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
苦涩的汤药方才沾了唇,莺时的挣扎便瞬间剧烈起来,神智跟着复苏清明,睁开眼时便被一双强势阴冷的眼睛慑住了心神。
她……
她见过这双阴鸷狠厉的漆黑眸子,卷了一把火烧着她,从头到脚。
汤药透过唇缝丝丝渗入口中,浓烈的涩味虽不跟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但那一触遍立即扎根在舌根的苦味让某一处的记忆在那双怨毒逼仄的眼眸注视下变得格外清晰。
一瞬间从莺时眼底迸出的惊慌和愤恨亦是将殷旭带回了五年前的记忆里。
那条破落的清水巷,那座清贫简陋的小院里,那个新设灵位之前,他曾做过什么,都在五年的记忆之尘掩覆之下重新活了过来。
原只是托着药碗的左手骤然收拢,叮当一声,右手中的勺子落入碗里,溅起的汤药落在手背上,还烫着,但在他猛然想起往事的这一刻已显得微不足道。
他忽然攫住莺时的下巴,控制着她企图逃离的举动,指尖不断施加着力气,迫使莺时张口,口中却温柔依旧地哄着她,道:“姣姣乖,将药喝了便好了。”
莺时本就被随玉箍着身子,又遭殷旭强硬地逼迫着抬头,那股森然冷冽的气息自他而来,却也由她心底而生,足以令她受惊失措,却并没有再当着他的面哭出来。
“姣姣,听话,乖乖喝了药就不难受了。”殷旭毫不怜惜地强迫莺时张嘴,仿佛不惜捏碎她的骨头,强行将汤药灌入她口中。
强势的举止,发狠的神情,唯独与莺时说话的口吻还是往日殷旭的模样,不停地诱哄着,待她如珠似宝。
“姣姣,你最听我的,你如今只是病得有些厉害,乖乖喝了药,身子能好起来。”
即便莺时倔强着边喝边吐,他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等你身子好了,我们才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是你说的这一生都不要与我分开。我不许你反悔,你必要好好养着身子,陪在我身边。”
他说得愈是温柔,眸光却愈是偏执阴戾,似与她为敌一般,偏要在这一场角逐里得到胜利,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随玉看他的动作愈渐粗暴,已在莺时脸上掐出了明显的指印,她也听见了莺时痛苦的低吟声,便求道:“公子,足够了。”
殷旭却偏要莺时喝下最后一点汤药,即便是弄洒了大半,他才停手,道:“出去。”
随玉不放心,原是要扶莺时躺下,但才要动,又听殷旭沉声赶人,她只能匆匆拿着空了的药碗就此离去。
没了随玉的钳制,莺时又被殷旭抓着手臂,借力才能勉强坐着,可她被呛得实在太厉害,这会儿还在剧烈咳着,一声声似揪着心肺,已不只是身上的痛。
不待莺时缓过气,殷旭便又捏住她的下巴迫她抬头去看他。
房中窗扇都关着,又有垂纱帐遮掩,床边的阴影重了些,蒙在殷旭眉眼间便让他看来更是阴森,却唯有其中的怨恨与愤怒那样热烈,熊熊烧着。
脸上的妆早都花了,头发也乱了,折腾了一身的汗跟洒了一身的汤药,让她看来格外狼狈落魄,但那双眼睛又格外地亮,回应着殷旭濒临最后底线的暴怒,虽也怕,却不曾退缩。
攫在颊畔的手又加了力气,疼得莺时蹙紧了眉,实在难耐之下才发了短促的一声:“唔。”
这似是示弱的一声才终于让殷旭绷紧的脸色有些松弛,也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僵持。
“姣姣,你疼,是不是?”殷旭问道。
莺时依旧那般坚韧地看着他,即便脸都快被捏变了样依旧不肯低头。
“姣姣,你疼,是不是?”殷旭眼底的狠厉之色又浓,指尖随之发力,又将莺时往身前拉近了一些,“告诉我,你是不是疼?是不是要我松手?”
灼热的气息扑在莺时脸上,那一寸寸灼过肌肤的滚烫留下的却再不是往日的缱绻暧昧。
“是不是?”殷旭逐渐失去了耐心,狠声问道。
那似乎根本没有节制的力量压迫着莺时的身体,终于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她才艰难地点了点头。
殷旭这才高兴了似的,松开手,却贴着她沁着汗的肌肤滑去她颈间。
这种缓慢且是极轻的接触带着明显的调侃与轻视,感受着指尖肌肤的战栗,方才能让殷旭心底升腾的怒意平复下去,而后一把捏住莺时的后颈,几乎让她的脸贴着自己的。
耳畔是莺时紊乱的呼吸声,洒在她身上的药味掩盖了她的体香,又苦又涩的,再度让他想起曾经在清水巷的那间屋子里发生的一切。
那时她的眼神就跟刚才一样,固执倔强,连一声请求都不曾有过,最后激得他一丝情面都不愿意再给,强行给她灌了那碗藏红花。
但她依旧学不乖,不论在怎样的处境里都不肯半分的软化。
她傲如枝上雪,他却偏要折了她的腰,要她低头。
如方才那样,与他说她疼,他才会放手。
“姣姣,你不该那样看我。”他的鼻尖轻蹭莺时的,感受着她因惊恐而依旧不曾平静下来的呼吸。
如此明显的恐惧,还是来自她的,才让他觉得高兴,只是比起曾经她对自己的依从,还要差了一些。
他抵着她满是细汗的额,贪恋着她此刻的温顺与对自己的惧怕,嘴角松弛下来,道:“姣姣,叫我一声。”
后劲的那只手牢牢扣着,不给她半点儿逃避的可能。
耳边都是她的呼吸声,独独没有她唤他的声音。
他贴近,已与莺时鼻息交缠,几乎贴着她发颤的唇,继续诱哄着:“叫我一声。”
这声音钻进莺时耳中却成了针,猛地扎在她心上,疼得她呼吸都困难了起来,颤着声才勉强唤了出来:“文……文初……”
“不是这个。”殷旭不满意,薄唇已贴在了她的嘴角,说话时摩挲着她的肌肤,道,“换一个。”
心口的疼痛越来越明显,亦是让她的呼吸越发艰难起来,可那将她团团围困的阴戾之气却愈渐浓郁,似无形的手,扼着她的喉。
他起初只是轻轻啄了她的嘴角,汲取着属于她的气息,但没有听见自己想听的话,内心的不满便城引爆对她贪念的导火索,勾动着天生的占有欲,再次进行威胁。
另一只手顺着她玲珑的身线一路滑去莺时右脚足踝处,待摸足腕上系着的红绳,抚上那只精致小巧的金玲才又流露出几分满意,亲了亲那双没什么血色的软唇,贴着她的面,问道:“一直戴着这铃铛?”
