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冬天的第一缕晨曦从东方懒懒爬起。
今天是校园文化节的最后一个项目——国际志愿者日。
学校组织志愿者爱心活动,由瑾华大学各个学院选出的代表前往医院,跟一些老年病人或重症患者聊天谈心,打扫卫生。
华安市第三人民医院门口,几辆标志着瑾华大学专用车字样的大巴堪堪停下,车门打开,一群大学生依次下车。
“第一排,经管学院的同学!”
“文法学院的!文法学院的!第二排”
“计科院的!第三排!”
带队老师站在门侧花坛上,看着黑黢黢的一百来号人头,举个扩音器喊的嗓子直冒烟儿。
队伍排成几行后,他拿起名单一一点名,看人到齐后,又再次着重强调了下今天的纪律,要求同学们注意言行举止,切勿给学校丢脸。
讲完后,便领着人一列列进去了。
长长的队伍往医院的住院部走去。
外语外贸学院的白色大旗随风飘扬,吴雪峰扛着旗子走出了仪仗队的气势,那神气样看得身后的宋薇嘴角一撇。
大清早的,得瑟个什么玩意儿。
她眼下乌青,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孟云在她身后问,“你行不行啊?”
“唉,别提了。”宋薇耷拉个脑袋,用手抚了把毛燥的卷发,“早上六点就要起床,我现在是又困又饿,都没怎么吃东西。”
前面的吴雪峰回头,“早上在食堂的两碗面难道是喂了狗了?”
宋薇一个眼风扫过去,“不说话你能死不。”
吴雪峰笑得嘿嘿嘿嘿。
到了住院部后勤库房那儿,几个员工正在发放清扫工具。
吴雪峰领了个拖把,宋薇分了个铁铲,孟云领了扫帚和簸箕。
“咱俩换换。”宋薇柳眉拧巴巴的,“给我把铁铲算什么事儿啊?哦,耕地去啊?再说了,耕地不牵上你,我一个人哪行啊?”
吴雪峰:“……”
“快点儿,赶紧的。”
吴雪峰把拖把一甩,摆出一个打架的架势,言辞凿凿道:“宋兄,既然你这么说了,咱俩今天就比试一场,你若赢我,我便……”
“便”字还没说完,宋薇一把铁铲对着他的屁股连拍过去。
“幼稚不,能耐不,要死不。”
“哎呀,哎呀呀,哎呀呀”,吴雪峰蹦得像个猴儿:“姑奶奶换,换,现在就换。”
孟云看着这两活宝,不禁莞尔一笑。
她提起工具往指定区域走。宋薇和吴雪峰在后面打打闹闹跟上。黄志明来了电话,问他们在哪儿,等下来找。
宋薇在吴雪峰叽叽喳喳的背景音中捂着话筒刚想说地点,话还没出口,吴雪峰凑过来故意大声回了句:
“诶!薇薇啊,亲爱的干哈呢?给我递条毛巾啊。我洗澡呢!”
黄志明:“……”
宋薇一拖把怼他脸上。
很好,
彻底清净了。
住院部花园角的百花玻璃房里。
冬季玻璃房的花都基本凋零,藤蔓攀附的枯枝虬结在窗扇上,略显一丝破败感,孟云费力用铲子除去后,又用毛巾擦拭干净。
玻璃窗逐渐清晰,反射出一道倩影。
只见不远处的阳光下,夏蔚然站在花园围栏边上,正抿紧唇奋力地将一个体重估摸200斤的病人扶到轮椅上去。
见她颤颤巍巍的样子,孟云连忙丢下毛巾,跑上前去帮忙。
夏蔚然只觉得手上搬的重量轻了些,她讶异地抬头,见孟云已经帮忙把人扶到轮椅上了。
病患流着口水咿呀道谢。
“不客气。”孟云说完,赶紧熟稔地掏出纸巾给他擦拭干净。
“谢谢你啊,学妹。”夏蔚然笑了笑,如冬日里的暖阳,见她动作熟练,“你……经常做义工吗?”
