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熄了灯,漆黑一片,说不失望是假的,然而她目光一转,看到搭在屋檐上的梯子,往上看找到了坐在屋顶上的少年,月色清辉洒了一身,即便一身玄色也那么的显眼。

    他正倾身下望,表情看不清,或许是惊讶。

    “高姑娘,来找我吗?不如上来说话。”

    “不,我只是……”

    “没关系,你可以把我当成一只猫,别客气,来吧。”

    那副伸出手的姿态,分明是把她当成一只猫。

    高亚男不生气,只要看到他那张脸,多少气都消了。她飞身上了屋顶,直挺挺躺了下来,抬手搭在额头上,她的心跳很快,每当紧张的时候,她的心跳总是很快。

    借着手臂遮挡,偷溜出一缕眸光黏在少年如同白玉的下颚上。

    她追逐胡铁花的前两年,几乎忘了自己有家,披星戴月,风雪无阻,很少想起师父和华山派。她那时自信满满,觉得要不了多久,因为她心里有胡铁花,胡铁花心里也有她。

    第三年难免失意失落,想念家人,她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可耻,压抑自己的感情,振作精神,上马去追,不然一不留神,胡铁花就蹿个没影。

    这是第四年了,马上要第五年。

    她不累,她能继续追下去,直到胡铁花回心转意。可是她见到这个人就只想待在他身边,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了,不仅如此,还有满肚子的话想要跟他说,想把这些年的见闻、辛苦、寂寞、思念一一说给他听。

    以至于跟他相处了一天还不够,晚上还要莫名其妙地走到他的住处前。

    胡铁花认准他是小师妹假装的,她也怀疑过,但是她没办法欺骗自己,她更宁愿他不是,她不愿意师妹看到她满身的疲倦与狼狈。

    她不敢。

    人就是这么矛盾的生物,她想提醒他胡铁花那边肯定没完,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大不了她多留点心,不让胡铁花太过分。

    “我要回去了。”

    “愿你做个好梦。”

    高亚男深深看了源非朝一眼,“你不是说你是一只猫吗?”

    猫是不会祝人好梦的。

    源非朝看她,他那双眼睛在白天就与太阳一同闪烁着光辉,在晚上便独自流转着华美动人的光,为姣好绮丽的容貌赋予让人移不开视线的魅力。

    倏地薄唇轻启。

    “喵呜~”

    “……”

    高亚男捂着心脏跑了。

    ……

    洛阳城有位响当当的人物叫欧阳喜,家门常年大开,迎来送往不是江湖豪侠就是富商巨贾,有中原孟尝君之美称,这牡丹花会便是他来举办,洛阳牡丹冠绝天下,最美的那一批无疑在他府上,到了这一天,无论是什么人都能登门观赏牡丹,乃一时之盛事。

    天一大早,楚留香穿戴整齐出了门,正好撞见特别不讲究衣着的胡铁花,“哎!老臭虫,我想到个绝妙的点子。”

    楚留香饿着肚子捧场:“什么点子?”

    “一个人的脸可以伪装,武功总不能吧?”胡铁花眼睛亮得惊人。

    “你想试他的武功路数。”楚留香道。

    “没错!我寻个机会跟他比划比划,他一时不会用华山剑法,等逼急了,我看他用不用!”他一脸兴奋,仿佛看到了那家伙不得不用出华山剑法,自|爆身份的场景。

    楚留香思索片刻,“这也是个办法,到时要看你能把他迫到何种地步了。”

    胡铁花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那不用你操心。”

    他心里抓心挠肺的,恨不得现在就去证实,走到厅堂,管家却告诉他们源非朝又一大早就出门了,这次是去欧阳喜府上。

    胡铁花扼腕道:“他、他走那么早干什么?花会又没开。”

    楚留香盯住了泛着热气的包子,拿起一个递给胡铁花,他可不想一睡醒就听胡铁花发牢骚,“花会没开,欧阳兄的府门开了啊。”

    这根本不算回答,胡铁花着急道:“府门开了管什么用?”他想到什么,一屁股坐在楚留香旁边,“你说他是不是猜到我要干什么,提前跑了?”

    高亚男刚到门口就听到这么一句,顿时警觉:“你想干什么?不要乱来。”

    胡铁花一见她,支支吾吾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外人总以为高亚男追着胡铁花,两人之间是高亚男处于下风的,依楚留香看恰恰相反,胡铁花这半辈子言出必行,唯有高亚男一个例外,遇上高亚男他心虚的很。

    没有撒腿就跑怕是源非朝的缘故,他再次费心打了个圆场,好让两位旧友先坐下来吃饭,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胡铁花学着昨天源非朝的样子想给高亚男剥一颗水煮蛋,源非朝跟他作对就算了,这破鸡蛋也不让他省省心,蛋清不好好包着蛋黄,跟蛋壳走了。

    高亚男见了,颇为奇怪:“你不是不爱吃鸡蛋,嫌它粘牙吗?”

