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初黎也没料想到，自己短暂的一个失神，竟然直接就被吞了。
那血盆大口近在咫尺的瞬间，她下意识护住华鹤归，死死闭上眼——
“抱紧我！”
准备迎接恶臭的胃酸或是肠胃蠕动带来的恶心味道。
却是久久没闻到什么异味。
反而在摔倒在地时，却感觉自己好像被石头搁了一下，鼻尖也只有泥土的淡香。
慕初黎愣了一下，睁开眼。
入眼除了泥土组成的山壁，就是嵌在泥土中的石头，身侧还隐有水滴滴落的声音……显然是一处山洞。
慕初黎有些反应不过来。
怪物的口中，怎么会是山洞？
虫洞？
异次元口袋？
四周的山壁上染着星点的蜡烛，闪烁着微弱的光。
华鹤归早已一把推开了她，顾自站起了身，正在捋顺衣袍，又看着沾染满身的泥土，眉头微微骤起。
生死关头脱险，难得暂时安定了下来，慕初黎坐在地上，也不起身，只是定定地盯着他瞧，良久后慢慢道：“华公子……和我的一位故人，十分相像。”
华鹤归淡淡看过她一眼，没什么表情：“是吗。”
看似疑问，实则漠不关心。
慕初黎恍若察觉不到他的不悦，点了点头：“他亦可感知灵力的来源，并精准预判，虽然因为体质的原因不可修炼，但日常助益匪浅，远不是他自己以为的……只会成为他人的拖累。”
华鹤归像是笑了一下，几分自嘲：“那还不像我这般无用。”
又随手从腰间取下一方玉制铃铛一样的东西，丢在她的身前：“若无法器在身，只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刀俎。”
世家大族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法器，这块玉制铃铛一般的法器，便是示警之用，所以才能让他提起知晓黑刺的位置。
慕初黎没有去看法器，依旧眼睛不眨地凝视着他，半晌后慢慢道：“……我那故人，大抵也是这般想的。”
所以，才会不辞而别。
……
这山洞极其深远，似是没有尽头，两人只好顺着一个方向，一直向前行。
山洞内倒算不上太平，二人每走一段距离，就可能发生这样那样的事情。
比如脚底突然钻出一只毒蛇，就要咬上他们的脚跟，又比如头顶突然落下一只毒蜘蛛，喷出毒液，又或是身侧的山壁之上，长出一朵噬人花，异性似的分开好几瓣嘴，长得比慕初黎的那种还丑。
慕初黎反手翻出风刃，一个个将他们截断。
她护着华鹤归的安危，偶尔在匆忙要救他时，也顾不了男女之妨，突然便扣住了他的手。
彼此指节相触时，慕初黎能清晰感知到，他的指骨非常漂亮，弧度优美，带着微微的热，让人觉得温暖。
而非像谢沉翊那般，因为夭骨在身，身子偏虚，总是淡淡的凉。
再一次将人拉来护在身后时，头顶又猝不及防落下一击，慕初黎躲闪不及，身子一个踉跄，电光石火间，她收回了唤来御风诀平衡身子的打算。
而是借势用手指按了一下他的肩膀。
又一推一搡，瞬间将他推倒在地。
她撑着身子，悬在他的上方。
垂眼凝视着他。
……华鹤归和谢沉翊，其实一点也不像。
虽然他们都能感知灵力，但容貌，身形，举止，哪怕是细节的小动作小习惯，都有着很明显的差异。
否则也不至于让心细如发，又陪在谢沉翊身边不知多少年的谢非，都会生出踟蹰，根本不敢唐突询问。
她更是找不出二者半丝半毫的相同点。
而且，她明明也下定过决心，便算谢沉翊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也不会主动理会。
然而如今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告诉她——
推倒他，亲眼确定一番！
就在华鹤归抬手要毫不留情推开她时，慕初黎霍然抬手，盯准他被她按过的那一方肩头，揪住衣领向旁狠狠一扯！
刺——啦——
他左肩处的衣服被她生生扯裂，露出肩头，慕初黎目光一转，落上刚刚被她用指尖按住的那一块。
……若是谢沉翊，按照他的敏感性，定然会留下一个明显的指印。
