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丁槐派人搬空了豹姬船上的翡翠珠宝,嘀咕史天王对女人还挺好,搬出来的东西至少值八十万两,不过也有可能是她自己抢来的, 那都不重要, 姑娘说了, 把船凿了。
他们现下在自家货船上, 安全得很, 但是没有人混上那艘东瀛船, 对姑娘的情况两眼一抹黑, 要是出了点什么事, 公子怪罪下来,丁槐一想到这个可能, 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我们不能再往那边靠靠?”
“不行啊,头,再往前就要撞到巡逻船了。”
“……”
保佑公子到了啊。
史天王与蝙蝠岛有些交情,都是海上实力不俗的势力。相比起来, 史天王人多, 高手少, 蝙蝠公子人少但个个精英, 各有优劣, 两边还算相安无事。
天不如人意,形势变得太快了,史天王与朝廷化干戈为玉帛, 会不会将矛头转向蝙蝠岛, 那谁也说不准。
卧榻之侧, 哪里有他人酣睡的道理?
史天王寻思着, 说不定蝙蝠公子就是为了这事过来的?他心中有些自得,他的势力这么大,朝廷要跟他联姻,不可一世的蝙蝠公子要向他低头。
约定的时间是晚上,蝙蝠公子只在黑夜出现,史天王不觉得奇怪,他接待外人的地方一向是那处小渔村,里面的人看似是普通渔民,实际上没一个省油的灯。
不大不小的屋子里,空气中带着海的气息。
七个史天王坐了一圈,显得坐在中间的蝙蝠公子弱小可怜又无助。
他身披黑斗篷,下摆拖地,头戴黑纱帷帽,薄绢盖过胸前,能透过黑纱看到里面是一张戴着黑色面具的脸,看不出表情,看不出年龄,甚至看不出男女。
七个史天王几乎同时神色一沉。
这是个宛如漩涡的人。
“我在海上经营数年,与蝙蝠岛甚少来往,说起来是第一次见到蝙蝠公子。”
“往后少不了要大帅关照。”
声音嘶哑,不似人声。
左数第一个史天王嘿嘿一笑。
“大帅笑什么?”
“这买卖秘密的人本身就是最大的秘密,不好笑吗?”
蝙蝠公子淡淡道:“大帅的真身不也是天大的秘密?”
右数第一个史天王摇摇头:“我嘛,杀人多了,想杀我的人自然也多,保命有什么寒碜的,倒是你……”
右数第二个史天王开口:“捂得这么严实,想必你的真实身份同你的命一样重要。”
左数第二个史天王接话:“我听说蝙蝠公子从来不离开蝙蝠岛,从来不在有光亮的地方走动,你今日来我这,不怕丢了身份和命?”
这几位史天王不仅长相一样,神色相同,连说话都能连上,七个身体仿佛一个思想。
看了简直匪夷所思,让人胆寒。
蝙蝠公子淡淡道:“我不必。”
史天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想过蝙蝠公子的回答,他或许会客气一番,或许会年少气盛地回答不怕,却没想到是这样的三个字,简直比我不怕还要倨傲!
我不必怕。
好大的口气,他的地盘上都敢说这种话,不加以打压,以后不定怎么张狂,史天王正要说话,外面来了个行色匆匆的人把一群史天王叫走了。
这一出去就没回来,渔村上的人对他们盯得很紧。
丁枫来到公子身边汇报情况,狡兔三窟,更何况史天王,像这种表面平平无奇的小渔村,史天王有很多个,正是有这些渔村充当前哨,每每水师出兵,他们都能提前察觉。
方才那人来禀报的事就是很多渔村被点了,今晚正好刮大风烧得极为惨烈,火势根本控制不住,一处也就算了,连着三处一并起火,肯定有人蓄意为之。
巧了,史天王就是这么想的。
七个史天王立在蝙蝠公子面前虎视眈眈,表情如出一辙的阴鸷。
“你刚来做客,我这边就出了事。”
“要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谁信?”
