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数日,莺时便当真与殷旭幽居在这清寂山野之中,寄情天地造化之间。
白日里,他们一同踏着曲径通幽的山道在山林竹海间信步赏玩,走遍幽幽竹海,也上过山顶一起看过日出、日落。
有时若不想出门,便索性晚一些起身,在院子里侍花弄草,于花架下看书闲话,抑或只是无声相伴,也成就了这青山秀水间的一点温柔。
这日莺时正在给院中的花浇水,花浇中的水用尽,她正想去加,不想转身之际已有另一只手伸了过来,极其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花浇。
两人相视一笑,莺时先开口问道:“时候还早呢,怎么不多睡会儿?”
殷旭拿来木瓢一下一下地往花浇里注水,道:“这几日已经渐渐惫懒起来,再与你多待几日,我便真要起不来身了。”
殷旭没有将加了水的花浇还给莺时,而是自己拿着过去浇花。
莺时跟在他身边,看他气定神闲地浇着花,动作又轻又稳,神情也都是连日来那般轻松惬意。
听得出殷旭开玩笑,莺时却不满道:“夜里也不是我拦着你睡的,是你偏要跟我一块儿看星星看月亮,还给我背《繁花杂记》。”
殷旭不忙着辩驳,悠然自得地浇完花,放下花浇,再伸手将莺时拉到自己跟前,揽了她的后腰将她箍在自己怀里,道:“本就觉得与你在一起的时间不够,不抓紧每一刻如何说得过去?”
这番甜言蜜语于莺时而言甚为暖心,她的指尖沿着殷旭衣襟来回滑动,道:“那你还将起晚之事赖给我?我可不依。”
她转开视线不去看殷旭,佯装气恼的模样反倒衬得她又娇俏了几分,引得殷旭笑道:“这事只赖你,你不依也得依。”
温和至极的语调与他温儒的笑容相得益彰,哪里是跟莺时计较,分明早在她面前败下阵来。
“就不依就不依。”莺时说着反倒先破了功失声发笑,羞得得脸颊嫣红,只得往殷旭怀里钻了躲开他的视线。
殷旭由她在自己怀中闹,仍搂着她,待她安静下来才道:“晚点儿我下趟山,你等我回来。”
“你要去哪儿?”
“有个顶重要的东西送了来,我需亲自下山去取。”
莺时仰面看着殷旭,不禁揪起了他的衣襟,道:“我跟你一块儿去。”
“下山的路不好走,来回一趟怕你累着,我很快就回来。”殷旭哄道。
莺时却不领情,心思一转,替殷旭抚平了衣襟上的褶子,怪腔怪调起来,道:“也不知方才是哪个人说的,本就觉得与我在一起的时间不够,这会儿却要撇下我一个人下山去。眨眼的功夫,话头就变了,唉。”
那造作的一声叹息还未叹尽,莺时便被后腰上忽然加大了的劲儿拉得往殷旭身上贴去。
这回两人靠得更近,莺时再没地方躲,目光甫一触上殷旭那双含笑又深邃的眼睛,她便莫名心虚起来,垂着眼不敢去看他。
殷旭见她颊上的颜色更艳,樱唇抿着教一旁浅浅的梨涡显了出来,他便凑近过去想再看清楚些。
莺时见躲不过这人的逗弄只得抬眼去看他,娇嗔道:“又欺负我。”
“我如今才觉着,你这是跟谁学的编排人?说个名字出来,我好找他算账去,怎得将姣姣教得这般伶牙俐齿。”殷旭故作认真地看着莺时。
莺时才不将殷旭这会儿佯装出来的神情当真,睨他一眼,笑容更甚,道:“算账?还真没多少人比你这个郢都商会的会首会算账。”
话音未落,莺时便被腰间传来的酸软闹得完全落在殷旭怀里,身子却又被殷旭另一条手臂箍着,如何也跑不了。
“我错了,我错了。”莺时软在殷旭怀里道。
刚才玩得厉害了,这会儿她说话都喘着大气,身体起伏得厉害。
殷旭虽收了挠莺时痒的手,却也不曾放了她,笑问道:“下回可还要挖苦我?”
莺时再平复了片刻气息,踮起足尖,抬手搂住殷旭后颈。
那精巧的下巴被莺时有意抬起,眉眼里皆是笑意却又不似以往只有娇俏姝丽之色,竟是带着三分挑衅,冲殷旭挑了那弯弯的眉,道:“还敢,你又如何?”
“还敢?”殷旭仔细观察着眼前这张如花笑靥,居然认真寻思了起来。
这回莺时却忽然不知他这反应是真是假,便安静等着下文。
竹舍周围响着盛夏蝉鸣,混着沙沙的竹叶声响,将他们二人裹在这自然纯音中。
那双原本踩着地上一片明媚阳光的足忽地离了地,伴随着莺时一声惊呼,打破了那层层的蝉鸣声。
殷旭揽着莺时后腰直接将她抱了起来,听她由起初的震惊慌乱渐渐发出欢愉笑声,他便干脆将人抱去花架下的长榻边。
那松竹一般挺拔的身影倒在榻里的芙蓉簟上,连带着怀里那娇软也跌了下来,只是垫着殷旭的身子。
两人的笑声比彼此的身子缠得还紧,莺时的长发从背后滑落,发丝在微风吹动下抚弄着殷旭的侧脸。
似有若无的痒才最挠人。
这样一闹,二人也就不再计较方才的玩笑私语,尤其是莺时看着殷旭,问道:“真不让我跟你一块儿去?”
