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湖边走走?”见这边几人各自的神情,苏软软转头邀请荆九夜道。
荆九夜唇角轻轻往上一勾,带着个颇有深意的笑:“乐意奉陪。”
两人走出屋子,外面是屋檐的围栏,正对不远处仍是那弯平湖,此时日头快爬到了顶上,清风拂过,牵起层层鳞纹似的褶皱。
这一排的屋舍围建呈“凹”型,左侧第一间便是苏软软第一次被带去的房间;右侧的屋舍都一个模样,应该是一起修建的。唯独最靠外的一间不一样,比较新,粉刷得也很细致,外檐还有一个木板搭建的小平台,还放了些花花草草,看着挺讲究。
两人并肩往邬正远溺水的地方去。
荆九夜比苏软软高出一个头多,他低转头问道:“阿软姑娘在哪里学来的本事?”
“什么?”苏软软知道他在问什么,又得编理由来解释,她头疼。其实她也可以不回答,比如此刻就在装听不明白。
荆九夜轻笑一声,也没有继续问下去,转而说道:“阿软姑娘是想再去找新的证据吗?”
“没错,直觉告诉我邬老大死的并不简单,还有他肚子里那奇怪的硬物……只要是背后有人在设计,就一定会露出痕迹,只是还没被发现而已。我一定要抓到他。”
“哦?为什么?阿软姑娘和邬老大并不相熟吧,为什么执意要帮他抓出凶手?其实现在可以趁他们顾不上我们离开这里。”
苏软软停下了脚步,转头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继而又笑道:“那我也想问问九夜大人,你跟我也算不上相熟,那你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帮我呢?”
荆九夜一怔,继而哈哈大笑:“西秦宫里都是像你这样本事的丫头吗?那我得跟西秦皇上讨两个回去,放在府中一定很有乐趣。”
“小丫头倒是不少,不过阿软就这儿一个了。”
荆九夜:“……”
-
还未到湖边,两人都已经注意到有个年轻汉子撑着根杆子在水里划拉着。走到近前才看清,杆子顶头绑着竹犁耙子,那人正在把湖里的水草一网一网的往岸上捞。
“你这是在干什么?”苏软软看着地上成堆的水草。
“穆先生说大哥就是让这些水草给缠住的,让我都给清理干净了,免得以后谁又不小心再被缠住出事儿。”
“穆先生什么时候吩咐你清理水草的?”
“呃……就,把大哥抬回去的时候吩咐的。大哥出事儿太突然了,这水草又多,我捞一会儿歇一会儿,还有这么多……”
那汉子还在低声絮叨,苏软软和荆九夜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你觉得是穆先生吗?”荆九夜问。
苏软软垂下眼睑思索了片刻:“打捞尸体的时候,你跟我已经注意到这湖混杂了两种水草,而长叶水草只有尸体附近才有,湖的其它边上并不生长。而后验看了邬老大腿上的勒痕,这才开始推测邬老大溺水跟水草缠住有关系。再之后又知道了屋后的小池塘,松汩捞池塘水草扔湖里……”
苏软软顿了顿:“可是穆先生,却在把邬老大尸体捞上来的那一刻似乎就知道邬老大是让水草缠住溺亡的,还立即吩咐让人清理干净……不觉得奇怪吗?”
荆九夜点点头道:“确实,除非他一早就知道邬老大怎么死的,或者说……”
“或者说原本就是他害死的邬老大。”苏软软接着道。
说到此,她赶忙蹲下身开始在那被打捞起来的水草堆里翻找:“这里边一定有他来不及收回的什么东西。”
荆九夜也俯身帮着翻找:“会是什么?”
“线,应该是什么线。”苏软软想到邬老大腿上那比水草根还细的勒痕。
两人翻了小半天,累的满头汗却什么也没找到。
苏软软坐在地上,反复整理脑中的思路,喃喃道:“不会错啊,怎么会什么也没有。”
正说着,荆九夜忽然往前一指:“你看那是什么?”
苏软软顺着看过去,只见有一截细长的似线状的东西,在日照下反射出银白的光。
她勾起手指拽出来,果然是截极细的丝线,几乎是呈透明质地,要不是被日光反照出了银光还真是不容易发现。
这丝线和长叶水草紧紧缠绕在一起,拉扯清理出来后并不短,苏软软在手上挽了几圈。
“我想这个就是他们说的晶丝线。”她端详着手上交叠的丝线,多缠绕几圈就有点像银绳的模样了,“罗全说晶丝线都被做成了银绳,唯独剩下一根被邬老大做成晶丝索给了穆先生……”
“……结果穆先生拆开了晶丝索,然后用晶丝线布下了陷阱。”荆九夜接着道。
“恐怕就是这样的。走,我们回去。还有一件事需要确定。”
-
晚饭前,众人聚集在了大屋的灵堂前。
邬正远的尸体已经收敛进了棺木中,供案、香台、灵位……都已经一应备全。
山匪之人没那么多规矩和讲究,只帮中的兄弟们有序的上前给邬正远上香行礼,再从旁抓一把火纸。
受恩多或念着好的,会多拜上一会儿,念叨一些过往旧事;也有粗野汉子悄悄泣声的,但都忍压着,偶尔听见闷闷一声。
死者已矣。
等到众人全都行完礼节,苏软软也点着上了柱香。
末了,人都散去,只剩下松汩,单刚,穆先生,罗全,荆九夜和她自己,这才迈步到棺木旁,往里看了一眼,兀自道:“邬老大,虽然我是被你兄弟劫持来此的,不过这倒是冥冥中的安排,要让我来为你讨个死亡的真相。”
“?!……什么意思,没明白。不是松汩干的么。”单刚愠怒,还对松汩敌意未消。
松汩无奈苦笑:“单刚,我为何要害大哥啊?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我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反正是你把那草扔湖里的。”
“说到这个,”苏软软抬眼看着他们缓缓道,“你们大哥是会水的,你们也看到了他腿上的那些勒痕,也正是这些勒痕才断定他是因为被水草缠住挣扎留下的。”
“没错,是这样。”单刚点头赞同道。
“但是邬老大身上除了有水草缠过的痕迹,还有一些勒痕要比这更细也更深,混杂在其中不容易分辨。”
众人:“……?!”
