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那兔子“霍久涅”却不太乖,一日黄昏,趁人不注意也跑了,跑出了家门。

    霍橘儿跟着霍久涅跑了出门。霍久涅跑得急,哪里还见得到影子。她便蹲在霍久涅不见的地方,放肆大哭不肯回家。

    霍蒹葭去找妹妹,霍橘儿却央求姐姐进林子去找霍久涅。那霍蒹葭最是心软,对妹妹是有求必应。当下二人带了两个小仆,提着两盏灯笼只往林深处走,寻了约一个时辰,却也没寻到兔子影儿。夜色愈浓,林间幽微。

    实在是找不到了,霍蒹葭也无计,只好安慰道:“霍久涅跑不见了。回头让哥哥给你捉一只。”

    “可是我就喜欢霍久涅。”

    “再不返家,爹爹会责罚的。”

    此刻,霍橘儿已经哭不动,她抹了眼泪,卧在姐姐怀里睡了。

    霍蒹葭领着两个丫鬟走回了山间主道,往家的方向走。踏着石径,穿过密林,丫鬟走在前面,却突然好似撞上了什么东西。提着灯笼一瞧,前方有一赌黄色透明的墙,那黄色光盈盈如月光一般,还会上下左右流走。吓得她赶紧把灯笼扔在地上。

    两个丫头吓得都双手都死死扣住霍蒹葭的腰。

    “姑娘,这是什么呀,是鬼打墙吗?”

    霍蒹葭命丫头就地拾柴火,用软藤绑成火把点燃了,高举着细看。又用手去摸那堵墙,只见它横穿整个林子,望不到头,显然是术力高强的人结下的结界。可是,来时,这路上还没有结界呢。

    不停探索中,手往北边探了一尺有余,这墙开了一个一人宽的入口,入口两边是竖起来的结界墙,顺着脚下的石板小径蜿蜒而下。

    霍蒹葭想,若此刻横向探索,不知这结界有多宽,倘若一时探不到尽头,又迷了路,林中多刺丛,多坎多坡,怕要南辕北辙。不如就沿着当前的路探探这结界。

    于是一手抱着妹子,一手提着火把,当先走进了这结界墙,起先,这结界围起来的小径还沿着脚下的石板路,可走了不到百米,这墙戛然而止,左右分出岔路。

    原来,这是一片迷宫结界。迷宫之内,各种狭长的甬道。可是每条路都是死胡同,穿来绕去,却找不到出口,渐渐迷了路,回不到入口处。他们又绕不出去,只好背靠着墙,躺下来,就地取材,烧上火。原地休息。想着,爹爹妈妈知道自己和妹妹没回来,定会来寻。

    若哥哥也来了,只要施下术力,破了这结界就好了。

    但是此刻林中为何会出现迷宫结界呢。这迷宫结界显然不是为了困住异兽。倒像是特意为了困住她而结下的。

    霍蒹葭百思不得其解,却又无可奈何。若不是立下誓言,又答应了爹爹妈妈不再使用灵力,此刻只要她右手十宣穴赋予些微一点灵力,便能立刻消弭这迷宫结。

    这迷宫结一定是术力强劲之人结下的。不然,耗了这许多时间,还是这般坚固。

    这样想着听到山下有喧闹声,有脚步声,有人声,还有大火燃烧的噼啪声。

    很吵很吵,众声喧哗。

    但因隔得太远了,听不清楚。

    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半,这迷宫结才消弭。霍蒹葭心想爹爹妈妈竟然没有派人来找。此处离家也已不远,几人借着火,相拥下了山。

    刚到家门,便见乌压压一堆乡邻举着火把,还有人来来回回提着水桶扑火。

    见了她,众人叫着:“霍家两位姑娘还活着,霍家两位姑娘在这里!”

