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弑师
“静湖山庄一向守备森严,昕婆婆竟还缺人保护吗?既然如此……”轩辕齐意味深长得看了沉碧一眼,“我就给婆婆再添几位护卫吧。”
轩辕齐将手一挥,在他身后,数位面如冰霜的护卫向前逼近了几步,就要将昕婆婆架住。
沉碧一个旋身,已拦在了昕婆婆的身前,“婆婆有我护着,不劳景王殿下费心。”
“杀自己人,救曲悠然,还要为母报仇,仙子近来忙得很,”轩辕齐抬眸看了沉碧一眼,唇角缓缓上扬,“我怕你分身乏术,最后谁也护不成?”
方才她与昕婆婆说的话,轩辕齐都听见了。
沉碧的右手紧紧地握住袖中的玉笛,眸中竟多了几分肃杀,“殿下既然知道我要为母报仇,又何必多此一举,用昕婆婆来要挟我呢?”
轩辕齐挑了挑眉峰,“你既要为母报仇,何不等大仇得报之时,再来向我要人?”
“我若是现在就要把人带走呢?”
“你可以试试。”
沉碧弯眉笑目,轩辕齐气定神闲,杀机却在二人之间瞬间凝聚。
剑拔弩张之时,一名老者从轩辕齐身后闪出举步拦在了沉碧面前。
老者一闪一拦的功夫,沉碧只觉得陡涨的真气直逼面门,禁不住抬臂去挡。
却听轩辕齐不紧不慢地开口对那老者笑道,“褚老先生,沉碧是自己人,还请手下留情。”
轩辕齐话音刚落,老者凌厉的真气便立刻烟止云消。
沉碧亦缓缓地垂下了手臂。
罢了,技不如人,见好就收。
沉碧仰头对着轩辕齐微微一笑,“景王殿下一言九鼎,大事一了,我就来向殿下要人。”
她垂着头,向门外走去,方才的杀气早已泯于无形,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经过轩辕齐身边时,沉碧听见方才出手的老者突然开口道,“你是,宋家的丫头阿碧?”
沉碧一怔,随即垂头笑道,“老先生认错人了,妾身姓岳。”
老者闻言哈哈大笑,“我知道,你娘姓岳。”
沉碧暗自咬牙,“我娘姓什么,似乎和老先生无关。”
话音未落,沉碧只觉得额间一凉,再看时,头上的碧玉蝴蝶不知何时已落入了老者的手中。
老者一边摩挲着碧玉蝴蝶,一边笑道,“这碧玉蝴蝶是你父亲与我一起逛雨花阁的时候买的。”
沉碧面色不动,眸色微沉,劈手便夺过了碧玉蝴蝶,“我路上捡的,不知原主人是从哪儿买的。”
沉碧径自向门外行去,却听老者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老夫姓褚,曾与你父亲同朝为官,丫头想知道当年你家被寒杏林灭门之事的前因后果,就随老夫过来?”
前朝兵部尚书褚随风?沉碧的足下一顿,随即转身对着褚随风恭声道,“这么多年,褚伯伯还记得阿碧,阿碧受宠若惊。”
天色昏沉,轩辕齐如泥塑一般端坐在凌音阁中。不一时,便有婢女入阁,挑起灯烛。
大约是没了暮色的填补,此时的凌音阁越发显得空阔无边。
岳沉碧在禇随风的河洛小院待了一个多时辰,然后神色郁郁地回了碧波林。
她是该难过的。不知为何,轩辕齐竟有些幸灾乐祸。他的唇角微弯,然后笑容逐渐漫延,再也抑制不住。
轩辕齐略略侧过头去,对着门外的守卫吩咐道,“请禇老先生过来一趟。”
守卫应声而去。不一会儿,禇随风迈入阁中,轩辕齐忙迎上前去,延他入座。
轩辕齐在禇随风的侧首坐下,不动声色道,“方才听探子来报,林静影已入了琴川。”
禇随风正襟危坐,缓缓道,“林静影强弩之末,阿碧她应变机警,多半容不得林静影入庄。”
“宋师父与林静影一起入碧波林,我是担心,阿碧她为亲情所累,手下留情。”
禇随风仰头笑道,“殿下多虑了,阿碧那丫头决绝得很。”
轩辕齐垂头不语,他自然知道沉碧决绝,可是他心中存着隐秘的担心,搅扰得他不得安宁,他独坐中宵,思虑再三,仍觉难以启齿。
“禇老先生是知道宋家底细的,”轩辕齐微一沉吟,续道,“若是有一日,得知宋家其他人的下落,还请千万瞒住沉碧。”
宋家其他人,说的是阿碧的弟弟云霆吧,禇随风敏锐地捕捉到轩辕齐的弦外之音,不禁长眉一挑,“为何?”
轩辕齐长指微敲,有些为难,“禇老先生知道,沉碧她向来惫懒,事不关己,乐得袖手旁观。她如今与寒杏林有灭门之仇,日后我们与寒杏林刀兵相见时才能尽心出力。”
禇随风思索片刻,深以为然,点头应声道,“殿下吩咐过,老夫自然不会多嘴。只是宋大人回来之后,难保他不会发现。”
“宋师父吗?”轩辕齐的声音平静无波,眸中却有阴鸷一闪而过,“待他回庄,我自与他说。”
轩辕齐还要说话,却突然觉得身体莫明地晃了一晃,他惊疑地抬头看向禇随风。
在禇随风眼中收到同样的讯息之后,轩辕齐倏然站起身来,快步向阁外行去。正迎上飞掠入阁报信的暗卫,“殿下,林静影在碧波林中触动了毁天灭地同归于尽的机关,林中之人怕是要玉石俱焚。”
“沉碧在哪儿?”轩辕齐一把扯住那暗卫的衣襟,急声问道。
“岳姑娘,宋大人,还有我们埋伏较深的暗卫,俱在林中。”
轩辕齐将那暗卫甩开,拔足便向碧波林中飞掠而去。尚未离庄门,却被禇随风从后追上,生生地按下了身形。
“殿下金尊玉贵,何必犯险。虽说宋家父女是扶王定霸的良材,却也并非不可或缺。”褚随风急声劝道。
有冷风吹过,轩辕齐觉得自己混沌的思绪清明了几分,禇随风说得不错,那三个人同归于尽,岂不是正中他的下怀,他刚刚是犯糊涂了吗?