“正是暑气盛的时候,况且你身子弱……”
“你没发觉我最近的身子好多了?”莺时伏在殷旭心口,缓缓道,“自从跟你来了郢都,除开最初几日不太适应,之后的日子,我真觉得我这身子一天好过一天,特别是这几日。”
莺时在殷旭心口蹭了蹭,道:“与你日夜相伴,不理会烦心事务,我没有一丝一毫不适,甚至觉得身子已经完全好了。”
她似是一只温顺的小兔儿,从殷旭心口慢慢挪到他颈间,涂着豆蔻红的指尖点了点他微微凸起的喉结,道:“你说,我该不该多与你在一起?”
男子喉结本就不是轻易能被触碰之处,尤其对殷旭而言极为敏感,此刻被莺时无意拨弄,他当即呼吸滞住,不让她的手再作乱。
莺时被殷旭这过于激烈的反应震在当场,抬眼时触到他骤变的眼波。
那如浩瀚深海一般的眼眸里酝酿着怎样剧烈的情绪,她又怎么会不知。
莺时忙从殷旭身上起来,道:“你快去吧,我等你回来。”
殷旭平躺在榻上,看着坐在身边还有些慌乱的杏黄背影,若有所思,随后才坐起身,有意吓唬她道:“回来再治你。”
一个“你”字半含在唇齿间,看莺时仍是赧颜娇柔,他特意轻擦了她的肩才站起。
阔步离开时虽未回头,却仍少不得叮嘱还在花架下坐着的莺时世道:“不用担心,我很快回来。”
莺时看他越走越远,虽然知道这一趟来回花不了多少时间,却还是未曾忍住,追着殷旭的脚步到了竹篱门下,扬声唤道:“文初。”
那已经步入夏日烈阳下的身影顿时停了下来,转身回望着那似是长在翠竹旁的一株棣棠娇影,神色不由温润起来,问道:“何事?”
莺时扶着竹篱门未曾说话,倒是殷旭折回,踏着灼灼骄阳回到她面前,道:“日头大,仔细别晒着。”
莺时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跑回竹舍,再出来时手中捧着一把伞。
待到殷旭跟前,莺时已打开了伞,递给他道:“日头大,仔细别晒着。”
殷旭接过伞,道:“有心了。”
莺时唯恐再耽搁了殷旭去办正事,道:“快去吧。”
“好。”殷旭这趟转身,便没再回头。
莺时看着殷旭消失在山道尽处,顿感无聊起来,便回去花架下,拿了木几上的书信手翻看,借此消磨时光,等着殷旭回来。
不知是今日起得早的缘故,还是天气热得身子始终懒洋洋得有感困乏,莺时看了没一会儿的书便渐渐睡了过去。
周遭无人打扰,莺时这一觉便不知了时辰。
殷旭回来时,只见那花架下躺着个睡着了的美人儿,身上罩着斑驳的花架影子,几点从间隙间落下的光点照在她衣裙上,灵动似山间精灵,再一本书正倒扣在她身上,将将遮了下巴和脖子。
殷旭原是要将书从莺时手中抽出来,好让她睡得舒服一些,哪晓得他的手指才刚搭上去,莺时便醒了。
春山芙蓉清浅颦蹙了几回,蝶翼似的长睫几番扇动之下,便有秋水流光,只是这一时半刻的尚未完全清醒,似是蒙了一层轻纱薄雾,流转顾盼间,还有几声轻微的嘤咛,如娇棠含苞吐蕊,正要盛开。
看莺时醒了,殷旭便放心抽走了她手中的书,扶着她坐起身,道:“看你方才梦中还在笑,梦见什么没事了?”
莺时惺忪睡眼又动了几下才算是真正睡醒了,看着殷旭,想都不曾想便道:“梦见你回来了。”
说话间,莺时瞧见榻边不知何时放了两个红漆食盒,她问道:“这是什么?”
“你猜猜。”殷旭道。
莺时才不理会他又要唬自己的模样,直接伸手去提其中一只食盒,才靠近便感受到一丝冰凉之气从里头透出来。
她惊道:“什么东西还要用冰?”
殷旭双手按在食盒盖子上,叮嘱莺时道:“虽是好东西,但不能贪嘴。我问过平献,这冰镇过的东西对你的身子总是弊大于利。”
殷旭这样一说,更引了莺时的兴趣,她不由得往食盒凑近过去,满是好奇道:“究竟是什么好东西让你费这样大的功夫,特意下山去拿来?”
面前还有丝丝从食盒里透出的凉气,耳畔却已扑了一阵热意,混着殷旭低醇的声音撩了她的心头蓦地发颤——
你都道我费了功夫,可有什么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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