孟云站起身来,“以前在高中经常做。”
回忆当年,还是在她的舔狗时期,周天泽不愿参加志愿者活动,每次都是她全包去帮忙打卡,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扫大街,周大少爷在旁边温暖的网吧里游戏厮杀。
那时的自己,真是个草包。
夏蔚然的神情满含钦佩,“孟云你真优秀啊。”
孟云挠挠头,有些羞涩道:“还好啦。”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突然一个声音从右后方响起,“哟,蔚然呐,原来你人在这啊,可让我好找。”
夏蔚然一听这声音,
脸色就变了。
只见不远处,陈百万搓着手走了过来,笑得一脸横肉:“这天多冷啊,你身娇肉贵的,哪受得了,快,听话,咱找个暖和地方。”
孟云看到陈百万,微微一怔,这个人她是认识的,周天泽打比赛时看过,也听他曾经提起过,说陈百万是他们金融专业大三的学长,这个人风评不怎么样,好色又狂傲,总喜欢骚扰漂亮女生。
现下这般情况,看来是盯上夏蔚然了。
夏蔚然掩下神色,客客气气的回话,“不用了,谢谢,我不冷。”说完身子不自觉往后瑟缩了下。
“你看你耳朵都冻红了,”陈百万步步紧逼,眼看就要贴过来,突然一双圆鼓鼓的杏眼冒了出来。
“学长,是你啊?”
陈百万看着横在自己和夏蔚然面前的孟云,粗眉一拧,“你谁啊?”
他眯眼瞅了瞅,一脸了然道:“哦,周天泽女朋友啊。”
旁边的夏蔚然微微一愣。
孟云也懒得解释,继续说:“我是英语专业大一的学妹,曾经看过您打球,学长你真的好厉害啊!听说你是我们瑾华的金融之光啊。”
陈百万两坨肥肉滚了滚,笑得很是受用,摆摆手道:“哪有,哪有。”
孟云话锋一转,“学长,您能帮帮忙吗?”
“……帮什么忙?”
“我们要把病患送回住院部三栋,”孟云冲远方湖对岸的房子指了指,“就是那儿,您能帮忙推一下吗?”
“………”
陈百万心想,真是倒了个霉了,本来自己是打算约夏蔚然去喝咖啡的,现在被这小学妹一恭维,还反而下不来台了,他放不开面子,只好同意。
陈百万推着病人往下坡走,见着孟云和夏蔚然两人还留在原地,他登时不干了,“蔚然,你一起呗。”
“学姐还有花房要打扫,不能去啊。”孟云用手挽住夏蔚然。
陈百万嘴角一抽,好嘛,自己被这小丫头片子给耍了,他放下扶手,转身来刚想说话,结果轮椅惯性向前一滑,病患坐在上面直接就连人带车,从花园长长的斜坡上嗖的一下俯冲了下去。
速度越来越快,带着病患的尖叫声远去。
孟云:“!!!”
夏蔚然:“!!!”
陈百万:“?!!”
几人才反应过来,急忙从后面追上去。
一路上,病患在前面嚎,陈百万在后面叫。
“刹车!”
“刹车!”
“踩刹车档啊!”
病患双手抱着头,只会乱叫。
孟云和夏蔚然吓得在后面追着,眼看轮椅拐个弯儿就要带人冲到花园旁的湖里去了。
陈百万横肉一颤,咬牙切齿狂奔过去,怒吼着在轮椅要冲出草坪的那一刻,及时用身体一挡,双手一撑。
轮椅被紧急刹住,在地上擦出火花来,病患直挺挺地栽倒在了他身上。
等孟云和夏蔚然跑过来时,就见到陈百万已被患者200斤重量压的白眼直翻,眼看就要昏过去。
两人用尽蛮力又拉又拽都没用。
“有人吗?谁来帮帮忙啊!”孟云的声音总算有些失控。
远处的湖边,
沈青临正和第三人民医院的沈院长聊着天。
“你爸最近好吗?”
“还是老样子,天天晚上应酬,回来吐得要死要活,我妈老嫌弃了。”
“做生意难免啊,你多劝劝他。”
“我劝不好使,还不如大伯您来。”
沈青临无奈道,就在这时,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叫,转过头去,远远见着湖对面的孟云在大声呼救,他眉头一蹙,二话不说连忙冲了过去。
“你爸他也不太……诶?俊俊?”沈院长一回头,就看见侄子已经跑得没影了。
沈青临一路赶过来,孟云惨白一张脸看向他,眼神里满是害怕和无助。
他冲到人面前双手扶住她肩膀,紧张地上下打量:
“你怎么了?”