然而入眼所见，却是光洁漂亮，没有半丝指印或是痕迹的肩膀。
慕初黎一怔。
下一瞬，视线骤然一旋，她被身下之人猛地甩了出去。
他甩出去的动作毫不留情，力道也极重，又是在狭窄的山洞之中，慕初黎免不得撞到石壁，隐隐的疼。
而华鹤归只是顾自站起了身，拢起衣襟，眉间染着浓浓的不豫，冷声开口：“陆小姐自重。”
从始至终，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慕初黎低下眼。
……种种证据，好像都在告知于她，眼前之人，并不是你以为的那人。
慕初黎低下眼，却是自顾自地忽然笑了开来，也不知在笑什么，许久之后，才慢慢答复：“好。”
……
接下来的一路，二人都没有说过话。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终于隐有稀薄的光亮闪烁，山洞的出口近在眼前。
慕初黎在山洞口顿住脚步。
华鹤归恍若不觉，步履更是不见半分停滞，一人缓步走出山洞，又向着树林的更深处而去。
直到亲眼看着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丛林深处，慕初黎才又微微侧过脸，看向侧后方，慢慢开口。
“还要跟到何时？”
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又有什么东西被撕下的声音，继而凝出三个人。
是那天早晨，要夺了谢怀薇和秋丫门派物品的那三名女子，三人手中拿着符咒一样的东西，应是隐身之用，正面色不豫地看着她。
尤其是恨不得用鼻孔看人的那女子，抄着手臂，看着慕初黎的眼神里，满满都盛着“不屑”两个字。
慕初黎瞧着三人。
话说回来，这三个女子，倒是十分标准的“恶毒女配”小群体。
一个又坏又蠢又没有脑子的恶毒富家小姐，一个一直觍着脸往上凑的小跟班，还有和茶香四溢的绿茶。
之所以跟踪她却不跟踪薮春她们，八成是瞧准了她身子不好，一直咳嗽，又纤纤弱质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更别提仅仅就是个刚入了金丹的修为。
一看就很好欺负。
毕竟啊，她们三人，一个筑基，两个金丹。
怎样看，也是能轻而易举碾压住她。
慕初黎正心不在焉思索着，就见三人手中灵力一聚，瞬间向她冲了上来！
没想到三人居然二话不说，如此干脆就动手，慕初黎抬眉微微一诧，后退一步避开三人攻势。
三人眼神一诧，似乎是没有想到她竟然轻而易举就能躲得开。
慕初黎也是后知后觉，在她们的眼中，自己应该是柔弱的，左右一时半会儿无事，索性十分配合地右腿向后一撤，“哎呀”一声坐在地上。
又虚弱咳了一声，小心翼翼攥住心口，紧张道：“……不能、不能不动手吗？我们好好谈谈，谈谈好不好？”
三人：“……”
矫揉造作到是个人都能看出她是装的。
慕初黎已经叹了口气，心道心情不好的时候，果然干什么都没有意思，又略一轻抬手指。
一朵噬人花陡然生长，“嗷呜”一口将三人的灵力吞入，又在三人怔愣尚未反应过来时，身后的梅树上眨眼抽条，将三人牢牢实实捆绑住。
慕初黎站起身，拍了拍沾了些灰尘的衣裙，又抬了抬手指，操控着藤蔓戳戳三个还没回神的女子，也懒得废话，一连串问题直接砸了下来。
“隐身符是谁给的？为什么会跟在我身后？你们又如何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有人指使？”
三人没想到会被一个刚刚入了金丹，还看起来身子虚弱没什么威胁力的人，居然风轻云淡一抬手，就能将她们绑缚住，免不得一时有些失神，又有些心惊胆战。
交一次手，高下立判。
就是拿十个她们，也不会是这人的对手。
那用鼻孔看人的女子见状忙急忙摇头，十分识相：“是有人指使的！我们出现在这里，又用隐身符跟踪你，都是被人指使！”
慕初黎神色未变。
隐身符稀少，价格昂贵，一张符纸就要一个寻常弟子一个月赚得的灵力，若非高阶弟子，一般弟子是用不起的。
