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莺时和殷旭按照计划离开栎邑。

    过去两年间,莺时很少离开栎邑府邸,更遑论出城。

    未免耽误殷旭回郢都的时间,莺时一路上多在马车里待着,多是挑了车窗帘子往外头看看路上的风景,少下车游玩。

    殷旭体恤她难得出门,便陪她一块儿走马观花。

    若是经过有趣之处,他还会跟莺时说上一二,聊以解闷。

    两人便这样互相陪伴着走了大半个月,到达郢都附近时,已是五月初。

    殷旭早做好了安排,在黄昏前抵达郢都城外一个镇上的客栈歇息一晚,第二日直接入城。

    马车才到镇外头的山道却忽然停了下来。

    殷旭拉住想要去挑车帘的莺时,道:“等等。”

    越近郢都,殷旭愁眉不展的时间就越长,完全不似栎邑府中时还有片刻悠闲,如今对任何事都带着极重的戒备。

    莺时只得跟他一块儿等着,很快便听侍从在车外禀告道:“公子,前头有个昏迷的少年。”

    “不管。”殷旭不动声色,淡淡吩咐道。

    见莺时似有话说,他放缓了语调解释道:“越近郢都品流越是复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后在郢都生活,也需记住我的话。”

    殷旭还是一贯的温柔,莺时却迟迟没有点头,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像是在确定什么。

    马车继续上路,却猛然震了一下,立即停了下来。

    殷旭将莺时揽进怀里,朝车外质问道:“怎么回事?”

    莺时听见车外混乱的脚步声和打斗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但因为殷旭在身边,她并不太过担心,只安静等着结果。

    不久之后,车帘被挑开,随玉前来禀告,道:“是路边那个少年突然扑了上来,已经让人拿下了。”

    “直接送官。”殷旭已露怒意,沉声道。

    殷旭话音刚落,马车外传来侍从的惊呼和叫声。

    莺时只见一只沾了泥土的手扣住随玉的肩膀将她往后一拽,一道黑影便扑进了车厢里。

    不等莺时从惊吓中回神,殷旭已将他护到身后,一脚朝那黑影踹去。

    莺时被殷旭高大的身形遮住视线,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车厢内短暂的一阵混乱之后,传来殷旭的一声闷哼。

    “文初哥哥……”

    莺时正要扑向殷旭去护他,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被打去车厢角落。

    后脑重重磕在车厢壁上,发出一声闷响,疼得她失声叫了出来。

    “姣姣!”

    殷旭此时才看清,车厢内多出个陌生的少年,浑身狼狈,脸上都是尘土,唯有那一双眼睛迸着精光,锐利锋芒。

    “公子,你怎么样?”随玉急切问道。

    随行的侍从护卫已将马车团团围住。

    七八个人都没能制住这少年,殷旭怎么会不知他的身手极好。

    此时莺时在少年手里为质,殷旭不敢轻举妄动,道:“都退下。”

    “公子……”

    “退下。”殷旭厉声,从随玉手里夺了车帘放下,与车外人都隔绝开,对那少年道,“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提,只要放了这姑娘。”

    少年从身上摸出一粒褐色药丸逼莺时服下,声音沙哑道:“我要跟你们进郢都。”

    殷旭没想少年手段如此果决,眸中寒光大盛,问道:“你给她吃的什么东西?”

    “我没事,她就没事。”少年将莺时推回给殷旭,靠着车厢壁,喘了口大气,道,“我死了,她也活不成。”

    这少年显然受了伤,但饶是如此也能从众多守卫中脱身,行事又如此狠毒,殷旭猜想他是哪家蓄养的杀手,应该是执行任务失败,在寻找休养生息的机会。

    殷旭的视线从落拓虚弱的少年落去怀里的莺时身上。

    她忽然经历这样的变故浑身都在发抖,可视线却一直落在那少年身上,始终都在打量他。

    殷旭捂住莺时双眼,贴在她耳边安慰道:“没事的,别怕。”

    莺时握住殷旭的手裹在双手掌心里,贴着他的胸口,听见他的心跳不似以往平稳。

    她想说什么,却碍于有外人在场,只得暂且不表。

    等莺时平静下来,殷旭才扬声对马车外的人道:“继续上路。”

    随玉不解,隔着帘子问道:“公子?公子可受伤了?那个少年……”

    殷旭心情已是极差,若非莺时在场,他断不会如此忍耐,只对随玉道:“上路。”

    随玉不知车中真相,又不敢公然挑开车帘忤逆殷旭的命令,只得让众人当做无事发生,继续往镇上出发。

    一行人比原定时间稍晚抵达镇上客栈。

    车停的那一刻,养了一路神的少年睁开眼,盯着面色冷峻的殷旭,道:“你先下去。”

    殷旭抱着莺时没有起身,只抬手挑开车帘。

    临近黄昏,斜阳织金,猛然间一大片夕阳光冲进车内,不光让少年没能立刻适应,眯起了双眼,莺时也不由自主地往殷旭怀里躲着避开这强烈光线。

    殷旭唤来随玉,道,“找个大夫帮他看看,有任何需要全部满足。”

    “公子,你没事吧?”