“蝙蝠公子,你怎么解释?”
就差指着鼻子说是你把鬼子引到这里来的。
蝙蝠公子用嘶哑的嗓子笑出声,只说了一句话:“她还真是闹出了很大的动静。”
他与七个史天王动起手来,见状,他带来的那些高手也对史天王的部下发难。江湖人打起来不需要理由和深思熟虑,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怀疑都能让他们大打出手。
源非朝乘船赶来的时候,小渔村里血流成河,走一步脚下便是一具尸体。
“这个渔村你屠过了?”血腥味冲天,混杂着海的咸腥气,王怜花抬手在鼻子边上扇了扇,很是嫌弃。
源非朝没有理他,黑靴踩过沾着血的泥土,发现地上的尸体只有渔民,他知道这些只是伪装成渔民的海盗,可是为什么只有渔民?
杀了他们的人就没有留下一具尸体吗?还是说内讧了。
不远处传来惨叫声,源非朝抬头看去只能看到刀光一闪,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跌了出来,捂着伤口奔向远方。
“追!”
放长线钓大鱼,即便很多人都能逮住这个深受重伤的人,却只是追着他跑,果然钓到了大鱼——一群人正要上船,看穿着打扮,与地上的尸体没有什么不同。
“大帅!有人追了过来!”
刚刚坐下的七个史天王同时站了起来。
“是那群臭蝙蝠?!”
“快开船!”
已经晚了,船身剧烈地晃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上来。
一个史天王推门出去看看情况,迎面便是一刀几乎可以割开眼睛的雪亮刀光。
来得突然,来得无声无息。
太多人对他发动过这样的袭击,他们破绽百出,他随手挥过去一掌,踢一脚就能解决,此时此刻,他却一动不动。
眼瞳里留着刀光,血管已经被割开,鲜血喷涌,而那道影子却从他身边滑了过去。
天底下竟然有这样如梦如幻的刀。
源非朝不发一语,举刀便砍。
船舱狭小,不出一会功夫,舱顶被捅破,一个人影越了出来,另一道人影紧随其后,爆发出惊人的声响,原来是整个舱顶都被他给掀了。
一前一后两人在半空中飞快过了无数招,一声令人胆寒的武器穿过□□凡胎的吭哧声,旋即利落地拔出,随着不甘的怒吼,一阵雨水淅淅沥沥落下,伴随着几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正在厮杀的东瀛人和海寇不知为何各自停手,东瀛忍者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有的海寇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雨水,借着月光一看,血红色的。
五个史天王将源非朝团团围住,眼睛都杀红了。
源非朝很冷静。
史天王太难杀了,他们七个进攻防守如同一体,配合起来有远超过七个人的实力。
1号史天王,姑且如此称呼,是死于偷袭,2号史天王是源非朝在过招的时候发现他受了重伤,集火带走。
剩下五个,问题不大,至少还有两个史天王有内伤。
先拿他们开刀!
眸中厉光一闪,他再次横刀杀过去。
海浪被刀劲激怒,升起数丈水墙,一人赫然穿过水幕,眨眼间挥刀而下。
楚留香仰躺在狭小的房间里,桌子旁边的床位上躺着被点了睡穴的高亚男。
真羡慕她啊。
对他来说漫长难熬的一夜,她能在睡眠中度过。
这是船停下来的第四次,他知道他们去做了什么,不能违逆本性去帮忙,更无法阻止,所以待在这里,选择不看。
但有些事不看就不存在吗?
这不是楚留香游刃有余的江湖。
这是一场……战争,战争的起点从来不是江湖,而是庙堂。对垒双方是朝廷和海寇,他、小胡、高亚男、杜先生、新月公主只是棋子中的一小枚。
楚留香对此感到无奈和心灰意冷。
他在夜色中煎熬着,渐渐的表情不对劲了,他们速战速决,打得是个兵贵神速,一炷香时间就能回到船上,这次怎么这么久?