“禇老先生说得不错,是我失态了,”轩辕齐的眼眸微敛,转身向凌音阁中行去,“既然林静影已是必死,传令屠庄吧,昔日林静影旧部,一个不留。”
经过一场天地翻覆之后,碧波林此时静若幽潭。
沉碧偏头呕出几口瘀血,勉力撑起上身,向前爬了两步。在距她数尺之遥的地方,林静影和宋晴湖双双倒伏在地。
沉碧爬至父亲身边,颤抖着手去探父亲的鼻息,生气全无。
林静影被她刺中心脉后,磕尽内力开启了碧波林的终极机关。沉碧本以为她这一次定是逃不过劫数,要丧命于此了。
却是她的父亲在最后关头,阻止了林静影毁天灭地。
沉碧唤了几声“父亲”,禁不住泪流满面。可这泪中究竟是愧多一些还是怨浓一些,她却分不清了。
父亲在林静影死后自裁,一剑穿心,没有丝毫的犹豫。
她想不明白,父亲既然与林静影相爱笃深生死相随,又何苦要招惹娘亲。既然娶了娘亲,就当与林静影形如陌路,恩义两绝,又何必夹缠不清。
沉碧将林静影与宋晴湖安葬在明湖畔。
站在新起的坟茔前,沉碧将玉笛凑至唇边,无可言喻的悲伤从唇齿之间流泄而出,她并未施展驭鸟术,林中的鸟儿却仿佛感受到了她的哀伤,接二连三,循声而至,停在枝上,驻在坟头,安安静静地倾听她的如泣如诉。
其中有一只画眉竟径直停在了她的肩头,她侧过脸去看,意外中发现画眉殷红色的细爪上竟裹着一块青灰色的布条。
沉碧抬手将画眉握在手中,将布条取下,布条的边缘毛糙不平,显然是极仓促之间从衣衫上扯下,布条上赫然是潦草仓皇的两个血字,“屠庄。”
沉碧的心中一震,这是昕婆婆的字迹,她再顾不得其他,发足便向静湖山庄飞掠而去。
她没有想到,轩辕齐竟然要将静湖山庄的旧部尽数屠戮,昕婆婆定是无计可施,仓皇之间从衣衫上扯下一块布条,绑在顺手捉住的画眉上,只盼她在施展驭鸟术时,碰巧网得这只画眉,以搏一线生机。
沉碧强提真气,须臾之间就已掠至山庄门前,尚未入门,便闻得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她心急如焚,一甩袖摆便将守门的两人掀翻在地,飞身跃入门内。
庄内此时已是一片修罗道场,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百尺之内,未有活口。
沉碧提着真气唤了几声“昕婆婆”,在庄中一路狂奔。
临近凌音阁时,方才看见有人快步走到她的面前,垂首道,“岳姑娘,景王殿下在阁中等你。”
沉碧抬头去看,果然看见凌音阁周围全是钩爪锯牙的守卫。
沉碧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来迟了一步,屠杀分明早已结束了。
她跟着来人,缓缓走入凌音阁,轩辕齐端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眉目之间早已不复当初的青涩拘促。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缓缓地开口道,“想是林静影已被诛杀?这一次仙子居首功,日后在这静湖山庄,有我的位置,便有你的位置。”
沉碧冷着眉眼看他,声音切冰断玉一般冷冽,“昕婆婆呢?”
轩辕齐眯起眼睛看了她半晌,然后扭头吩咐身边的随从,“带上来吧。”
沉碧只将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定在那名随从身上,直到看见昕婆婆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时,她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
她快步迎了上去,拉住昕婆婆的手,连声问道,“婆婆,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不过受了些惊吓。”昕婆婆见沉碧神色慌张,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安慰。
沉碧牵着昕婆婆的手,将她护在自己的身后,转身对着轩辕齐微微躬身道,“沉碧谢殿下不杀之恩,殿下与诸位大人定有大事相商,沉碧与婆婆不敢打扰,这就告退。”
轩辕齐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到沉碧的面前,“沉碧救过我的性命,又助我良多,以后我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倚仗你。”
他顿了顿,竟在唇角牵起一丝笑意来,“我让人在凌音阁旁收拾出一个小院子来,待会儿你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轩辕齐唇角的笑意温柔和煦,却让沉碧毛股悚然,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垂首道,“殿下垂爱,只是沉碧在碧波林中散漫惯了,住在殿下近旁,恐扰了殿下清静。”
话及此处,沉碧郑重地屈膝跪下,“此间诸事已了,殿下若记着沉碧首功,还请履诺,允许沉碧带昕婆婆回碧波林,日后殿下但有差遣,沉碧定当以命相报。”
轩辕齐定定地看着她,似在忖度她话中的真假,半晌后方才笑道,“林静影的武功神鬼莫测,尚不足以威慑你,我何德何能,能得碧波仙子以命相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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