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圆溜溜的夜明珠上有一处印着个小小的图案,上边是云朵下边是水波,正是东海皇家纹印的标识。
这印记没甚大用,只是用来区分御赐之物。宫廷内的事儿外边人大都不了解,知道的人也并不会要去到处宣扬。
荆九夜这样说,显然是证实了夜明珠为邬家所有,而谢穆家得来的来路不明,至于跟邬家当年遭受洗劫的案件有没有关系,不得而知。
邬正远截杀了谢穆一家,拿回一颗夜明珠,过后又觉得可能杀错了人。于是派罗全去打听,只得到谢家还有一对儿女的消息。
之后便是成年后的谢穆投靠了邬正远。
谢穆学识好,在一群匪人中得到邬正远的赏识和信任。而某次邬正远无意间看到了谢穆脖子上的黑海晶坠子,联想到了夜明珠和杀害的谢家人,便让松汩去打探谢穆的来历。想来松汩也是没打探到什么实际的信息,但按年龄推算谢穆却也正好对得上。
邬正远可能对当年杀害谢家的事心怀愧疚,自己也经历过家破人亡,所以也不管谢穆是不是谢家遗孤,加之原本就欣赏谢穆,对他都格外照顾。
谁曾想,谢穆原就是抱着目的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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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会怎么处置谢穆?”苏软软靠着屋檐的围栏。
暮色沉沉,月光印在她脸上,小翘鼻大杏眼,脸庞粉琢稚嫩,却浑身透着与年纪不符的淡然。
“这我们可管不了。”荆九夜道,“如果松汩能劝住单刚的话,想来不会太为难他的。”
“邬家不是只有一颗夜明珠吗?那另一颗……是侯府小姐带过来的?”
“大约应该是,比如当作嫁妆什么的。”
“你觉得谢穆的父母有参与当年邬家的案子吗?”
荆九夜低头轻声笑了一下:“不知道。不过,我知道皇家御赐的夜明珠是禁止在市场上买卖的,如果是在黑市上交易,不管是夜明珠还是黑海晶俱是稀世珍贵,这价格……一般人也是付不起的。谢家到底从何得来?”
“唉——”苏软软向外长长叹了一口,“邬老大害死谢穆全家也是可恨,可他自己家当年的遭遇也很可怜,但要说谢穆也可怜吧,他也害死了邬老大……你说到底是谁可怜谁可恨?”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却有可悲之苦……”荆九夜喟叹道。
咕——
荆九夜:“?”
咕咕——
苏软软捂着肚子,笑得有些尴尬:“好像忘了件事。”
帮里其他人来上完香行完礼都散去吃饭了,他们几个在灵堂前多说了些事情,这会儿早已经过了饭点。
“走吧,我们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没有。”荆九夜回转身往前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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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厨房挑挑拣拣,只找到一锅子冷饭。
“看来只能吃开水泡饭了?”苏软软丧气道。
“不然,这里有一些鸡蛋。”荆九夜从靠角落的陈旧的柜子顶上伸手提下一个篮子,里面有半筐子鸡蛋。
“太好了,可以做人间一绝的蛋炒饭。找找有葱吗?没葱的蛋炒饭会缺失灵魂的。”苏软软咽了咽口水,觉得肚子叫得更厉害了。
还真有葱,荆九夜从架子上翻出了一把蔫头耷脑的长葱,也行吧,总比好过没有。
苏软软挽上袖子,磕开鸡蛋熟练的调散开来。
“阿软姑娘会做饭?”
“别的不敢说,蛋炒饭可是我的拿手绝活,吃过的没人夸不好的。”一讲到这个,苏软软自顾得意起来。
“要说蛋炒饭这道菜吧,简单也是很简单,讲究也是很讲究。米饭一定要用隔夜饭,饭粒别太软了,太软了容易黏糊,得粒粒分明蛋液才好裹上去。鸡蛋下锅也有讲究的哦,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直接把鸡蛋打进锅里,用锅铲给铲开,然后再下米饭。这种呢蛋黄和蛋白没有完全混合,吃进嘴里后,用你的牙把它们磨碎了,让它们在口腔里混合,蛋白和蛋黄各自特有的香味和口感会带来奇妙的味觉体验……还有一种是下锅前就把鸡蛋调匀了,就像我现在做的这样,要注意的是别把鸡蛋炒熟了再下米饭,要等它稍稍有点凝固,但一铲呢又会四散流动……”
苏软软说的滔滔不绝,调了半天鸡蛋发现锅里的油还没热,一看之下愣了,灶里的火都还没烧呢。
柴禾她不会使,回头去找荆九夜。
荆九夜在她身后几步之外倚靠着桌子,两手抄在胸前似笑非笑的一直在看她。
她又把头转了回去:“九夜大人帮忙生下火吧,你不饿吗?”莫名觉得脸烧,想了想刚才除了显得聒噪以外似乎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当然饿,”荆九夜话里带笑,“被阿软姑娘说得更饿了。”
他走到屋子对角的角落处,挑拣出几根干燥的木条,又拽了一把干草,蹲下身摸到灶台下檐存放的火折子,点着了干草塞进灶肚。
灶膛膨起的烟火熏燎着锅边,修长的指节夹住木条一根一根往里丢。
“九夜大人对厨房内事也挺熟悉的啊?”
“不熟,见别人做过。”
苏软软:“……”
也对,他这样的大人都有人伺候着,哪会自己做。
滋——
苏软软把调匀的鸡蛋液倒进油锅里,顷刻溅起一圈蛋泡。
她拿着铲子轻轻划拉着:“九夜大人,南齐是什么样的啊?”