“嗯。”莺时自己都分不清这含糊的一声究竟是在回答他的问题,还是为稍稍解除的危险而庆幸。
“但你还没有叫我。”殷旭贪婪地偏要得到想听的结果,一手拨着那枚金玲,听着微弱却清脆的铃声,一手重新托起莺时的脸,摄取着自己梦寐以求的温软。
她的气息,她的身体,她的心,都该是他的。
自当初海棠花海中相见,她就只能是他的。
少年绮梦一度成真,只要莺时还是莺时,他的梦便是真实的。
过去的时光皆是现实,他的姣姣与他两情相悦,正是鸳俦凤侣。
尝得那柔玉温香至餍足时,殷旭还不忘始终没听见的那一声,只不同于先前的强硬,又柔声哄着,好声求了起来,道:“姣姣,你叫我一声,只一声,你知道,我想听什么的。”
他委屈地去看莺时,却并未有期待中的柔顺。
眼前的女子默然坐着,加上尚且留着他掐出的红指印,本就狼狈的模样因着这指印更添了支离破碎的憔悴感,那般脆弱,惹人怜爱,独是那双眼睛仍透着坚强与不屈,像极了曾经的顾青棠。
一旦有了这样的感受,殷旭才平息下来的怒意又被点燃,狠狠盯着她道:“姣姣。”
这一声,与他的神情一般阴森,只在底线的边缘的徘徊。
不知是终于从魔怔中回了神,还是被殷旭吓着了,莺时眼底的坚韧渐渐退去,转而秋水盈泪,眼看着便要落下来。
见莺时慌张地向后躲开,殷旭立即欺身追去,将她困在床角,困在四下最浓重的阴影里,全凭着她眼中的慌乱与害怕,压制着他将要控制不住的暴怒。
莺时承不住殷旭这般狠厉阴绝的注视,瑟瑟发着抖,低声求道:“你怎么这样看我?我……我做错事了吗?”
殷旭又盯着她观察了好一会儿,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眼底也不再是固执坚持的光彩,方才相信眼前的是莺时,神色立即柔和下来。
他身手过去要帮她将脸上的泪水擦去,莺时却跟受了惊似的又往床角躲去。
殷旭嘴角微扬,仍伸手过去,动作轻柔,安抚她道:“没有,是看你刚才太难受,我又束手无策,心里着急才慌了神,吓着你了,是我不好,我任你处罚,如何?”
他的指腹轻拭过莺时脸上每一处残着泪痕的地方,看她不再那样怕了,便想拉她出来。
莺时忽地扑进殷旭怀里,仍带着惊慌,只有抱着他才能安心似的。
有了她的投怀送抱,如旧满是对他的依恋,即便没有得到想听的话,也能令殷旭欣慰。
他终于真正笑了出来,轻抚着莺时的背,万般温柔道:“怎么了?害怕我跑了吗?”
“怕。”莺时不敢让殷旭看见自己此时的神情,便只抱着他,胡乱说着,“怕你不要我了,怕你要将我赶走,怕好多好多事……”
“怎么会呢?谁都不能将你从我身边带走,哪怕你想走,都走不得。”殷旭抱紧了怀里娇小的身子,又成了过去温儒谦和的模样,道,“我会处理好所有的事,你只要安心待在我身边。须知道,家里可是不能没有女主人的。”
任他说得几多缱绻温情,任这怀如何坚实温暖,莺时却始终闭着双眼,躲开所有可能与殷旭目光接触的可能,逼着自己继续说道:“我几时才能真正做这个家的女主人?”
殷旭眸光一亮,本要好好去看莺时的脸,但她抱得紧,他便由她抱着,暗自享受着这份浓浓的依赖,反而逗她道:“大概得等有人的绣工再好些,绣得一身海棠都开了吧。”
“我……我不想等了。”她咬紧唇,深怕那一声哽咽忍不住脱口而出。
殷旭惊喜道:“姣姣,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我说……”她努力镇定着所有翻涌的情绪,压抑着与说出的言辞并不划一的心事,在殷旭看不见的地方,抬眼忍住了将要溢出的泪,道,“我不想等那么久了,我想做殷夫人,我想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我想……我想真正做你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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