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人请进,  皇后娘娘有请。”

    在外等待许久的年轻文官回过神来,跟着侍女提步走进。

    元乾宫一路繁花似锦,文官有些紧张局促,  差点步子都迈错。

    如今帝后二人共管朝政,  许多事情并非是和陛下禀报,而是要皇后定夺,陛下甚至在自己处理政务的中乾殿旁边又建了一座元乾宫让皇后使用。

    这还是文官第一次走进元乾宫,  毕竟与面对陛下的心态不同,不自觉有些紧张。

    元乾宫内的景致比中乾殿要好得多,虽不见多少俗气富丽的金银,  却处处花草丛生,遍布生机。

    侍女将文官带到一个小湖边,  金色的日光淡淡铺洒着,柳枝飘摇,  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湖面,湖中远处倒映着楼台,近处倒映着皇后斜倚在藤椅上的侧影。

    文官站定,皇后似有察觉,  目光打过来,  清冷孤高,文官没能忍住心中咯噔一声,  唰的跪下行礼。

    好在皇后娘娘只是看起来冷傲,并不会为难人,三言两语间,便问清了文官所要禀报之事,没有一句多言。

    文官渐渐冷静下来,心中不由得转起那个来路上一直缠绕心间的念头。

    如今的帝后关系极为特殊,  不仅共享江山,甚至在当今陛下称帝之前,前朝是由皇后的氏族代代相传,这样的两人在一处,当真不会有嫌隙?

    文官正在回话的闲暇思索着,跪着的身后传来一阵恭敬行礼声。

    明黄衣角从他身边拂过,陛下好似没注意,大步越过他,直直走向皇后。

    “刚开春,要多捂捂,昨晚说的,起来就又忘了。”陛下口中教训着,语气却听不出什么责怪,只是解了自己的外袍,弯腰俯身裹在皇后身上。

    陛下外袍之下是玉白长衫,而皇后身上又把龙袍当披风盖着,一时之间,又分不清谁尊谁卑了。

    也或许,这两人之间根本就没有这等差别。

    文官心中喃喃,却听陛下低沉的嗓音转向他,唤了一声。

    “陆大人。”

    文官赶紧移开目光,深深垂下头行礼,又听陛下问,在此作甚,他仔细一一回答,说到自己已经禀报完了公事,起身识趣地离开。

    临走之前,文官忍不住用余光打量了一眼,只见帝后二人靠得极近,袖袍底下的手似乎相牵着。

    等陆大人的身影走远,郁灯泠才抬眸,淡淡扫薄朔雪一眼。

    “你吓到他了。”

    薄朔雪神色平静,似乎没察觉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妥,又似乎是明知故犯,因而不以为意,他垂眸看着郁灯泠,琥珀色眼眸转深,启唇问:“关心他?”

    郁灯泠倚在藤椅上,他俯身下来,一手攥紧郁灯泠的手心按在自己怀里暖着,另一只手撑着藤椅扶手,整个人虚虚地半压在郁灯泠上方,将她笼罩在自己的体温波及范围内。

    郁灯泠颇觉无趣地打了个哈欠,对他的提问置之不理。

    她觉得这是薄朔雪又犯病了,实在没必要理睬。

    薄朔雪称帝之后,比从前沉稳了不少,再也不像一开始一般,一逗就喜形于色,甚至还会脸红,他如今像是学会了郁灯泠的木鱼脸,面对旁人惯常的面无表情,难以揣测心中所想,可人的本性终究难易,在外面压抑伪装得有多好,私下里就会有多过分。

    郁灯泠统称这般情形为犯病。

    被无视,薄朔雪把她的手放到自己衣襟里继续暖着,空出一只手摸到了明黄龙袍下方,在郁灯泠腰际的裙带上逡巡一会儿,接着绕到身后,悄悄解开腰带,从衣摆里钻了进去,手心密密贴着摸在郁灯泠薄薄的背上,来回抚摸,甚至时不时绕到前方。

    四周只有依湖的柳枝飘荡,空无一人。

    帝后在一起时,宫人们习惯性地退了下去,退到远远看不见的地方。

    但毕竟是光天化日无遮无挡,郁灯泠眼眸微闪,本能地有些排斥,但腰后贴着的手心干燥热烫,的确摸得很舒服,郁灯泠忍了一会儿,也就不再管他。

    过了好一会儿,薄朔雪才终于沉沉地吸了一口气,收回手,仔仔细细地替郁灯泠扣上衣扣。

    郁灯泠垂眸看着他的动作,轻轻蹙眉,问:“今天又发生了什么事?”

