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星的右手都是鳄鱼一样的皮肤,这就是她不出门的原因?
覃易知道自己妹妹是感染者,却没有进行上报,不,覃星甚至没有去过医院,不然市民所不会放任不管。
说起来,黎白安到目前为止见过不少“怪物”了。
孙玉婷情况特殊不算,但是“开花”状态的卫礼礼、乌斯剧院的乌贼人和章鱼人、曹佑杰,还有覃星,身体都表现出了不同于普通人的怪异。
卫礼礼的情况很明确,她是被异种寄生的感染者。乌贼人和章鱼人情况不明,说不好它们是感染者,还是软体动物门头足纲乌贼目或八腕目的异种。曹佑杰可以确定他曾经是人类,因此很有可能是感染者。
覃星的情况和曹佑杰有点像,属于与异常状态和谐共处的未完全变异,不知道学术上怎么定义。不同的是,曹佑杰被感染是这半年来的事情,而通过覃易的描述,覃星六七岁起就在家养病,那时可能已经被感染,甚至已经发生了变异,因此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
覃星在已经发生了部分异变的情况下,还能和异种相处这么久,她的情况难道和卫礼礼相似吗?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覃星和考察团、卢倩都没有联系,黎白安不想插手他人命运,暂时对这件事视而不见,只当做不知道。
一餐吃完,黎白安再次道谢。
安娜毫不忸怩地收下她的称赞,一双大眼睛笑得宛如月牙,开心地说:“姐姐下次还要来捧场哦。”
离开覃家小院,黎白安脸上礼貌的笑容瞬间消失,社交结束,她要行动了。
她坐公共巴士返回曹佑杰家附近,在便利店买了一身雨衣,在曹佑杰家对面的一栋废弃修车铺的二楼蹲守。
淅淅沥沥的雨帘中,曹佑杰卧室的灯一直亮着。
黎白安计划在曹佑杰熄灯后半小时再翻进去,但是卧室的灯一直亮着,焦躁的身影在窗帘前走来走去,大约四十分钟后,窗前还多了另一个身影,看样子是曹佑杰的母亲。两个影子坐在离窗户不远的地方,似乎是在谈话,几分钟后出现了肢体动作,两人间发生了争执、大吵、崩溃,最终沉默下来,然后房间里的灯灭了。
发生了什么?
要不要现在过去看看?
黎白安犹豫起来,大约五分钟后,曹家母子从正门出来,曹佑杰用头巾和遮阳帽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跟着他母亲上了自家的悬浮车。
风暴镇的深夜,路上几乎没有行驶的车辆,远处的外环道偶尔传来暴走族驱动摩托车的轰鸣。
黎白安像上次追黑衣人一样,通过预判车子行驶的大致方向,在屋顶和烂尾楼间飞檐走壁。
曹家母子没有驶向人迹罕至的地方,没有靠近海滩,也没打算去热闹的市区。大约行驶到整个路途的三分之二,黎白安停下了脚步。
她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了,他们的目的地是医院。
这段时间以来,曹太太将儿子藏在家中,避免所有人看到曹佑杰的模样,是她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她或许也思考过,和儿子一起当志愿者的同学都哪里去了,他们为什么人间蒸发了一样,她凭借直觉认为外面存在危险,多亏如此曹佑杰才能活到现在。
黎白安和覃易今天的造访令她敏感的神经感受了压力,因此决定带儿子去就医,又或者曹佑杰今天见到昔日的同学能自由地走在街上,实在受够了囚徒般的日子,决定迈出下一步。
目睹了那晚医院门口火并的黎白安深知,风暴镇医院绝不简单,他们的行为无异于自投罗网。
黎白安虽然勉强能追踪到他们的去向,但是一时追不到他们身边。
她立在一栋三层建筑屋顶的一角,打开朱蒂给她的手机,搜索“曹佑杰”,找到曹佑杰的蓝讯号码,望着在雨雾中移动的车灯,拨通了他的电话。
“哪位?”