不好!
楚留香飘出船舱。
下一刻,他又飘进来,扛起睡着的高亚男往外跑。
要是把高亚男丢了,小胡和源非朝不得砍了他。
“公子,药来了。”
回到自己的船上,原随云吃了丁枫递来的药,坐在床上调息,花了小半个时辰才稳住隐隐作痛的内伤。
他不想承认他的自大,然而他的确没有完成目标。
推断出她想要出海,像很多江湖中人一样刺杀史天王时,原随云并不想阻拦,他想的是耗尽史天王的内力,等她来补个刀。
不料史天王七人合力实在强悍,他只重伤了其中三人,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
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她知道,太丢人了。
眼下这不是最重要的。
史天王不是藏锋能战胜的敌人,而她伪装成另外一个人,装得还很投入,两次见面,均不与他相认,若是她逞强不用清风十三式……
原随云扶额。
居然不用清风十三式。
兵荒马乱的背景中,王怜花独善己身,安静旁观。
没想到以剑法闻名江湖的华山派,教出来的弟子刀法这般出众,更有趣的是,王怜花自诩精通各家武功,却认不出他此刻用的是什么刀法。
家传武功?
一走神的功夫,身边传来馥郁的郁金香气息,驱走了血腥气,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楚留香那么受欢迎,在这个腥风血雨的江湖,能闻到这样从容的花香的确很舒适。
下一刻,与楚留香视线相对,对方很是惊讶:“小师妹。”
他与高亚男同辈,如此称呼也不算什么。
“为什么你只是看着?”
拿出你砍小胡的架势来啊。
王怜花震惊:“从不杀人、手上不沾染血腥的楚留香好像没资格说我吧?”
“即使到了此时此刻,我也不会杀人,更不会要求朋友也不杀人,”楚留香的眼睛没有离开被三人围攻、一时间险象环生的源非朝,“我能做的只是在朋友遇险的时候,助助拳罢了。”
王怜花眨眨眼睛,心里开始往外涌恶毒的黑泥,诛心之言没出口,就听楚留香轻轻呢喃:“我帮了朋友,朋友却杀了人,那人的死算不算有我一份?”
他淡淡说道:“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抬眸,看到海岸边停着被拆得一片狼藉的大船,看到不远处的地面上横七竖八、纵横交错的刀痕,触目惊心。
看得出来持刀人毫不惜力,击杀史天王的决心。
一个东瀛人,毫无利己的动机,把中原人清除海寇的事业当做他自己的事业,这是什么精神?
楚留香深深为之震撼。
正面挨了一脚的史天王暗地骂娘,吐出一口淤血,忍着疼痛与替身打配合。
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此人刀法大开大合,一刀落下,好像迎面砸过来一座山!方才杀老三的时候,一刀捅进他的腹部,□□的时候居然把老三分|尸了!
作为久经阵仗的老海寇,连朝廷都要送公主向他求和,他该想如何打败他,逃走,养好伤,找他报仇。
然而他本来就是惜命怕死的人,否则怎么会精心给自己培养出六个替身。
大脑下达的命令是逃,快逃!
哪怕是跳进海里,也比被那把可怕的刀追上要好。
史天王不是天生就是史天王。
他曾经是无名小卒,无数次死里逃生,刀山火海滚过无数回才有了今日的史天王。
除了六个完美的替身,他还有别的自保手段。
早已绝迹江湖的暗器、价值千金的迷|药拼命往后扔,拖住他!他的水性很好,只要到了大海,他一定可以逃出生天!
蝙蝠公子,楚留香,等他回到水寨,绝不会放过他们!
史天王正要一头扎进水里,海面忽然呼啸起来,水墙平地而起,那是宛如天堑的高度。
穷途末路的男人目光绝望。
原来他不是大海的主人,能一刀惊起海浪万丈的人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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