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啊……”清宵从天上俯视着亲密相拥的苏己和受德王,不禁感叹道,她转头看向换世,发现换世也露出和她同样满足的笑。

    换世觉出清宵的视线,转目看她,双眸注望,意态情真,倒把清宵觑得不好意思了,飞快移开了目光。

    只见天心一片冰蓝,将华日也映成雪白,朔风流晖,飞雾似海,无需九重天阙,清宵在这里才触到了真正的纯净与恬淡。

    “那不是含羞仙子吗,她身边的男子,好像是……牛宿……”

    “嘘……”换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我们快走,别打扰他们。”说罢,拉起清宵的手,穿风踏云,似两道流星滑向了别处。

    清宵似意犹未尽道:“含羞仙子可真好看,风致绰约,花靥点染,比世上的任何一朵花都要好看!”

    换世轻声说道:“在我眼里,你最好看。”

    清宵不由浅浅含笑,又想起什么,兴奋说道:“对了,方才我们逃跑的时候,广袖里装满了天风,兴许是在人界的缘故,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盈自在,好想变成一道自由自在的风啊……”

    换世笑道:“那岂不是要被装入袖中?”

    “也是,不好不好,那就做自由自在的鸟儿好了,天地辽阔,我只为我爱的人停留。”

    疏星炯炯,照亮不寐之夜。受德王领着苏己回到西宫下院,偌大的寝殿只有他们两人,苏己能感到受德王对她的亲近,她紧张得浑身僵硬,笨拙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受德王贪婪地吻着她的额头、鼻尖与唇瓣:“做孤的王后,留在孤身边罢。”

    苏己惊慌地推开受德王道:“王上……这……”

    受德王一把揽过她的腰肢,语带一丝不悦道:“你不愿做孤的妻,难道是要做孤为妾吗,还是,你心里已经有其他人了?”

    苏己犹豫道:“我只是担心莘姒姐姐和鬼芈姐姐……”

    受德王的眼神不由冷了三分,“你可知她们是什么人?她们是周伯昌安插在孤身边的暗探,孤的王后要与孤共理天下之事,这是孤的天下,不是他周伯昌的。”

    苏己无措地望向受德王,只见受德王眼中的温度已然炽烈如初,“孤可以等,你不用急着现在回答。”

    清宵他们窥见拥吻的受德王和苏己,羞得赶紧转身离去,行至马军峪南,一齐飞上山壁,捡了处平整山石,卸下隐身术,相伴而坐。

    换世见清宵的耳廓染了微红,诱人温热,教他情不自禁吻了上去,清宵一惊,忙偏过头,荡起的珍珠耳坠碰到他的双唇,却被他轻轻含住,过了好一会,换世才笑道:“算算时日,我们也该回天界了。”

    清宵羞怯起身,衣袂风动,与换世一道共赴昆仑。时有猎户于山壁的岩洞中休憩,听道洞顶有人声交谈,又望到清宵他们的飞升之影,惊呼“仙人”,后取“得见仙人”之意,将此洞呼作“仙人洞”。

    转眼苏己在西宫下院已住了月余,这日她醒来不见受德王,问了旁人才知晓受德王正在前殿,便兴冲冲地向前殿奔去,近宰见了亦是不敢阻拦。

    “王上征伐有苏才过多久,有苏氏竟敢暗中勾结东夷,简直不把我大邑商放在眼里!”

    受德王慢笑道:“孤欲立有苏氏女为后,卿以为如何?”

    “有苏氏女确是上佳之选,既可暂稳有苏内乱,又可离间有苏东夷之盟……何人在此?”费仲率先听到壁后异响,出声喝问道。

    苏己自壁后缓缓走出,一脸无措。

    “费仲,你先出去。”受德王起身走近苏己,双手紧握她的肩头道,“听了多少?”

    苏己不语,只是红着眼眶看着受德王。她早该想到的,他如此轻视莘姒和鬼芈两位姐姐,又能将她高看到哪里呢?

    “唉,”一声叹息,受德王迫人的气势弱了不少,松开她的肩头道,“孤实在不喜欢解释,很麻烦……”

    “那便不解释!”苏己赌气道。

    “还会闹脾气了?”受德王一脸无奈道。

    “我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我不过是王上的战利品,是可以随意处置的物件,王上要我做你的王后,是苏己的荣幸,我做就是了!”苏己越说越觉委屈,眼泪也随之扑簌落下。

    “你这,唉……孤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心疼……”受德王以拇指指腹擦去她的两行泪水,“孤想要立你为后,既为我大邑商也为私心。苏己,孤是君王,不能单凭喜好行事,孤号受德,是父乙立孤为储时为孤起的,‘承天受德’意为‘得天之庇佑,为有德之君’,多年来,孤一直铭记。令你为后,确如费仲所言,有笼络有苏之意,孤无法纯粹爱你,但这颗恋慕你的心,实无半分虚假。”

    苏己羞得耳朵也红了,小声嗫嚅道:“王上你说什么呢……”

    受德王轻轻一笑,故意在她通红的耳边吹拂道:“孤说,孤恋慕你,王后。”

    两日后,受德王要往他方田猎,便命费仲携苏己一同返回朝歌,返程道上,苏己一路食欲不振、头晕体乏,又不忍相误费仲路程,只好独自忍受下来。一次停驻歇息,苏己央人到溪边汲水,她饮下冰凉溪水后顿感腹痛如绞,苍白的脸色吓坏了随行一众,巫人赶来,看过苏己的状况道:“王子怕是不保了……”

    自回朝歌,午夜衾枕间,苏己屡次与时时在梦中相会。时时总是穿着一身绯色衣装,时而纵马欢歌,时而旋舞篝火,永远是那么明媚耀目,有时她也会一身血污地倒在无人的战场,身边散落着碎裂的玛瑙珠,眉眼恬静,苏己总在此刻惊醒,然后再难入睡。

    寂寂悄然的琼宫,骤然响起的脚步,令苏己提心在口,甚是惊怕,听到来人于她床边安坐,微微抬眼,那人正低首与她掖整被角,一时思念决堤,哽咽唤道:“王上……”

    “……是孤将你吵醒了吗?”

