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 身形一闪,让出了身后的白衣姑娘,高亚男的手一松, 小玉瓶掉落在地发出清脆声响。
“大师姐!”
被抱了个满怀, 高亚男拍了拍女子纤弱的背脊, 声音轻飘飘的,显然没回过神来,“小师妹,你怎么在这?”
“师父允我下山, 我就来找你啦。”
“吃饭了吗?”
“等着大师姐呢,要吃烧鸡, 整只的。”
逮着她薅羊毛的德行恍若昨日,高亚男有了点小师妹近在眼前的实感, 这幅面孔看久了却眼晕, 好像看源非朝女装,眼睛看向别处, 挑眉, “你的君子剑呢?”
君子剑的外观太特殊了, 通体漆黑,连剑鞘都是黑的,从外面看就是一截木棍, 精致的木棍。
不过再精致,与平常的剑外观上有很大的差别, 是个剑客就不会忽略。
许暮:“……”
怎么对郑恩蕊说的, 又对高亚男说了一遍。
不知何时, 楚留香站在了源非朝身边, 打量他的神情, 发现他竟是一点触动都没有。
源非朝仔细打量白衣少女的容貌,说道:“你们认错人真不是没有理由的。”
“你们两个确实很像,你确定你没有什么流落在外的妹妹?”楚留香调侃道。
“这个要问我爹娘啊,”源非朝收回视线,对楚留香示意了一下并肩坐着的两位姑娘,“你看看她们。”
以貌取人这四个字,楚留香只能占一半,他见到美貌女子会生出好感,见到丑陋女子却不会嫌恶,他仔细检查一番,对旁边的源非朝说道:“易容术分很多种,蓉蓉擅长制作人|皮面具,可以假乱真,而这两位姑娘的状况是以药物为主,工具为辅,我想以蓉蓉的聪明才智,假以时日可以研究出解决之法。”
说到这,他面有难色:“我们等得起,她们等不起。”
朱七七知道自己被化成什么鬼样子,早在这两位容颜出众的人蹲在她面前的时候就羞惭欲死,听了这话更是痛苦地想用脑袋撞墙,只恨那贼子不知给她喂了什么药,她连这都做不到。
这份想要宣泄却宣泄不出来的愤懑不言自明,楚留香拍了拍她的肩膀,源非朝说:“我去城内雇一辆马车来,回去再做打算。”
听到那句回去,楚留香不自觉笑意加深:“也好,这两位姑娘的身体支撑不了从这到我家那么长的路程。”
楚留香心情很好地看着源非朝离开,注意到他路过高亚男身边的时候停了停,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良好的教养使得他没有介入别人的谈话,玄色身影转瞬间融入了夜色。
聊得热火朝天的高亚男这时发现屋里少个人,那个人与她小师妹九成相似,被她认错,以至于被怀疑、被试探,甚至刚刚她都相信了,也许是老天都觉得她错得离谱,真正的小师妹找上门来,洗清他身上所有疑影。
本来因为他对自己的那份感情而生出的愧疚又重了几分,压得高亚男喘不过气来。
许暮发现她的不对劲,担忧地问:“大师姐,你怎么了?”
高亚男摇摇头,小师妹面前她不想说丧气话,这个大师姐承担一切的包袱还是要背好。
好在之后过来了一拨人,发生了一些事,没让许暮有机会继续问下去。
源非朝赶车回来见多了三个人有些惊讶,殊不知楚留香见他赶了两辆车,也是讶异的,一念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赶忙把熊猫儿、沈浪、金无望介绍给他认识,说道:“熊猫儿说他认识一位易容高手王怜花,就住在洛阳,可以请他帮忙。”
楚留香擅长跟别人一见如故,而这三位,也有让人一见如故的魅力,源非朝一一看过去,目光平静不显得冒犯,“天晚了,请尽快上车。”
女孩子们上了前面那辆车,男人很自觉地去了后面那辆。
第一个是金无望,他是几人中最丑的,甚至比那两位被改了容貌的女子看着还要可怕;
走在后面的是沈浪,他的举手投足有种酷似楚留香的潇洒好看,不过他的衣着太朴素了,平添了些落拓江湖的气质;
最后是熊猫儿,他浓眉大眼,外表粗豪,单手拎着昏迷的青衣老妇,路过源非朝的时候停住,乌云散去,清冷的月光撒到他与许暮相似的眉眼上。
熊猫儿大惊:“你跟许姑娘是兄妹吗?长得太像了!”
源非朝:“大家都这么说。”
上车坐好的熊猫儿一拍大腿反应过来,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就这么把他糊弄过去了。
前面坐四个,后面坐四个,楚留香哪辆都没上,手臂一撑,坐到马车架子上,也就是源非朝旁边,“我来赶车,你歇歇罢。”
源非朝没有推辞,马鞭扔给他,自己靠着马车门上,听到里面传来若有若无的交谈声,马车不算颠簸,晃晃悠悠地催发出了淡淡的睡意。
“今天回去,忠叔说你不在,我还以为你走了。”楚留香轻声说。
“我要走,会把那二百两银子还你。”源非朝淡淡地说。
楚留香目不斜视地注视前方,嘴角慢慢上扬:“猜到了,所以我第一时间去你的房间看,没有找到银票。”
源非朝扭头看他神采奕奕的模样,“一晚没睡,忙活一天,不累吗?”