    只有在这种时候,薄朔雪的耳垂才会像以前一样,微微泛红。

    但面上,他依旧淡定地说谎道:“嗯,压力有点大。”

    其实并非如此。

    以前郁灯泠身边只有他,可从郁灯泠当女帝以来,她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他人视野中,其中不乏有人动歪心思,想效仿他当初进宫来的路数,给郁灯泠送人,只是都被薄朔雪给挡了下来。

    但即便如此,薄朔雪的妒忌之心还是日渐积累,后来郁灯泠实在坚持要退位,薄朔雪选择了同意,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从女帝变皇后,也依旧有人贼心不死,甚至朝中有些新进的官员,都搞不好打着这样的歪心思。

    薄朔雪做了皇帝,本就比以往心思重些,疑心也不是说打消就能打消的,阴暗的占有欲一日比一日更庞大。

    控制不住时,薄朔雪便会用这样的行为来证明郁灯泠对自己的喜爱和纵容,等到郁灯泠满足了他,薄朔雪又会反思自己的心思实在可怖,给自己下了禁令,即便嫉妒刻骨,也不能阻止郁灯泠在世人面前露脸,还要坚持初心,多多鼓励她同外人来往。

    这般矛盾的行为,让薄朔雪无法解释自己那阴暗丛生的欲望,只能在郁灯泠面前拿政务当幌子,假称自己是压力过甚,需要郁灯泠的安抚。

    而郁灯泠也的确一次又一次地纵容他,这让冷静之后的薄朔雪反而更加感到歉疚和做了错事还要瞒着人的惶恐。

    见过帝后相处的人都有一句共同的评价,那便是陛下黏皇后黏得十分紧,简直如胶似漆,他们却不知道,以薄朔雪的心思而言,还黏得不够深,不够多,每日都在空虚和不足之中。

    但表面上,薄朔雪大部分时间还是如同以往一般,光风霁月。

    薄朔雪给郁灯泠的衣饰还原,抚得整整齐齐,又忍不住俯身和她接吻,一边在气息交换间断断续续地说:“你跟我一起用中乾殿吧,这样我忙的时候也能看见你,忙完了就一起回灯宵宫……”他畅想着,已经不是第一次提出这个建议。

    “不,吵。”郁灯泠毫不留情地拒绝。

    薄朔雪处理政务时,常常要同时接见好几位大臣,他们之间又会争执辩论,郁灯泠在旁听过一次,就烦得要死。

    薄朔雪喉间滚动一下,似是发出一声不甘心的呜咽,但很快郁灯泠软软的舌尖主动勾了一下他,就又让他高兴起来。

    薄朔雪只是休息的间隙过来一趟,很快又要回中乾殿,临走前他用指腹反反复复擦了几遍郁灯泠的唇瓣,擦得那润润的双唇越发鲜红,大太监在外面连声催促,才急匆匆地离开。

    郁灯泠显然早已习惯,即便双颊、唇瓣和鼻尖都因为方才的亲吻飞起红霞,黝黑的双眸却依旧无波无澜。

    等到那些娇妍的绯红褪去,小路上传来脚步声。

    洛其顶着一脸黑灰蹦跳着出现,打眼一看见郁灯泠,就跺脚气道:“你怎么还不扮上!”

    一说话,洛其张嘴露出自己嘴里的粉舌头,那粉舌头耷拉着滚落下来,竟然长长的差点直坠地面。

    郁灯泠瞥他一眼,从身后裙摆下拿出藏着的东西。

    对着湖面,郁灯泠照镜子一般,把那东西放到自己头顶。湖面上映照出郁灯泠小巧精致却冷淡的面容,和她在自己脑袋上摆弄的毛绒绒的兽耳。

    “白天薄朔雪会过来。”郁灯泠解释了一句。

    洛其收好自己的长舌头,这才理解地点点头。既然要吓人,当然不能提前被发现。

    去岁三人一起出去游历,得知了一个节庆之日,叫普邦节,它有一个特殊的庆祝之法,便是在开春的第五日,扮成邪魔鬼怪生活,传言中这样可以抵御一整年妖邪的侵袭。

    郁灯泠和洛其对这种说法半信半疑,却对扮成妖魔鬼怪这件事很感兴趣。

    可以吓唬别人,听起来就很有意思。

    因为要瞒着薄朔雪,装扮之物都是洛其找来的,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跑出去吓人,吓得越多越好,郁灯泠则对吓其他人没兴趣,只想看薄朔雪惊恐害怕的样子。

    她当长公主时,逼迫薄朔雪侍寝,薄朔雪怕她,但现在,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薄朔雪那般神情了。

    兽耳要夹在恰当的位置,抬手弄了一会儿,郁灯泠手臂酸胀,把带小钩子的兽耳摘下来,发脾气道:“不弄了。”

    洛其一顿,差点跳起来:“不行,说好了一起的。”

    郁灯泠瞥了他一眼,淡淡怀疑:“这两只耳朵,能吓到谁?”

    洛其对着她打量了几遍,觉得确实是不太能吓到人。

    她面相太精致,无论怎么扮,都更像是柔弱得只剩美丽的妖精,而不是凶狠的鬼怪。可是让郁灯泠把脸涂黑,她又不愿意,嫌脏。

    洛其转着眼珠想了想,使人害怕,要点就在于出其不意,于是给她出主意道:“那你就需要更多巧思了。这样,你晚上偷偷躲起来,让薄朔雪到处找你,快要找到的时候,再突然出现,定会吓他一跳。”

    郁灯泠听着,想象了一番,觉得有些靠谱,于是又费了番力气,把耳朵戴好,还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进屋后穿在了腰上,藏在裙摆之中。

    可是问题来了,她四下打量一圈,只觉这寝殿里每一处角落薄朔雪都熟悉无比,两人拥在一起在每个地方都做过或这或那的事情,并没有找到可以躲藏的地方,想了又想,最后目光投向了被子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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