荆九夜拿住木条的手停住,似是想了想,道:“百业兴旺,物阜民安。”
“谢穆说,南齐不是在跟北予打仗么?没受什么影响吗?”
苏软软想打听一下南齐的社会状况,她以后可能得在南齐生活下去,这跟她可是有着贴身的利益。
“我南齐海运贸易发达,国富强盛,政通人和。只是……”荆九夜默默一低头,把手里的木条扔进灶膛里,“只是我北方土地被北予贼侵占,北部百姓生活艰难。”
苏软软见他直直的望着噼啪燃烧的柴禾,深邃的眸瞳中映照出两团跳跃着的火苗。
“北部?指的是北齐吗?”
“对。”
“你们不是有个……罗刹将军么?他那么厉害,怎么不一鼓作气把北予给驱逐出大齐的地盘呢?”
荆九夜继续丢木条:“再厉害也是一个人,一个头,两只手……再说打仗是很消耗国力的事儿,更何况……”
“何况什么?”
“更何况肚子还饿着呢……你的蛋炒饭好了吗?闻着香味儿了。”
荆九夜打住了话头,心下警觉,竟然不自觉的差点儿跟这丫头聊下去。
当初能夺回丢失的城池,全靠那将军武功高强,孤勇无畏,暗中深入敌营擒贼先擒王。
南齐军个个不惧生死,愿意为收复失土战死沙场,在那将军的统率之下堪堪抵住了北予的进攻。但南齐太缺战马,两军阵前交战非常吃亏。
战马当属西秦马最为适合,这才有了求娶安玥公主,表面上要西秦马当嫁妆,实际私下与西秦有额外交涉。
这是荆九夜此次作为使臣代表前来西秦的秘密任务,由南齐皇帝当面亲口授予的谕旨,没有几人知晓。
“马上就好了,等着还得撒一把葱花。你知道吗,这葱花可是蛋炒饭的灵魂,最后没有这葱花香,即使入味好也只是一盘死气沉沉的蛋炒饭。”苏软软把葱花轻铲均匀,用个盆把饭盛了起来。
荆九夜见她捋着袖子露出纤细的小臂,额角浸着薄汗,脸蛋被熏得红扑扑的,只觉得这小丫头真是格外的有劲儿又鲜活。
两人在粗陋的桌子上分别扒拉着“人间绝味”的蛋炒饭,真是像从未吃过这么美味的饭似的,不一会儿就把盆吃了个底儿朝天。
“这顿饭我肯定会记得一辈子的。”苏软软吃的满足极了,浑身感到特别放松,这是她到此处后第一次感觉到的真正的放松。
“等会儿我再煮几个白水蛋。”她摸摸圆滚滚的肚子。
“干嘛?”荆九夜问道。
“咱们明天应该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吧?路上带着填肚子用。”
荆九夜被逗笑了,还真是,这小丫头务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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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完了五脏庙,刚刚收拾妥当,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叫喊声,紧接着厮杀声四起。
“出了什么事?”
“恐怕是禁卫军找过来了。”荆九夜轻轻掀起木窗一条缝。
“你真找了禁卫军?”苏软软惊道。
“记号我是留了,但禁卫军不是我找的。我找到安玥公主,告诉她说她的小侍女被马带不见了。”
“所以安玥公主为了找我请来了禁卫军?他们竟然为了我连夜找来了?”苏软软突然感觉到自己被重视了。
荆九夜不以为然,轻飘飘的逗她道:“可能不是来找你的,是来找我的。”
“啊?”苏软软疑惑的看着他。
“我说我来找你了。我是南齐使臣,西秦还是愿意花点儿人力物力来寻的。”荆九夜回答道。
“……”
苏软软突然想起来一直有个问题忘了问他:“说起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荆九夜轻轻笑起来:“也不难,那小红马一路的蹄印很容易辨认,进了树林后虽然那林子有些绕路迷惑人,不过他们也是进出的多,人走得多的道树枝丫明显长得稀拉,而另一面的树枝就密集又茂盛。跟着枝丫少的道便找过来了。”
嘿,还真是聪明啊。
“那现在怎么办呢?单刚松汩他们并没有为难我们,而且我觉得他们也并不是穷凶极恶的。”苏软软道。
“一边是匪,一边是兵,两相是对立的。而且,禁卫军恐怕不会听我的。走,先出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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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边乱做一团,啸嚷声夹着杀喊声,火光四起。
苏软软紧跟在荆九夜身后,此时深觉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在荆九夜的身旁。
“姑娘,你真的是……公主吗?禁卫军是来寻你了?”谢穆突然出现,挡在他们前面。
他衣衫有些不整,之前规整的发髻此刻也散乱了几缕,胸口起伏着大口的喘着气。
苏软软沉默的看着他,不置可否。
谢穆一把上前似乎想伸手拉她,被荆九夜侧身挡住。他盯着苏软软低声哀求:“姑娘,我想求求姑娘,帮帮我,求求姑娘帮我。”
这唱哪出啊?
“谢穆,你……”
电光火石间,苏软软话没说完,谢穆突然往前一伸手,晶丝索离弦而出,却擦着她身旁往后去……
一支利箭被晶丝索缠住带偏了方向,钉到了墙上。
苏软软还没反应过来,又被谢穆一个跃起往后扑倒,同时荆九夜飞起脚踢向接连而来的嗖嗖两支冷箭。
又是后背摔了个实心,还承着谢穆的冲力和体重,苏软软只觉七荤八素的晕眩。
不歇气的,紧接又有两支箭从旁贴着地面而来,直至她脖项和太阳穴。
屋檐走廊实在狭窄,这一次连荆九夜也来不及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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