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朔雪哪里受过这样的刺激,  一下子脑袋都空白了,只觉得全身上下如同火烧,血脉之中像是倒灌进了无数岩浆,  灼烫得他难以承受。

    他只能下意识地往后撤,可本能又叫他把身上又轻又软的长公主拉得更近。

    矛盾挣扎中,薄朔雪喘得极其剧烈,在寂静的夜里更加明显,郁灯泠离得很近,简直觉得震耳欲聋。

    她虽没有常人的礼义廉耻观念,  却也知道这回事儿是要躲起来偷偷做的,薄朔雪声音大成这样,她也能稍微感觉到一点不好意思。

    于是趴上去一些,  一手拍拍薄朔雪的脸颊,  一只手竖了根食指在自己面前,  安抚道:“嘘,嘘,小点声。”

    薄朔雪整个人都快要炸掉,哪里还记得这些,  他眼珠空茫茫地盯着郁灯泠,在混沌中努力聚焦,  胸膛可怜慌乱地急促起伏,  好一会儿才艰难滚动了几下喉结,  粗声道:“你,  你别再……”

    “好好,  我不碰了。”郁灯泠也是觉得自己有点玩得过头了,她没想到薄朔雪的反应会这么大。

    她决定好心放过薄朔雪一回,不再碰那最敏感之处,  宽宏大量地往上蹭了蹭。

    可惜她柔软的裙裾从薄朔雪腿上一点点挪上来,磨蹭到小腹,在薄朔雪腰间夹紧坐稳,这滋味并没有比之前好多少,薄朔雪艰难地控制着自己愈发暴烈的躁动。

    薄朔雪苦涩地叹息一声,想把郁灯泠推开,可伸手却不敢碰她。

    “阿灯,你先,下来。”薄朔雪感觉自己说一句话流了三滴汗。

    郁灯泠摇摇头,单手撑在薄朔雪的脸侧,带着眸中闪烁的点点笑意,慢慢俯下身。

    和薄朔雪亲吻的感觉很不错。

    像一条滑溜的半透明的小鱼在温水里游动。

    虽然郁灯泠没有当过鱼,也没有在热汤里游过水,但她猜想,应当是差不多的。

    很温和,很自由,很安心。

    这种事应该多多地做才对。

    过了许久,一只手掌终于控制不住地落到了郁灯泠的后脑勺,将她往下按住。

    紧接着,温热的水变了,变得沸腾翻滚起来,还裹挟着旋涡。半透明的鱼开始不自在了,只能在时不时咕嘟嘟上升的气泡中获得短暂的空气。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郁灯泠都开始头晕。

    被晕晕乎乎地放开,又被很轻柔地抱进怀里,像是在被很珍惜地对待。

    郁灯泠在薄朔雪肩膀上靠着休息了一会儿,缓过劲来,刚想抬头跟他说,今天先不亲了,下次再亲,薄朔雪却先她一步开了口。

    “阿灯,你应该知道,我心悦你。”

    郁灯泠极缓地眨了眨眼。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薄朔雪说什么?

    有些昏沉的脑袋瞬间清醒,郁灯泠像是酣梦做到一半,忽闻惊雷,猛地直起身来看他。

    淡淡月光下,薄朔雪眼眸中仍翻腾着欲色,眉眼带着微微的潮气,如玉般的面颊飞上可口鲜红,唇瓣也带着润泽的艳色,脖颈上跳动的血管微微凸起,彰显着他正在压抑自己的灼热,周身弥散着充满诱惑,又充满侵略的气息。

    但他的神情却是羞赧的,带着一些不知从何开口的青涩,喉结滚动几番,才垂下眼睫,眼眸微微慌乱地晃动几下,语调很轻,却又很坚定地继续开口。

    “这本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我也不应当这般小题大做地声明,也担心用言语说出来,你反倒觉得虚假。”

    “可是,我还是……想亲口说,好叫你知道,我有多么的,”薄朔雪喉结滚了滚,眼眸深黯,“不可自拔。”

    他又羞涩地一笑。

    “原本,我想找个契机再同你好好说。可今夜实在,忍不住了。”

    “虽有些简陋,但今夜月圆得正好,便请明月为证,阿灯有多喜爱我,我只会比阿灯喜爱得更多,若我有半句虚言,或往后心意有半分更移,就永受日月天谴,不得一日安生。”

    薄朔雪神情极其认真,只差没举起手指立誓。

    郁灯泠忽地出声打断了他:“闭嘴。”

    薄朔雪原本还没说完,闻言张着的嘴又乖乖闭上。

    他原本是有几分羞怯的,但说着说着,只顾力图表达自己的心意,也顾不上那些窘迫了。

    这会儿他心如明镜,纯澈透亮,静静的,一门心思地等着郁灯泠的回答。

    郁灯泠全身在轻微地发抖,控制不住地。

    一开始她还在想,定然是她听错了。

    可越听到后面,她越无法否认。

    他说……喜欢她?