    楚留香噗的一声笑了。

    胡铁花才不给他继续看笑话的机会,说:“我现在特别爱吃鸡蛋。”

    高亚男:“是吗?那我再给你剥一个。”

    胡铁花:“……”

    人群流水般涌进欧阳喜气派的大门,门前迎客的男人五短身材,却能靠潇洒的气度撑起来一身锦袍,他广结善缘,热情好客,一见漫步过来的楚留香等人连忙下了台阶,亲自迎了上去。

    他见过楚留香和胡铁花,高亚男是凭借眼力认出来的,几人一番寒暄,然后说了说牡丹花会的盛况,胡铁花忍不住插一句问问源非朝的事。

    “哦?那位元公子啊,他在后花园看花,我带诸位去找他。”

    高亚男问:“花会没有开始,他怎么来这么早?”

    欧阳喜一笑:“这不是巧了吗?我也这么问他来着,你们猜他怎么说?说花会没开,花不是开了吗?他想挑合心意的花。”

    胡铁花逛过洛阳花市,见识过各色名花,但是那的花没有办法跟欧阳喜府上花匠培育出的名贵牡丹相比,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1,欧阳喜向来豪爽疏财,看样子是他挑中哪朵白送给他,这小子运气真好。

    “欧阳兄还是老样子,要是让红袖看到你花钱的架势,就不会说我不拿银子当银子了。”楚留香打趣道。

    欧阳喜哈哈一笑:“我是不怕红袖姑娘说的,毕竟元公子不白摘我的花,给了我更珍贵的东西。”

    他也不藏着掖着,从袖中摸出一只精致的描画木盒,那位公子行事低调,他却是得到了好东西一定要跟好朋友分享的,说是得意洋洋地炫耀也不为过。

    盒子打开,三人均有不同程度的变色,欧阳喜看到想看的,更满足了。

    那是三颗珍珠,虽说珍珠难以采摘,一向价贵,但是三人都见过大世面,不至于为这几颗珍珠动容,如果不是它们实在难见的话。

    就这么说吧,他们有个好朋友绰号快网张三,见到好珍珠就走不动道,手痒顺走了火凤凰金灵芝冠上的大珍珠,被金灵芝一路撵进了男澡堂,事情还是楚留香给摆平的。

    这三个珍珠,金的华美温润,黑的神秘魅惑,粉的娇嫩柔和,当世罕有,价值难以估量。要是让张三知道,怕是鱼也不打了,天天在欧阳喜府外打转。

    胡铁花瞪大眼盯着珍珠,再看看高亚男,喃喃道:“他这是把珍珠当弹珠送吗?”

    他在想什么,楚留香心中有数,华山门下清贫,像这样的珍珠别说一颗,半颗都拿不出来,楚留香笑道:“初见时我以为他囊中羞涩,没想到真人不露相。”

    欧阳喜合上木盒,收了起来,一边走,一边天南海北地聊天。再走了两步便进了后花园,花园花香浓郁,蝴蝶蹁跹,丫头们来来回回忙活着,见到主人带着客人过来小心行礼。

    牡丹花团锦簇,压弯枝头,一只修长的手扶起花朵,如同挑起少女美丽的面庞,简单的动作便能引人琦思,看得人脸红心跳。

    欧阳喜心中感慨,这样的人他以为天下间只有王怜花,说到那个人,也不知道又去哪里攀花折柳了,牡丹盛会美人云集,这都不赶回来。

    源非朝松开手,直起身面对他们,“几位过来了怎么不出声?”

    欧阳喜:“这不是见你赏花不想打扰吗?怎么样?看上哪个了,不用跟我讲,你随便拿。”

    源非朝四下看看:“我若说看上您这花园了呢?”

    欧阳喜立刻说:“你家在哪?我帮你搬过去。啊不,太麻烦了,要不然直接把地契房契给你。”

    这种玩笑话谁也没有当真,气氛倒是轻松了不少,说了会儿话,客人来得多了,欧阳喜这个主人也不能总陪着他们,怠慢其他人,吩咐丫头几句,转身招呼别人去了。

    “我看这花团锦簇的,要挑一朵艳冠群芳的牡丹花王,不是容易事啊。”楚留香转了转,得出这样的结论。

    胡铁花也这么想,他随便看看,只觉得哪朵都好看,眼睛要看花了。

    源非朝说道:“最好看的暂时没有摆出来,我来得早,先看过了,最特别的当属一朵同枝上开出粉白、紫红两种颜色花瓣的牡丹,煞是好看。”

    高亚男想象了一下,也觉得很特别,听到楚留香对源非朝说:“中原孟尝举办的牡丹花会真是名不虚传,这种珍品也能培育出来,你一出手就是三颗价值千金的珍珠,不想摘走最美的花王吗?”

    胡铁花顿时转头去看源非朝,等他的回答,要知道金灵芝是特意来洛阳买牡丹花王的,这要是叫起价来,两人怕是要起冲突。

    “胡大侠放心,我不会跟金姑娘抢花王,花王的花冠太大了。”

    他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胡铁花暗骂一声,紧张地看了一眼高亚男,果然见她神色一冷,幸好老臭虫靠得住,开口道:“你想用牡丹花做些什么?”

    源非朝:“一会你就知道了。”

    说着,他看向高亚男,对她笑了笑,高亚男一愣,不知不觉间也跟着扬了扬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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