“我们在邬老大溺水的地方,从混杂的水草中找到了这个……”苏软软举起左手,上面挂着挽起来的一卷透明质地的软线。
“晶丝线!”
“没错,就是晶丝线。很显然,邬老大身上那更细的勒痕就是这晶丝线造成的。”
苏软软继续道:“长叶水草根部虽然长而韧,但如果力气非常大的话,也不是没有挣断的可能。于是凶手在利用了这种水草韧性的同时,用晶丝线缠绕在其根部,在水下布下了一张‘网’。邬老大掉入湖中后,水草和晶丝线同时缠到了他的身上,越是挣扎,缠得越紧,最后手脚都被缚住,就算侥幸挣断了水草,也无论如何挣断不了晶丝线。”
“那……那是谁,这么狠毒,一定要置大哥于死地?”
“还不止,凶手除了布置水草和晶丝线,为了让他的计划成功几率更大,那晚恐怕还让邬老大喝了不少酒。”
“那这么说不是松汩了?那晚他和我在檐栏下坐了大半夜。”单刚转头看着松汩说道。
“我不会害大哥。”松汩继续无奈。
“那你捞那些水草……诶,不对呀,凶手怎么知道松汩要把池塘的水草扔湖里呢?”单刚有时候还是会用点脑子的。
“我猜,捞池塘水草扔湖里混养的方法,是凶手告诉邬老大的。只不过他恰好是安排了松汩去做而已,就算不是松汩,也会安排其他人。”苏软软解释道。
单刚默默的点头,捏着下巴作思考状。
“那这到底是谁呀?跟大哥有这么大的仇。”
苏软软轻轻一笑,没有答单刚的话,反而面向了穆先生:“穆先生,之前我想讨你的晶丝索来看看,那现在方便拿出来给我开开眼吗?”
穆先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略显苍白的脸,哑然一笑:“姑娘这是什么意思?你拿出一卷晶丝线说是从水草里找到的,说是凶手布下的……陷阱?此刻又来问我……让我拿出晶丝索。晶丝索就是用晶丝线做的,你现下这么问,是想说我是凶手吗?”
“穆先生,事发地点找到的晶丝线,显然是凶手来不及收回的时候落下的。他也怕留下证据被人找到,所以就吩咐了人把那一片水草都给清理干净。而吩咐这样做的人——是你!”
“姑娘,难道谁让人清理水草谁就是凶手吗?你这样说未免太可笑了吧。”
“穆先生,我重新解释一遍吧。事情应该是这样的:事发头一晚,你告诉邬老大,说什么两种水草混合养在湖里会让湖里的水质更好,邬老大认可你的学识,一定会同意你的建议。于是他便安排了松汩去捞池塘的水草,松汩做事应该很稳妥,所以虽然当天已经晚了,他还是连夜去办了,正巧就被罗全看到。等到第二天,你知道他们正好要去外面“做活儿”,觉得当下是最好的时机,于是找了个机会去把晶丝线在水里布下——你们常常在湖中游泳,下水后即使被看见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就这样等到晚上,单刚把我带到这儿惹得邬老大生了气,你一边劝他一边陪他喝了好多酒吧。这一切都在你的控制之中,邬老大喝醉了酒,掉入了你设好的陷阱中。”
“之后第二天早上邬老大的尸体在湖里被发现,你帮着把尸体捞上岸,其实是想趁第一时间收回缠绕在他身上的晶丝线,却没想到那线还拖了一大截和水草缠着在水里。晶丝线虽然细软透明很难被人发现,但如果缠住水草硬拽那不想让人注意也会被注意到。当时在场人很多,你没办法,只好把晶丝线给割断了。”
“我手里这一段就是掉水里的,另外断的半截绕在邬老大身上的,恐怕你已经在清理邬老大尸体的时候收回去处理了。穆先生,你说我说的对吗?”
“姑娘,说到底你就是怀疑我把晶丝索拆了,然后用晶丝线做的这通设计?”穆先生无声的笑着耸动着肩,“可是我这晶丝索就在我这里的呀。”
说话间穆先生从衣服里掏出了小巧的一物,正是晶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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