    “听到没有?”

    殷旭毫不留情的质问换来随玉一声僵硬的“知道了”。

    “姣姣,我们下去。”殷旭护着莺时让她先下车,又叮嘱随玉道,“做得隐蔽些。”

    随玉扫了那少年一眼,道:“光是他从这辆马车上下来,就隐蔽不得。”

    面对侍女明显的顶撞之词,殷旭没有当场教训,只扶着莺时进入客栈。

    一切早已安排妥当,殷旭和莺时一进客栈便由店中小厮引着入了上房。

    待房门关上,莺时才长长舒了口气,问殷旭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等随玉找了大夫回来,给你也看看吧。”

    莺时没有等来殷旭的回答,却见他莫名笑了出来,她埋怨道:“你笑什么?这一路上担心死我了,你还笑。”

    听见莺时带着明显哭腔,殷旭拉着她的手在自己胸口砸了两下,哄她道:“是我不对,让你担心了。”

    莺时吸了吸鼻子,抬眼时眼眶中已是晶莹,哪怕就站在殷旭身前,视线也有些模糊,道:“我真的怕。”

    殷旭将她抱住,柔声安慰道:“不会有事的,你不要多想。我已经让随玉去找大夫,她懂我的意思。我一定想办法弄清楚他给你吃了什么。”

    莺时摇头道:“我是怕你有事。”

    殷旭心头一暖,替莺时将落下的眼泪擦去,道:“我看他的目的不在你我,只要顺着他的意思,等进了郢都,将这尊佛送走,我们就没事了。”

    “真的吗?”莺时仍觉忐忑,道,“我看他凶神恶煞的,还受了那么重的伤,会不会是对家寻仇?”

    “他真有仇家反而方便。”殷旭道,“先定定神,等随玉把大夫找回来。突然发生这出意外,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今晚要委屈你收留我在房里了。”

    莺时往殷旭怀里更深处钻去,道:“我正不想你走呢。这会儿你如果不在我身边,我真不知怎么办。”

    殷旭满怀歉意,道:“你受了大惊还没吵没闹,已是难得,是我顾虑不周,没能保护好你。”

    房外此时传来侍卫的斥责声,打扰了两人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

    殷旭脸色一变,将莺时拦在身后正要去开门,不想房门忽然被踹开,那陌生少年就站在门口。

    感觉到莺时抓着自己手臂的手骤然收紧,殷旭几乎将她整个身子护在自己身后,问少年道:“少侠还有哪里不满意?”

    许是受伤的缘故,少年身形有些佝偻,凌乱的头发遮了他半张脸,虽是一身的风尘狼狈,却掩盖不住他那一身凌冽杀伐的气息。

    少年的视线越过殷旭肩头,道:“我要她。”

    殷旭眸光一厉,房外的护卫皆抵刀将出。

    少年丝毫不惧骤然间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道:“他们可能不想活,你会想死?”

    殷旭自然不想死,也就不可能当面跟这通身杀气的少年为敌。

    他一个眼色之下,护卫们半出的刀又都回了鞘中。

    “我跟你走。”殷旭道。

    “我就要她。”少年坚持。

    “为难弱质女流不是英雄所为。”

    “我又不是英雄。”少年仿佛深潭一般的双眼微微眯起,冷笑着对殷旭道,“你也不是英雄,何必惺惺作态。”

    殷旭确定少年志不在自己和莺时,但这一刻,浮现在少年嘴角那不屑诡异的笑容让他对他的身份又多了一重疑惑和顾虑。

    少年态度强硬却始终没有真正动手,殷旭亦不肯受他摆布将莺时交出去。

    二人如此僵持,气氛便如那被拉至极限的弓绳,再拖延下去随时可能绷坏。

    莺时抓着殷旭的手渐渐松开。

    殷旭惊道:“姣姣?”

    不想让殷旭过于担心,莺时只能强装镇定,努力在嘴角扯出一丝苦笑,道:“我不会有事的,我还要跟你进郢都,等着我们回栎邑成亲呢。”

    “我不会把你交给他。”

    “你忘了刚才说的话?”莺时看了那少年一眼。

    才触到他的眼神,莺时心头便是一记剧烈震颤,从未有过的慌张和害怕漫上心头。

    她抿唇定了定神,尽快让自己忘记少年眼中冷冽的光,再对殷旭道,“我信他在马车里说的话,更信你跟我说的每一个字。”

    “太危险了。”殷旭拉着莺时不放。

    莺时踮起脚尖,贴在殷旭耳边低声道:“我信你,也会等你,文初。”

    她只稍一侧过脸,便在殷旭颊上留下一处柔软暖意,一个极浅的红印。

    殷旭一怔,出神之际便被莺时悄无声息地撇开手。

    他再要去抓时,只摸到了莺时的袖角,只留了指尖上那一点她身上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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