而她们一拿就是三张。
“何人指使？”
“是一个高阶弟子！”用鼻孔看人的女子忙道，“还有那个之前跟踪你的一个低阶弟子，叫……识袁！也是那个高阶弟子吩咐跟踪你的！”
慕初黎眉梢一扬。
识袁被吓晕后，交由谢是看管，奈何谢是一个粗神经的，那这么一个修为比他低到哪里去的人，压根没有放在心上，等到再想起时，识袁早就被人救走了。
谢非气得不轻，甚至十分罕见地发了火。
慕初黎倒是无所谓，那识袁一看就是个胆子小的，就算有那贼心也没有贼胆，起不了什么风浪。
但没想到，识袁和这三人身后，竟然是同一个人？
……那人又为何屡屡针对于她？
“那个高阶弟子，叫做，叫做……”用鼻孔看人那女子霍然抬眼道，“我听到有其他人唤他勤宇师兄！”
慕初黎：“！！”
勤宇？！
是周勤宇，还是单纯凑巧同名？！
慕初黎霍然抬眼，看向远处的一棵松树。
松树之上，正站着一人。
这几日下来，跟着她盯着她的其实有两人，一个就是如今被她绑了的识袁，每日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另一个，时跟时不跟，每次跟着她的时间不长，但每次盯着她的时候，慕初黎都有种强烈的不适感。
慕初黎眸光微闪。
……入门弟子试炼之地里的那只恶心怪物，修为竟然能至化神之境，显然不合理，八成是有人刻意将那怪物放在那里，也好害死她。
就如同这三名女子，一直守在山洞外，守株待兔。
背后是有主使！
松树上的那人元婴后期的修为，在修真界已经是上游的修为，距离又远，一时半刻，慕初黎还真无法看清对方的容貌。
她刚要唤出噬人花围在那人周围，困住那人几瞬，容她用御风诀冲过去看清再说。
冷不丁就见那被捆绑的绿茶女，竟不知何时挣了藤条束缚，对准她的脸猛一挥袖！
白雾弥散。
毒！
慕初黎猝不及防，虽然及时屏住气息，但仍是吸入少许，她顿觉心口一窒，双腿一重，顿时半跪在地，又喉间一甜，唇角溢出几抹血线。
这毒好生霸道！
剩余的两名女子见绿茶女挣脱了身，神色一喜，还没来得及让她将自己放出来，就见绿茶又在袖中抹了些毒粉，分别点在二人鼻下。
二人一怔，继而胸腔中翻山倒海。
就听绿茶女道：“这是噬魂毒，如果没有解药，不用一天，你们就会魂飞魄散。”
像是没有看到二人愕然的眼神，绿茶女指了下慕初黎，又道：“等到了弟子戒堂，你们承认是你们下的毒，我再给你们解药。”
慕初黎看笑了。
苍烛山禁制门内弟子构陷内斗，这绿茶怕等到结束之后，会查到她的身上，所以事先做出要挟，让这两名女子包揽全责，她留个清清白白身。
果然，厉害还是绿茶。
那用鼻孔看人的女子一脸不可置信：“……你怎可如此？！我们不是好姐妹吗？！”
“自然是好姐妹，所以要劳烦你们多担待些。”绿茶女道，“毕竟我自幼身子弱，受不住什么刑罚。”
“你……！”
慕初黎随手从乾坤袋中翻出一粒解毒的药，吞了下去，奈何药效不对症，只是稍稍缓解。
她又吐了一口血，随即手指轻抬。
一朵噬人花从绿茶身后长出，张开血盆大口，在绿茶女尚未来得及反应之时，含住她的脑袋，一口咬下。
鲜血溅出，慕初黎侧了侧身，面无表情地避开。
这是除风严抑外，她杀的第二个人。
相伴将近二十年的好姐妹，都能二话不说拿来利用，视她们的性命如草芥……还敢奢望她尊重其他人的性命？
慕初黎又抬起眼，看向松树之上，正遥遥望着她的人。
……这人之所以不过来，是在等她压制不住而毒发后，好坐收渔翁之利。
她低脸抵唇咳了一声。
心道自己最近怎么也一直负伤，也怪自己方才轻敌，才让绿茶女挣脱了也没发现。
下一瞬，她身形一化，眨眼消失在原地！
再次出现时，竟然已经出现在松树上那人的面前！
四目相对看清面庞时，便是已经有了心里准备，慕初黎亦是不住心底一惊，半分追忆半分讽意，慢慢开口道。
“……周勤宇，竟然真的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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