那一刻,
他不是沈青临,而是俊俊。
孟云吓得没反应过来对方不正常的举止,摇头急忙说:“主席,不是我,是他们!”
这句“主席”总算让沈青临回过神来,他不动声色地放了手,又低头看到地上两人,瞬间明白怎么回事了。
沈青临把病患一把就扶了起来,人压在身上的重量一空,陈百万胸腔灌入新鲜空气,呛得剧烈咳嗽。
沈青临把患者放在轮椅上又低头问,“你怎么样?”
陈百万边咳嗽边摆手。
病患吓得手指痉挛状,扭着脖子龇牙咧嘴开口:“好怕……好怕。”
“别怕,没事,没事了。”沈青临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哄了几句,患者才情绪平稳下来。
陈百万人还躺着,手肘艰难想起身,还没撑起来,一只手就递了过来。
他看看手,又看看人。一时有些犹豫。
沈青临歪头示意。
陈百万总算伸出了手。
起身后,他掸掸衣服,不咸不淡得道了声谢。
半小时后,
行政楼,沈院长办公室里。
院长、经管学院和外语外贸学院带队老师都在。
外语外贸学院的带队老师是陈浩,也是孟云班上的辅导员,现场数他最年轻,他假意很生气地“砰!”的一声砸向桌子,
“你们造反呐!”
说完,偷偷甩了下砸痛的手,对着面前几人吼:
“今天要是出了事儿,你们怎么负责!啊?!差点闹出人命来!”
陈百万嘴角撇着不做声。
后面的孟云和夏蔚然也面色发青,不敢吭声。
沈院长在一旁当和事佬,再三表示这只是个意外,患者是个小儿麻痹,自己的刹车挡没踩好,才会这样。而且孩子们也都是好心,小事真没必要。
陈浩总算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握拳虚咳了咳,让三人明天交2000字的检讨来教务处,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孟云走出来时,陈百万也出来了,她几步走上去,“对不起,学长,我……”
“滚滚滚,别来烦我!”陈百万一脸不耐烦走了。
夏蔚然从她身后走来,
孟云又道歉,“学姐,对不起,是我的错。”
夏蔚然有些心事重重,刚想说话,旁边的经管学院带队老师说话了,“还愣在这干嘛?走啊!还嫌脸丢得不够啊!”
夏蔚然只好跟着她走了,带队老师边走边低声说,“你怎么回事?什么人都交朋友啊?有点档次成不成?”
孟云全都听到了,
她抿着嘴,手攥得发白。
沈青临走到她身边,刚想问人还好吗?话还没没说出口。
孟云再次鞠躬道歉:“主席,对不起。”
说完就目不斜视,眼睛湿漉漉的跑开了。
沈青临跟在后面老半天才找到她的身影。
只见女孩坐在干枯的花架藤椅上,正偷偷地抹着眼泪。
沈青临止住了上前的脚步,
无奈地叹了口气。
晚上,谈林回到寝室,把包一甩:“啊!今天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他低头一瞅,见沈青临正坐在书桌上盯着一个红色香袋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诶,嘛呢?”谈林在他眼前晃了晃,又看向香袋,“这啥玩意儿啊?”
沈青临回过神来,转头问他,“谈林,华安市哪座寺庙香火最好?”
谈林一脸懵逼,“咋啦?你要出家?”
沈青临:“……”
谈林摸着下巴认真想了想,“嘶……应该是普世寺吧,在泰成山半山腰上,我爷爷家就在山脚下,我妈过年时候总去烧香拜佛——你问这个干嘛?”
沈青临站起身来,“好,我们走。”
“啊?”谈林半张着嘴,一脸懵逼:“去哪儿啊?大哥。”
“你不是一直喜欢我的卡宴吗?”沈青临摇摇手中的钥匙,
“要不要来场速度与激情?”
谈林登时双眼迸光。
“好啊好啊!”
一小时后,华安市郊的泰成山。
夜晚寂寥的环山公路上,两盏车灯急速闪过。卡宴一个甩尾撵出划痕,又朝着半山腰上的寺庙呼啸而去。
车上远远传来谈林的嚎叫声:“啊!沈青临我草你妈!你开那么快是急着投胎啊!”
“啊啊啊!停车!停车!老子要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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