楚留香对上他的目光,眼底闪着莫名的光:“见你没有不告而别,很高兴。”
“是么。”源非朝掉过头,懒洋洋回道。
里面的交谈还在继续,两个华山弟子谈论最近华山发生的事,楚留香心中一动,问道:“你见到高亚男的小师妹,似是一点都不惊讶。”
他当时只是笑了下,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源非朝:“高姑娘和胡大侠都说过有这么一个人存在,铺垫了那许久,见到了也不过就那么回事。”
楚留香眸光微动:“其实一直以来最怀疑你的是我。”
“嗯,我知道。”比起胡铁花那种拙劣的试探,楚留香虽然不说,但是暗地里的观察没少过。
楚留香有一搭没一搭地甩鞭子,这马车跑得跟步行速度持平,后面那辆车上的车把式心里老早嘀咕起来,也不知道前面发什么疯,忽然快起来了,不打瞌睡了,挥着鞭子紧随其后。
“楚留香?外面怎么了?”感觉到颠簸的高亚男扬声问了一句。
楚留香笑道:“没什么,轮子轧到石头了。”
就这么当着源非朝的面扯谎。
这人一直以来温和稳重,冷不丁皮一下。
见他不生气,楚留香有些失望,“你说你年纪轻轻的,这么老气横秋是跟谁学的?我看,像滩死水。”
“有空来操心我,不如想想回去见到了胡大侠,他会怎么样。”
楚留香笑容一僵,摸了摸鼻子。
他解决的问题比胡铁花多,名声比胡铁花大,别人看来便是他楚留香比胡铁花本事大,其实他知道胡铁花的聪明才智不亚于他,很多时候只是懒得担那份虚名,更喜欢钻进没人认识他的小酒馆里喝个天翻地覆。
但是最近这事,胡铁花一定会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琢磨,私心作祟之下,源非朝有八成嫌疑,胡铁花能给他定了十成。
只是推断,没有证据,而许暮和源非朝同时出现,能推翻之前所有,让胡铁花重回患得患失中。
一路上,楚留香都在思索这个难题,回了家,胡铁花给他出了新的难题。
“他走了!?”楚留香把忠叔拉到一边,“说清楚,怎么回事?”
忠叔一五一十说了。
原来他们前脚刚走,后脚玉剑山庄的花总管亲自登门求见胡铁花,不知道说了什么,胡铁花二话不说跟着他走了。
楚留香几乎不敢想源非朝知道会作何反应。
“胡大侠认定我是女人,对他一点威胁都没有,走得轻松痛快啊。”
忠叔看准时机溜了,楚留香转身,慢吞吞走到不知何时出现的源非朝身前,“说不定是什么急事,你别生气。”
“你想多了,我为高姑娘不值得而已,”源非朝想到什么,似笑非笑道,“有个问题,是不是我为高姑娘或是金姑娘说一两句话,在你们眼里就是我是女人的佐证?”
酒桌上,他大大方方说出叫金灵芝不要搭理什么女人酒量就是比不上男人的话,说出那种话的不过是庸人,对男人的轻蔑之情溢于言表。
胡铁花没喝醒酒药,听得一清二楚。
他一向认为男人天生看不起女人,女人也天生看不起男人,几千年前如此,几千年后也一样。
源非朝如果真的是个男人,屁股决定脑袋,他不会说这种话。
除非他喜欢高亚男,也看上了金灵芝。
所以胡铁花走得干脆,于是压力来到了楚留香这边。
楚留香没想到他看的这么清楚,不太敢接这句话,谨慎道:“确实没见过你这样设身处地为女人着想的男人。”
像他和胡铁花这样懂得尊重女人的男人都是凤毛麟角,真正换位思考去体察对方难处的,别说现在,就是再往后五百年都很难见到。
“告诉她。”
“告诉她?”
“不然呢?能瞒得住?”
楚留香叹息,说得也是。
“楚兄去罢,她现在大概不想见到我。”
倒不是讨厌他,而是因为之前的事,高亚男会觉得无颜面对他。楚留香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个很会了解照顾别人心思的人,这是一种无关性别的天赋。
楚留香去了,顺便劝住了暴跳如雷、想要追出去的高亚男,胡铁花长了腿,玉剑山庄没有长,休息一晚,精力充沛地追上去,那多好啊。
其他人交给忠叔安顿了,诺大的别院不少那么几间客房。
夜深了,高亚男从许暮房间里出来,回去拿上了剑,趁着夜色翻墙离开。躺着看星星的源非朝坐起身来,叹气,跳下屋顶跟过去。本该睡着了的许暮推开房门,几个起落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留香庆幸自己跟忠叔交代好了,他们要是找不到王怜花,就传信给蓉蓉让她帮忙。他很喜欢沈浪等人,眼下却不是谈天说地的时候。
他认命地缀在这一群人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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