    苏己摆首道:“王上不是还要半月才回朝歌吗?”

    受德王伸手轻抚她的脸颊,道:“听说了你的事,放心不下,便昼夜驱驰赶回来了。无事,孩子我们以后还会有的……”

    听到他提起“孩子”二字,苏己的一滴泪珠便滚落下来,落在受德王手上的泪水,竟是那般滚烫。

    苏己被受德王拥入怀中,这是她心爱之人,这是她熟悉的温暖怀抱,她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抒发自己的悲恸,倚着受德王的胸膛,止不住地抽泣,不知何时又熟睡在他怀里。

    醒来已是天明,苏己睁眼看到受德王近在咫尺的睡脸,不由淡淡一笑,鬼使神差地伸出食指,点弄着受德王的双唇,这时,受德王蓦地睁开眼,含笑捉过苏己缩回的手指,轻轻舔舐。

    苏己羞晕重重,情难自禁,却听得受德王道:“饿不饿,可要用些食物?”

    苏己摇了摇头。

    “那,陪孤四下走走?”

    苏己知道,他是怕自己困于烦恼,才央她外出散心,她虽无兴游赏,但怎忍心拂他一片美意。

    受德王取来狐白之裘将她包裹,躬身为她穿上素舄,牵起她的手一同踏入宫外的霜雪纤洁,风声入耳,若笛若箫。漫行宫墙无数,受德王为苏己轻拢裘衣,与她说着自己的儿时趣事,苏己嫣然浅笑,往日所见的沉闷宫墙竟也生动亲切起来。

    不想一道怒声自他们身后传来——“王上避臣究竟要避到几时?”

    受德王闻言,面色不改,以目略提点苏己,旋即转身看向来人道:“亚相哪里话,孤何曾躲避亚相了?”来人正是受德王的同母兄长,亚相子启。

    “巧言善辩!”子启掷地有声道,“臣追至此地,是要问一句,敬贤重老,尊卑天理,王上可还谨记?”

    “孤知道亚相是指蜚廉一事……”

    未等受德王说完,子启再次慷慨陈词道:“将一奴隶迁至军籍,本已越矩,可王上竟还将这贱奴拔擢至马亚,教一个奴隶爬到百姓1之上,真是乾坤颠倒、荒谬至极!”

    “四方征伐不断,正是用人之际,依时度势,又何必太过拘泥出身。”

    受德王重用蜚廉,确有私心。王畿之内,太师子胥余、少师子干、亚相子启皆为商之重臣,然而君臣背离,非一日之寒;放眼朝歌,廷臣三百可用无一。所以他需要蜚廉,一个既不是诸侯方邦、也不是王族勋贵,一个势单力薄只能仰仗君王的奴隶,他需要蜚廉快速地建立军功、站稳脚跟,成为效忠于他的一股势力。

    受德王抬眼看向子启,他们是至亲兄弟,眉目相似、血脉相连,子启长他二十余载,发已花白,可在记忆中,他们从未有过亲近时刻,光阴如驶,他们之间的裂痕满布,终是到了今日这般无法修弥的境地。

    子启继续对受德王步步紧逼道:“王不行仁义,故天灾四起、征伐不断,国之将亡,不外如是!”

    “亚相!”受德王对子启忍让,反助长了他咄咄逼人的气焰,不由沉下脸道,“天降大难,孤自会祭天祝祷,乞求上天先祖垂怜。”

    子启见讨不到便宜,施礼告退,恨恨而去。

    苏己惊讶道:“亚相子启素有贤名,何以出言如此无状?”

    “亚相与孤积怨久深,他为长,孤为嫡,若非孤降生,这王位本应是他的,加之他与孤政见相左,多年以来时有龃龉……罢,不提他了。孤明日携莘娰鬼芈入宗庙祭祀,不能来见你,你在琼宫好生休养。”

    苏己好奇道:“为何事祭祀?”

    “天降雹灾,禾稼房屋多被损害,不知祭祀之后可得宁歇?”

    苏己沉吟道:“祭祀固然紧要,但雹灾影响收成,来年商民无获,该如何度日?”

    “孤亦想到这点,已命人修大赉店、钜桥、廪台2等诸地粮仓,以备赈济灾民之用。”受德王望向苏己,目露慰藉,“看来,孤得早日纳卿,好让这位爱民的贤后早日为孤分忧。”

    深夜,子启与太师子胥余、少师子干两位叔父于家宅中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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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百姓:商时只有贵族有姓,故百姓指的是贵族。如蜚廉、蜚廉之子恶来皆是名。

    2廪台:后世所称的“鹿台”实为廪台的误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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