    霍蒹葭把熟睡的霍橘儿往丫鬟手里一塞,跑进院子,无数的尸身躺在院子里。她大喊着爹爹妈妈和哥哥。穿梭在还有余烬的院子里找人。

    最后来帮忙的乡邻们给她找出来了,她这才知道爹爹妈妈哥哥也躺在其中。她不停地摇着喊着,他们都无动于衷。她吓死了,觉得眼睛也不是自己的了,手脚也不是自己的了,鼻子耳朵,头都不是自己的了。她现在在干什么,她不知道,别人说什么她也听不见,满手摸的都是血,脑子一炸,就晕了。

    醒了之后,心情悲痛,因为刚刚梦见全家被杀,爹爹妈妈哥哥全都死了。慌慌张张去寻亲人,发现他们真的被歹人杀害,大悲大恸,又晕了过去。

    这种悲痛噬心,好似飓风席卷,大厦倾倒,旧日一切一切皆土崩瓦解。

    一夜之间,家毁人亡。霍家一家四十八口人,就剩她和霍橘儿,还有两个丫鬟。

    那两个丫头也不是外头买的,本就是霍家世奴,也有爹爹妈妈及其他亲人遇害,她们都哭得昏天暗地,那还有人顾得上霍蒹葭。

    她一个父慈母爱,家庭和乐的大户小姐,一夜之间,家中横遭变故,成了孤儿,真真如毁天灭地,岂是常人所能忍,况她一个弱女子。

    在这种毁天灭地的打击之下,霍蒹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

    这云约山下百姓帮着霍蒹葭葬了她父母亲人,又约着轮番照料她。

    她便每日都去父母坟前守孝。椎心泣血,日日恸哭,衣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泪水不断,悲恸难斩。

    偶尔,决明子师傅也会来看她,看她不吃不喝,颓丧沉沦,也不加安慰,都由她去。顶多陪她枯坐会,然后便离开。

    霍橘儿倒是个无事人,她因为睡熟了,竟不知道夜里来了歹人,爹爹妈妈哥哥他们全被人害了。

    从那一晚上起,霍橘儿便一直住在乡邻家,由旁人帮着看护。她倒是一脸天真的总问起“爹爹妈妈哥哥”哪儿去了,别人只能哄她:“去外地赴任去了。上头催得急。行李都没来得及收拾就去了。”

    “爹爹妈妈坏,都没带上我。”

    “对啊。”乡邻也强忍悲伤,“谁让你跑进云约山找兔子去了!”

    可是为何家中会来歹徒,他们为何而来,他们又是谁,为什么要残忍杀害自己一家人。

    霍蒹葭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她日日恸哭,夜夜无眠,真想随父母一同去了,可是一想到幼妹尚小,若自己也去了另一个世界,她定无依无靠,孤苦伶仃,才每日强撑着。

    想着不能丢下幼妹,还是要将她抚养成人。

    若不是那什么鬼誓言,若不是自己要守那个誓言,爹爹妈妈他们也许就不会死了。当时在山中听到异常声响时,就该料到事出有因,该当机立断破了那迷宫结的。那誓言是怎么说的来着,若再使用灵力,便不会不得好死。哼,为何当时会囿于此,自己死了又何妨,好过一家人被害,自己成了孤儿。

    霍蒹葭恨啊,恨自己囿于那个鬼誓言。若贼人来时自己在场,她灵力炽盛,和哥哥联起手来,一切的一切就都会不一样。

    就这样在悔恨中度了一载。为父母守孝了一载。霍蒹葭开始进食,也稍稍振作,她决定为父母报仇,为霍家四十四口人报仇,杀人偿命,要让他们不得好死。依靠寰洲的无能官府不如自己查

    。

    可是那伙歹人到底什么来头,霍蒹葭因那夜不在场,只好向乡邻打听。

    “我听到一点点马蹄声,从门缝中往外瞧时,发现是一伙人,各个穿着夜行衣,领头的手里捉着一面旗帜,但看不太清楚。”

    “动静很小,我也是喝醉了酒,晚归家才看到的。只觉得他们训练有素,倒不像是平常见的三教九流。不多久就听到了你家方向有异常的吵闹声。我赶去的时候,看到房屋都着了火。大家伙正忙着救火呢。”

    “唉,我们看到起火,就赶紧去救火了,本以为只是着火,哪知道进了火场,发现的都是尸身,满身刀伤剑伤。一拨人忙着把尸身搬到院子里,一拨人忙着救火。”

    “杀人放火,罪恶滔天啊!”