    是疯了吧。

    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上故意囚禁自己、折磨自己的人。

    更何况她浑身都是毛病,只会招人厌恶,她从生下来,就活该被所有人厌恶。

    郁灯泠眼睫颤抖着抬起,微微张开嘴,却发现牙关都在轻轻打颤。

    她想开口,轻嘲地指出,薄朔雪是在骗人。

    可是她看着薄朔雪的脸,却又清晰地意识到,世上所有人都会骗人,唯独薄朔雪不会。

    他是世界上最傻的人。

    郁灯泠一言不发,忽然用力把薄朔雪推开。

    她呼吸急促地爬到一边去,膝盖还压到了自己的衣袖,险些在床上打了个滚。

    薄朔雪有些懵,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她。

    郁灯泠背对着他,薄朔雪看不到她的神情,不大确定,但是……这是生气了吗?

    薄朔雪有些心慌起来。

    “阿灯,你不高兴?是不是我说得不好……”薄朔雪懊悔得差点咬到了舌头,“你,你给我一个机会,我重新说。”

    “不要说。”郁灯泠攥紧衣袖,盯着床帐短促地开口,“这种话,不要随便说。”

    厌恶一个人很容易,但喜欢一个人很珍贵。

    她本就是没有任何亲缘的人,所以可以随随便便地把这种假话说出口。

    但薄朔雪不是。

    他不能喜欢她。

    他们本来应该是仇人,如同水火,势不两立,如同交替的日月,他冉冉升起得到天下之时,她就趁势衰败陨落,他怎么能喜欢她?

    这根本就是不应该存在的事。

    可郁灯泠忽然明白了,她偶尔会察觉到的那种越来越浓烈的不对劲是从何而来。

    薄朔雪若只是屈于她的威慑,就只需要听从她的指令和吩咐,而不需要去做那些额外的事。

    他不需要给她做玩具,不需要一再调整菜色口味哄她吃饭,不需要找医师来给她看病。

    他一直在对她“好”。

    郁灯泠没有被谁以“好”的目的对待过,薄朔雪的这些行径对她而言是陌生的。

    她一直习惯性地用最差的想法去猜测薄朔雪,她笃定薄朔雪一定是别有目的,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是为了捉到她的把柄,是为了报复她让她喝苦药难受,可是偶尔,她也无法用这种理由说服她自己,她会感到短暂的迷茫,接着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置之不理。

    直到这种自欺欺人被薄朔雪捅破。

    他说,我心悦你。

    这一句,比郁灯泠当初说的那一句,分量重了不止百倍。

    郁灯泠发觉自己有些承受不住。

    她可以承受万人诋毁,但是难以承受这一句轻轻的话。

    郁灯泠的肩膀微微缩起。

    她其实可以在这个时候坦白一切。

    只要轻飘飘地笑起来,用一贯的嘲讽语气跟薄朔雪说,哈,你被骗了,我从来没有心悦过你,你喜欢我干什么,真是个傻瓜。

    薄朔雪一定会惊觉自己上当受骗,恼怒气恨,从此再也不会对她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她也就不用再遭受这种蚂蚁嗜心一般的心虚和纠结。

    可郁灯泠只是沉默,开不了口。

    不知为何,像是有一把枷锁牢牢地锁住她的咽喉和嘴巴,让她再难说出原先那些玩世不恭的话。

    薄朔雪平静的心海也被郁灯泠的沉默搅得波涛阵阵。

    虽然阿灯没有说什么,但是……这绝不是什么好的反馈。

    一种淡淡的恐慌萦绕在薄朔雪周身,他试图冷静地回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

    原本热烫得快要烧起来的身躯也冷却了下来,像是被丢尽了冷池里,无措,还有几分委屈。

    过了许久许久,郁灯泠终于开口。

    “你回去吧。”

    “什么?”

    “不要你侍寝了。”

    薄朔雪抿了抿唇,看向自己的腰下。

    他就知道一定是自己的无礼坏了事。

    他眉眼有几分沮丧,却也只好乖顺地挪下床,站起来:“好吧,我先,回院子了。”

    郁灯泠深吸一口气。

    “回薄府去。以后,不要你侍寝,也不要你陪膳,不要你在灯宵宫。”

    薄朔雪睁着眼睛,这下是真的怔住了。

    他是犯了错,可是错不至此吧?

    郁灯泠声音低低的,又说。

    “你也不要喜欢我了。”

    夜色长久寂寥,郁灯泠平躺着,望着帐顶的月光。

    薄朔雪已经走了很久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就在前几天,她还在喜滋滋的,觉得自己的伟大计划进行得很顺畅。

    可是现在,她发现全盘皆输。

    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是要利用薄朔雪的,一腔心思都想着让薄朔雪赶紧谋反,可是他怎么不声不响地半道跑岔了路。

    现在纠正还来得及吗。

    她怎么才能“纠正”呢?

    现在跑去拍着薄朔雪的肩膀说,你好好努力,你定会是一代明君,薄朔雪大约只会觉得她疯得更严重了。

    郁灯泠一直试图让自己去思考这些很“重要”的事。

    可是脑袋好像有它自己的想法,渐渐地渐渐地,不受控制地,就想到了更“重要”的事。

    她之前一直背对着薄朔雪,所以没有看到。

    薄朔雪走的时候,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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