这是何意?”
“据本宫所知,兰嫔膝下无子,你做这些怎可能只为庇护?”言笙嘴角的笑意隐去,“说吧,你的主子是谁?”
话被戳破了,兰嫔倒也不慌,她依旧保持着得体的浅笑,“公主既知嫔妾不便说出口,又为何如此追问呢?”
言笙抬起左手,整了整右手的衣袖,神色满不在乎,“兰嫔娘娘,我想你应当清楚,今日就算是没有你的那几封书信,父皇与母后依旧会为我问个水落石出,娘娘进宫也有些日子了,怎么,本宫还要向你自我介绍一番?”
“殿下,”兰嫔抓住她的手腕,替她将卷上去的袖子放下来,“树大招风,便会成为众矢之的,您跟着沈大人学习这么久,想来懂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言笙眸色冷了下来,“多谢娘娘提点,本宫心里有数,今日之事,本宫记下了,若来日娘娘有所求,只管派人到九畹宫。”
“但本宫话说在前头,既然兰嫔娘娘不言明背后之人,那我能帮娘娘的,也仅此于我一人之力尔。”
她不说清背后的势力,言笙也不会拉齐王一干人等下水,今夜发生的变数已然太多,她不能再给齐王一党增添任何负担。
这话似是在兰嫔意料之中,她笑着颔首,一如平日那般恭敬得体,“自然,嫔妾说了,嫔妾只为自保,若有所求,必定是公主举手之劳。”
今夜散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言笙也不欲再与她纠缠,她将手搭在云棋的手臂上,转身便朝着凤栖宫的方向走去,只是走出几步路,又好似想到了什么。
言笙停下脚步,不曾回头,“既然娘娘提点了本宫,本宫也合该有来有往,奉劝兰嫔娘娘一句,您背后那位手伸的太长反倒不好,一张牌打两家,既想封住上家,又要堵住下家,若是一个不留神,便是满盘皆输。”
兰嫔闻言一怔,但下一秒又恢复了她方才的柔媚,朝着言笙的方向深深一礼,“恭送公主殿下。”
夜里凉风再次吹起,拂过这荷花池旁,吹散了一地浮尘,仿佛这里方才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翌日,言笙从凤栖宫的偏殿醒来时已经临近午时,她费力舒缓了一下身体,随后问云棋:“母后可有派人过来问我?”
云棋一边伺候言笙起床,一边答道:“没有,殿下昨日病得那样重,娘娘一早便吩咐过,不让人扰您休息。”
言笙轻轻嗯了一声,有问:“今日元光或者边尘,他们有谁进宫了吗?”
“一早好像是边尘进宫来走了一趟,说是沈大人今日也来不了了,后来听闻殿下病了,娘娘又说这几日不必上课,他便离开了。”
又来不了。言笙垂下眼眸,昨日自己情况那样凶险,他到底在干什么?难道真的如同沛霖所说,他如今在忙着议亲吗?
“来,殿下,您抬手。”
言笙回过神,“云琴呢?”
云棋垂首替言笙整理着衣裙,“听人说,是押入天牢了,绿珠她们三个昨晚能吐的都吐出来了,娘娘知晓后,便将云琴姐——云琴送入了天牢。”
“都说了什么?”
“与昨晚丽贵人所说的一般无二,绿珠监视着云琴是否反水,秋蕊与雁桃里应外合,找准一切机会将毒送到公主身上,但但因着云琴的阻拦,她们便几次没能下手,昨日不知怎的,突然就动手了。”
言笙面无表情,不可能没有原因的,“我要去天牢。”
“不——”云棋连忙张开双臂拦住言笙,“皇后娘娘下旨,公主不得踏入天牢半步,而且,而且,禁止您出宫。”
“什么?”言笙蹙眉,皇后这是什么意思?先前是因着登闻鼓案,这次又因为什么?难不成昨晚宫外也乱了?
她不由地心下一凛,“母后呢?”
云棋摇头,“今日娘娘要接见外命妇,叮嘱公主不要乱走,眼下九畹宫人员不齐全,让您暂且在凤栖宫偏殿住下。”
言笙扶着云棋的手缓缓坐在梳妆台前,皇后每一句吩咐都像是在关心她,但实则却是软禁。既然皇后不可能对她有恶意,那便是出事了,或者是,快要出事了。
风雨欲来,言笙接下来的几日都过得不是很安生。
皇后每日又是忙里忙外,但与此前不同的是,皇后哪怕再忙也会陪言笙用膳,晚上还会哄言笙睡觉,看上去对言笙无所不依,但唯独每每她提起想去看云琴之事,皇后从不松口。
几次下来,她倒是也不再提起,云琴身份特殊,不到必要之时,皇后不会杀她,但其他人便不同了。
那一夜生下公主的丽贵人,终究是没能挺到第二日,宫里以她难产为由,通报了她的母家,令言笙意外的是,那个刚出生的孩子也被送到了她母家。
云棋将此事传达给言笙之时曾问:“丽贵人都去了,为何宫中不把那位小公主留下?”
言笙只笑着摇摇头,“或许是丽贵人临终所求吧,毕竟孩子养在宫外也有宫外的好处,皇家从来不止花团锦簇的富贵,一个没了母亲的孤女,不见得能在宫中长大。”
虽是这么说,但言笙心中觉得,若是不送走那个孩子,依着皇帝的心性,必然会在得宠无子的嫔妃当中为其选择一个养母,而纵观眼下的后宫,兰嫔便是最好的选择。
若那孩子在宫中长大,势必有一天会知晓自己的母亲是如何去世的,而丽贵人被诊出怀上她那日,正巧也是兰嫔小产的日子,就算丽贵人之死兰嫔不是直接的凶手,也最终逃不过情感的指控。
显然,皇后是不想让这孩子成为下一个昭宁公主。
送出去也好,最好一辈子别知道这背后的身世,不知道反而活得更轻松。
言笙在凤栖宫一连养了大半月,身体已然恢复得差不多了,这大半月期间,皇后为她重新择选了一批宫女,云琴空出的位置被云棋顶替,言笙留下了云书和云画,除了她们三个以外,九畹宫下面的人几乎大换血。
而在这个期间,言笙也闭口不提云棋与慧妃,她不说皇后自然也不会提起,仿佛这件事结束的很自然,无波无澜到像是从未发生过一般。
直到这一日的早膳,言笙将半碗粥喝下后,转头看向皇后。
“母后,我如今身子已然大好了,什么时候能回去上课呢?”
皇后不动声色,“沈卿如今政务繁忙,若是你实在想要一位老师,不若给你换一个?”
言笙手中的羹匙跌回碗中,她垂下眼眸,“是政务繁忙,还是旁的什么?”
“自然是政务繁忙,如今法典已经重新修撰了,他整日忙得跟什么似的,哪里还有时间给你上课?”皇后转头见她神情失落,想到她平日里对沈庭琛格外敬重,话又转了个口风。
“若你实在不想换老师,不若再等等?法典修撰过了第一月便能走上正轨了。”
“嗯,我知道了。”言笙依旧兴致缺缺,她想了想,又问道,“那,我如今身子已然大好了,母后可否放我出去找九兄玩?”
皇后眉心微蹙,“再过几日吧。”
这几日一过便是小半月,终于在言笙彻底大好后,皇后这才松了口风,准许她搬回九畹宫,三日可出宫一次。
得到准许后,言笙当晚便让云画出宫给燕王府传递了消息。
她要出去看看,宫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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