    但是因为天黑,分变不了他们是何人。爹爹妈妈是十里八乡的大善人,哪会得罪什么人,又怎么会招来穿着夜行衣,训练有素的歹人,连哥哥术力强盛,都死于他们刀下。

    霍蒹葭慢慢收拾被烧的房舍,整理父母遗物,发现了余烬下侥幸逃脱的信笺的残片。那封信皆被烧毁,只留有拇指大的焦黄一片。

    上面只残存“五虎将”与“袖手自保”这七个字。

    那字迹不是父亲的,想来是有人写给父亲的,不知道父亲知道了什么秘密,来信之人让父亲“袖手自保”,这又与“五虎将”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全无头绪,只有辰州“五虎将”这一个信息。

    霍蒹葭咬牙切齿,双手捏拳,青筋暴起,想“若这五虎将与父母之死有关,定要让他们挫骨扬灰,不得好死!”当下决定千里赴辰州,从五虎将身上寻找线索。

    临走那天,两个婢子依依不舍挥别。

    “姑娘,这旧宅子我们看着,墓地我们扫着请姑娘放心。”

    “姑娘,请一定保重啊!”

    “姑娘,你一定要回来啊!”

    “姑娘,你会回来的吧?”

    “会。”

    本该为父母守孝三年,但是奈何霍蒹葭报仇心切。两年后,霍蒹葭强自振作,收拾了些衣裳钱币,带着妹子还有父亲生前常用的一柄雁翎弯刀出了家门,单骑赴辰州去寻仇人去了。

    她背着两个褡裢,胯着一匹瘦马离家远去。策马扬尘,一路上泪涕涟涟,不时回头望向云约山。

    霍蒹葭想,等寻了仇人,让他们为这血海付出代价,就回来,把妹子养大,看她嫁了人,就安安静静守着父母坟,守着云约山一生。

    “姊姊,我们去寻爹爹妈妈哥哥吗?爹爹现在在哪里做官啊?姊姊,你别哭啊,马上就能看到爹爹妈妈了。”

    走了月余,离碧霞渡口还剩二十里地时,霍蒹葭弃陆路改走水路。她购了一艘鱼舸,不用艄公,就任这鱼舸顺水而下,自己掌着橹,约莫也就三炷香的功夫,很快便到了碧霞渡口,只见眼前十丈开外一张巨大的屏障结,由东北至西南,斜斜地横亘在水面上。

    只有碧霞渡口这一处枢纽。此处以外,绵延数里都是崇山嶕峣,悬崖深壑,灵水天堑,悉无良途。

    这屏障结之大,世所罕有。足将这整个碧霞渡口都遮拦住,十足一张厚实的墙。寰洲的人进不来,辰州的人出不去。

    只每年七月七的前后三日,这屏障结会被撕开一个豁口,供辰州与寰洲的百姓商贸往来,亲友小聚。

    而此时离七月七日尚早。那屏障结坚固如墙。霍蒹葭立于船头,张弓搭箭,嗖的一声木箭离弦,其上的灵力将那屏障结撕开一个豁口。木船穿过豁口,进入辰州地界,直往下游而去。

    父母哥哥俱不在人世了,独活寡然无味。不得好死便不得好死吧。她既后悔囿于誓言,此刻便毫无犹豫赋予灵力。

    而此刻,那屏障结的赋予者立时察觉到了结界的异动,他停下手中转动的佛珠,张开了眼。

    霍蒹葭过了碧霞渡口,泊了船,带着妹子上了岸。

    刚上落止坡,便见漫天飞花。粉色和白色的花瓣相携飞舞,闯入这翠色林中。

    “粉色和白色花瓣?不是血红的花瓣吗?”小榆儿看看窗外的飞舞的血色花瓣,愈发不解,心想道:“这神树一会儿死,一会儿活的。这花色一会儿粉白,一会儿红。唉!怪不得大家不爱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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