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之后,黎白安和覃易换好潜水服。
这次需要探查的范围在磁层附近,考察船停在磁层内五米左右的地方,因为考察船越过磁层后会停摆,他们特意带了一艘塑料救生船。
救生船上有氧气瓶、救生圈、安全绳和一些设备,他们将救生船放入水中,江博士留在考察船上看船,梅丽划着救生船载着黎白安和覃易一点点靠近磁层。
“你们先别急穿设备,这片海域比较平静,你们先自由潜下去,大致看一下情况,然后再上来穿水肺。”梅丽说。
梅丽的安排很合理,他们正需要先在浅水区收集一些海水和微生物,再进行深潜。
黎白安穿戴好脚蹼,跳入水中,耳边很快被隆隆水声灌满。
半个小时左右,浅水区的收集工作全部完成。
“接下来你们就要进入深水区了,”梅丽帮他们穿戴水肺,“听好,海面平静不代表海底安全,你们这次的目标是海下40米至80米,记住绝对不能超过100米!如果发现任何问题,立刻准备上浮,一定不能大意。”梅丽严肃地说。
他们一再承诺肯定不会潜入过深,梅丽才允许他们入水。
黎白安坐在船舷边,背部入水,朝着深处一路向下。
她与覃易分别负责两个方向,彼此距离20米左右,能看到对方的头灯。
她负责的这块区域从宏观来看是风暴港扇形港口中间偏左的位置,潜入50米时完全看不到海面的光亮,四周一片黑暗,几乎分不清上下左右。
这种时候,人耳朵的前庭系统会帮助你分辨方向,水流稳定时你还可以观察气泡上升的方向来判断水面的位置。
水下70米左右,原本空荡的深海出现了一些礁石,她以为这里接近海底了,又下潜10米,周围景色没有发生变化,就像望不到头的高速公路,又让她生出海底还有很远的感觉。
这时,她的头灯开始闪烁,三次后彻底罢工。
哦,她越过磁层了。
在下潜的过程中因为难以分辨方向,她有一定程度的前移,而且磁层像极光似的,有些部分呈波浪状,很难保证一直在边界内。
头灯熄灭后,周围几乎变成绝对的黑暗。
他们早有准备,腰间携带了两根普通荧光棒和三根特殊荧光棒。此时,黎白安折断普通荧光棒中的玻璃管,套在手腕上,标记自己的位置以便让同伴察觉,再激活另一支充满发光细菌的特制荧光棒作为照明工具。
特制荧光棒不如头灯的照明范围远,但也能勉强看清周围的环境,他们和江博士约定过,当第一支特制荧光棒不再发光时,打开第二根荧光棒立刻上浮。
现在第一根已经激活,证明勘探时间还剩半个小时左右,黎白安不再下潜,立即着手收集海水、藻类和岩石。
忽然,她刚到后背的水流方向变了。
她回过头,身后什么也没有。
再正过头时,眼前有一条乌贼触须似的东西飞快闪过,快到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糟糕!
有异种生物。
黎白安当即收回最后一支试管瓶,看向覃易的方向,这一幕仿佛似曾相识。
覃易的头灯也已经熄灭,换上了荧光棒。
她像一条鱼似的飞快朝他游去,大概还有5米接近光源时,黎白安发现光源在上浮。
黎白安停住,覃易察觉到了危险或者完成了收集开始上浮了,那正好,她不再前行,直接开始上浮。
上浮的速度不能太快,人体要一点点适应压强的减小。
上浮至50米时,黎白安的速度慢下来,在水中再次适应新的压强。
这时,她再望向覃易的方向,发现覃易的光源不见了。
难道覃易已经出了水面?不会吧,他们当时的垂直水平距离不超过3米,覃易不可能这么快,难道他停在下方休息了。
黎白安低头向下,黑暗的水中酝酿着不祥的平静,一大片黑色的影子中看不清事物。
突然,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黎白安定睛望去,那个东西又闪了一下。
她眯起眼睛,不对,那不是闪烁,是发光的东西被什么覆盖了,而覆盖着光源的东西在移动。
是覃易荧光棒的光被挡住了,那移动的东西在微弱的光中露出了端疑,是某种深海生物。
它抓住了覃易。
啧。
黎白安调转方向,手按在大腿外侧固定的刀套,双腿用力蹬水,箭矢一样朝光源的方向冲去。
困住覃易的是两根巨龙竹粗细的触须,覃易的一只手被缠在触须内,另一只手抱着触须试图将它搬开,他看到黎白安向他冲来,急忙向她摆手,示意她快跑,慌忙间口中的呼吸器飞到水中,氧气猛然喷出,他护目镜下的眼睛流露出难以克制的绝望和惶恐。
黎白安面无表情地抽出匕首,飞快割断一根触须,左手抓住覃易的呼吸器塞到他口中,按着他肩膀翻到他身后,挥手斩断另一根触须。
两根触须短暂退却,可深海中有更多的触须向他们袭来。
黎白安深吸口气,脱掉自己的水肺,托住覃易的手肘,开始全力上浮!
下落的水肺阻挡住了离他们最近的一根触须,其他触须也略受影响,出现了半秒钟的短暂停留,这为他们争取了关键的时间。
眼看那一根根触须离他们越来越近,黎白安顾不得速度和休息,不知过了多久,头顶出现了微弱的光,离水面越来越近了。
令她惊讶的是,触须紧追不舍,到这个程度依旧没有退缩的打算,这不像深海生物的行为。还有那些触须和鳞片,让她不可避免的想起卫礼礼。
现在他们脚下的很可能不是普通的深海生物,而是一个异种。
直到离水面15米,光线较为充足,即使不依靠荧光棒也能看清周围的环境。
黎白安再低头,触须终于停下了。
它们在光与影的边缘矗立着、仰望着,依旧是一副随时准备进攻的姿态。
黎白安不敢停留。
50米的上浮距离,她只用了2分钟。
她托着覃易送上梅丽的救生艇,翻身上去,大喊:“往回划,快!”