“曹佑杰,你见过我,今天白天我和覃易一起去你家送的作业。我知道你和你母亲在去医院的路上,这不是一个好决定,医院很危险,你需要说服她,立刻掉头回家。”黎白安言简意赅道。
曹佑杰的声音颤抖道:“你、你、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不明白我经历了什么,我不能一辈子生活在笼子里,刚开始、刚开始还没有这么严重……你不懂,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电话里传来曹太太的声音:“阿杰,你在跟谁说话,医院到了,下车吧。”
“不要下车,曹佑杰,你现在回家,一切从长计议,你还有再来医院的机会,如果你现在去医院,可就再也回不了家了。”黎白安语气中不无威胁道。
曹佑杰沉默了,黎白安一度以为自己说动了他。
片刻后,电话变成了忙音。
远处雨雾中的悬浮车车灯熄灭,医院路边的白炽灯下出现两个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包裹得严实的青年。
她隐约看到那个青年回头朝着家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一摇一摆地走进了医院。
来不及了。
黎白安暗自摇头。
漫漫雨夜,每个人都将走向自己的结局。
黎白安回到杂货店,屋里黑着灯,阿婆仍旧早早睡下,阿婆的作息像是夜空中的北极星,让她莫名安心。
她从不为自己已经尽力却无能为力的琐事烦扰,躺在床上,看了眼窗外霓虹灯在雨中毛糙的光,很快睡去。
这之后的几天,黎白安没收到曹佑杰的消息,也特意去曹佑杰家门口看过,曹佑杰和他母亲都没有回来,那栋老房子现在成了空房。
黎白安还撬开门锁进去过一次,这间房子弥漫着一股潮气,她戴着薄胶皮手套查粗略地查看了整个房间,拷贝走曹佑杰电脑里的所有东西。
市民所为她配备的那台电脑反应比较慢,她没有带过来。临出发前,特意在商业区刷卡买了一台光脑,此时用上了。
然而,她仔细察看了曹佑杰的所有文件后,没有发现有价值的信息。
事情暂时陷入瓶颈,这段时间黎白安将调查重点放在医院,在网上搜索这家医院的情况。
这家医院是风暴镇唯一的公立医院,表面上属于市民所,实际上戴维公司近十年来的捐款足以成为医院实际上的大股东。如果戴维公司打算利用医院达到一些不为人知的目的,会像逛自家后花园一样便利。
因此,黎白安没能立刻查出有效情报。
这段时间,江博士的项目倒是进展得挺顺利。
又是周一,他们将在码头集合,一起出海。
约定的时间是9点钟,但清晨天光未现,黎白安便被朱蒂的电话提前吵醒。
“风暴镇上热搜了,倒数第二条,你快看。”朱蒂知道黎白安不爱关注时事热点,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她。
那条热搜是“风暴镇海神祭”。
黎白安对这事有点印象,覃易提过一次,应该是在月底举行,记得覃易说是因为最近失踪的人太多了,所以搞祭典安定人心。
当时她听进去了,又没完全听进去,还在怀疑镇民们信仰的海神会不会是异种生物。
风暴镇会有异种生物吗?这说不好。
为了让民众不要随意离开城市以免遇到危险或被不法者利用,希尔市的防护罩的范围是不公开的。有些人会通过各种方式寻找安全边界,并将自己的测试结果发布到网络上。
黎白安因为巡察队的兼职经历,知道希尔市城墙东面以外防护罩的大致范围,她以此作为检验答案的标准,翻找大量资料找到一个靠谱的分析。
她先是找到一个活跃在希尔市各个边界的大佬的点评贴,再通过点评贴找到一个名为“蓝衣布履刘兰柳”的账户,这位“蓝衣布履刘兰柳”只分析了风暴港一地的防护罩范围情况,但是点赞和跟帖的数量是同区域最多的,而且得到了大佬的认可。
“蓝衣布履刘兰柳”经过比对不同渔获、海水微生物、传说、渔民和游客的谈论,大致确定了风暴港防护罩的范围在港口之外15海里,总体呈波浪状。
风暴港的磁层在距岸边10海里处,磁层之外防护罩之内的5海里是被探险者称为“文明生态”领域。
海神祭的传统是,参与祭祀的大船将会航行到13海里处举行仪式,也就是要航行至“文明生态”领域。
高度依靠科技的人们航行至不受科技庇佑的外海,已经变成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自从上一艘祭祀船消失,港口镇已经有十年前没有举办这样的活动了。
“朱蒂,能查到海神祭相关的视频吗?”黎白安给朱蒂发消息道。
“正在找,出海前仪式的倒是不少,但是祭祀活动在磁层外,手机用不了,估计没有。”朱蒂回。
黎白安想了想,“彩排视频也可以,海神祭流传了这么多年,从非物质文化遗产留存这方面找找。”
“好的。”朱蒂回。
她得起床了,去中心吃完早餐,和江博士他们集合。
今日阴天无风,适合出海。
“今天任务重,有一小片区域可能涉及磁层之外,我们要潜水下去,确认水下情况。按照之前的安排,磁层之外的探索会由蓝珀老师陪同,但是最近她去市区开会了,难得好天气,我们的工作不能停。”江博士说,“大家注意安全,能探查到哪个程度是哪个程度。”
“好的。”覃易一口答应。
黎白安没反对,可她觉得江博士的安排有些冒险,一来江博士在一定程度上违反了之前的承诺,二来他们三个基本上各司其职,而且只有覃易一个本地人,一旦发生问题,无法相互救援。
“不如,叫上梅丽吧。”黎白安建议。
江博士一拍额头,“对啊,好主意。”
于是他们一行四人登上考察船,在铅灰色的天幕下驶离海岸,周围很快只余一望无际的海水,考察船像漂泊在湖面上的一片叶子。
梅丽不似蓝珀那样文静,行驶过程中经常和江博士有说有笑,在他们开始测绘时会跑前跑后地帮忙,船上顿时热闹起来。
中午,他们在船上吃午餐,有三明治、沙拉和烤鱼。
覃易说:“梅丽姐,你要是每次都能来就好了。”
梅丽笑道:“好啊,让你们江博士给我一个助理的位置。反正最近生意不多。”
江博士说:“欢迎,不过你要想好啊,助理都没有工资的。”
梅丽一愣,“不是吧,你这也太黑了。那我就算了,我还没有慈善家的觉悟。”
江博士和覃易都笑起来,他们知道即使开了工资梅丽也不会来,梅丽这些年一心扑在她过世的父母留下的深海俱乐部上,梦想着有一天能把俱乐部开到其他城市。
黎白安留了一只耳朵听他们聊天,眼睛一直盯着海面,不知为何,她觉得今天海浪涌动的节奏非常奇怪,坐在甲板上时感觉尤其明显,就好比目睹了飞机不需要助飞起飞,或者海水是甜的那种诡异。
梅丽见黎白安一言不发,递给她一条烤鱼坐在她身边,望着海面,脸上浮现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担忧,半晌她收回视线,低声说:“你也发现了吧,今天大海给我的感觉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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