梅丽知道情况不妙,一句话不多问,跟着来黎白安一起朝考察船的方向划。
眼看离船越来越近,梅丽问:“你们遇到鲨鱼了?”
黎白安说:“是异种。”
梅丽脸色巨变,到考察船边,三人连托再拉将覃易送到船上,为了安全起见,甚至顾不得回收考察船,连忙朝岸边开。
返航途中,黎白安才用空查看覃易的状况。
覃易的手臂上和腿上布满吸盘状的疤痕,像是被某种酸腐蚀,快速上浮对他的内脏造成了极大的压力,他的鼻子、耳朵、眼睛有微量出血,皮肤下呈大理石样斑纹。
驾驶舱的江博士颤声喊道:“覃易怎么样?”
梅丽沉稳道:“减压病,最好去医院接受高压舱加压治疗。”
“好好,覃易坚持住,我们正在往回赶。”江博士大喊。
黎白安看了看覃易的瞳孔、脉搏和皮下出血的情况,稍稍松了口气,覃易的样子吓人,伤势不是特别重。
可如果他去了医院,身上的灼伤需要有个“合理”的解释。
“不去……医院……”覃易缓缓睁开了眼睛,咬着牙挣扎道。
“小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梅丽严肃道。
“不、不去……送我回家,家里有药,梅丽姐,求你。”覃易一句一歇地说。
梅丽还想劝说,黎白安开口道:“听他的吧。”
梅丽本想说“小朋友们不要擅作主张”,可她看到黎白安稳定的、毫不犹豫的神情心中微怔,黎白安和覃易他们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好吧。”梅丽叹口气,转而去劝说江博士。
三人用长毛巾裹住覃易,飞速上了江博士的悬浮车,由去过一次的黎白安带路驶向覃易家。
覃易的小院平静依旧。
覃易的妹妹覃星纵使活泼,第一次见到家门口出现这么多人,眼中不由得流露出恐慌。
她那只正常的左手紧紧拉着右手长袖t恤的袖口,并将右手藏到身后,望着他们一步步向后退,在他们进门之前背过身匆匆戴好手套,等注意到江博士抱着的毛巾里裹着的哥哥,又含着眼泪扑了上去。
梅丽拉住她:“乖,别怕,你哥哥是减压症,需要静养。”
覃星边擦干眼泪边点头,“哥哥的卧室在这边。”作为在海边长大的孩子,覃星即使不常出门,也对潜水有基础的了解,她飞快从药箱里找出对症的药物,“有些是爸爸留下的,有些是哥哥买的,可能已经过期了,不过目前只有这些。”
梅丽从中挑出还能吃的,先用水帮覃易服下。
黎白安说:“江老师,悬浮车借我用一下,我去买些药。”
“好好,路上小心。”江博士忙前忙后,然而他作为一名研究人员,对于救援了解有限,此时眼神很乱,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黎白安提醒道:“您是不是跟蓝珀老师说一下海里的事和覃易的情况。”
江博士一拍脑门:“对啊,对啊,你瞧我。”
黎白安坐上悬浮车,搜索周边药店,按照过期的那几种药的盒子买了新的,再回到覃易家,大家的情绪都稳定下来,有条不紊地给覃易喂新药。
梅丽安慰着覃星,江博士焦急地等着蓝珀的回复。
这一下午,覃家简陋的小院里人来人往,一个多小时后覃易的情况稳定下来,江博士和梅丽先后离开,江博士要回中心汇报情况,梅丽则找到一位医生朋友,拜托朋友晚上方便时来看看覃易的情况,以防万一。
黎白安没有走,她坐在客厅里等待覃易苏醒,她想第一时间和覃易交流一下海底发生的事情,而且覃易坚持不去医院,肯定有原因,可能知道一些有关风暴镇的隐情。
下午四点左右,覃易的房间里传来一声惊恐的呼喊。
“不不不——”
覃易大喊着,猛然从梦中醒来。
黎白安收起手机,走到卧室门口,看到覃易坐起身,一手抓着胸前的衣服,双眼充斥着无神的恐惧,大口大口地喘气。
“哥哥,你醒了。”覃星连忙给他端来水。
“小星……我这是……哦,我回来了。”覃易揉着额角,苦笑,“我还以为我回不来了,”望向黎白安,真诚地说,“谢谢,你又一次救了我。”
黎白安一摆手,示意覃易不用在意,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等待他情绪平复下来,问:“你还记得在海底发生了什么吗?”
“记得,当时我的头灯灭了,我激活荧光棒,完成最后一步采集,准备上浮。”覃易说。
黎白安点点头,这和她所看到的和推测的差不多。
“然后、然后大概在60米还是65米的地方,突然有什么拉住了我的脚,不停地把我往下拽,那些海草还是触须的东西开始往我身上缠,”覃易越说越快,无意识地紧张起来,“之后我看到你冲过来,我本想让你快跑,甚至忘记了我们在海底是无法说话的,我的呼吸器掉了,我看到你割断了那些东西,带着我向上浮,后面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
“你记得自己要求不要去医院吗?”黎白安问。
覃易微愣,“我有说过吗?”
“嗯,当时梅丽要送你到医院进行加压治疗。梅丽的建议很有道理,你为什么不想去?”
覃易沉默着,半晌说:“你救过我两次,小星也会很喜欢你,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我信任你,这件事我可以告诉你,请你不要对其他人讲。”
“我保证。”
覃易血丝未消的眼睛看向她,用癫狂和迷离的语气说:“医院里面有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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