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的地点是天台山,九月二十九,巳时一刻。

    许暮辰时初就出门了,躲开似乎专程堵她的奇怪负剑女子,她今天赶时间,实在不想收用不上的传单。

    她随便找了个视野宽阔的山崖,从仓库里拿出两张席子,两个凭几,相对摆着,摆好后坐了下来,长腿一伸,往后一靠,早风一吹,无比惬意。

    闭上眼冥想,顺便等待。

    这不意味着她对石之轩这个人多么重视,顶多算是一位不称职的心理咨询师拿出最后的职业素养,等候来访者的姿态。

    石之轩不懂,所以他误会了。

    他们没有约具体的地方,到了这个境界,只要其中一人在天台山,另一个人闻着味就能找上去。

    差半刻钟巳时,石之轩找到了许暮,他讶异道:“你在等我?”

    许暮睁眼,做了个请的姿势,“你这个时候来,不也是想等我吗?”

    石之轩施施然坐下,许暮注视他,同为当代美人,宋缺太冷,让人望而却步,石之轩却是温文尔雅,眼神带钩子,现如今,兼具成熟男人应有的沉稳和气度,很是招人。

    许暮眨眨眼,眼前的白骨张嘴说话:“劳圣君等候,石某人受宠若惊。”

    “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今天之后,你我之间其中一个就要永远消失,不差那点时间,聊聊吧,说点什么都可以。”

    石之轩也在注视许暮,从席子边上的幽兰剑到她伸展出去的肢体以及轻松慵懒的腰背线条,确认她没有立刻动手的意图。

    正合他意,他其实也有问题。

    “我听说僧人给你带信,上面说秀心去前想见你,你为什么不去,”他补充了一句,“你不是很喜欢她吗?”

    “这她都跟你说了啊,”许暮望向山崖尽头的云雾,声音略显缥缈,“她做了一些事,我不想原谅她,她不会后悔,更不会道歉,着实没有再见的必要。”

    石之轩略微出神,似是回忆,用不是他害死碧秀心的语气说道:“秀心她看着柔弱,实则性格执拗。”

    许暮不置可否,补充道:“只要不见,就能避免可能发生的托孤、遗愿以及道德绑架,我肯定是忍不住的,她人都要走了,我们再吵一架?还是不见,对我对她都好。”

    石之轩失笑:“原本一件很残忍的事,经你一说竟然变成对她好了。”

    说完,他话锋一转,“对了,你与了空好吗?”

    许暮无奈的眼神投向他,“感觉人人都问我这个问题。”

    石之轩提起解晖邀宋缺来的真正目的,眼底浮现一抹轻蔑,独尊堡的发展受到了阻碍,几条私盐买卖的商船都被海沙帮截了,海沙帮背后站着的是宇文家,解晖拿他们没什么办法,而宋家在海上很有势力,水龙帮只是冰山一角,他想与宋缺结亲,借宋家的力量抗衡宇文家。

    这是秘密,至少宇文家还不知道,就被石之轩如数家珍般点了出来。

    隐居的这些年也没闲着啊。

    “我记得宋缺和解晖只有儿子,难道说……”

    这次无奈的变成石之轩,“当然是等哪一方先有了女儿再结亲,现在先订下……”

    不对,他怎么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我想要说的是这种政治联姻,”石之轩问,“你对江湖上盛传的以身饲魔如何看?”

    许暮摸摸下巴,回想一番,说道:“那个啊,当初我还担心你听了这个,怀疑碧秀心的真心,跟她起隔阂。”

    石之轩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真心?他们那些自诩正道的人绝不会对我们有什么真心。而所谓以身饲魔不过是为了掩盖失败的说辞,更好听,更能挽回颜面,就像战败国要向战胜国献上公主来祈求和平。”

    “你想说,正道的以身饲魔和解晖谋求的两家联姻是一码事?”

    “你不这么认为吗?”

    许暮沉吟一番,坦荡地承认:“好吧,我想过,日子久了,这种冷冰冰的感觉就淡了。”

    这一刻,石之轩心里出现莫名的轻视,到底是女人,会轻易对有肌肤之亲的男人生出感情,不像他,发觉感情会阻碍自己的武道,利落地出刀斩断。

    思及此,他靠在凭几上,压在心间的巨石似乎轻了不少。

    “我们是一样的人,想法自然也是一样的,想要将不染尘埃的天上人、方外人拉入俗世、沾染尘埃、堕入欲|望。”

    他对着前方伸出手,手指微微弯曲,希冀掌控、操纵、征服,从坐下开始一直彬彬有礼的男人,在这一刻,身体内部涌出惊人的气势。

    别人叫向雨田邪帝,许暮看来有失偏颇,向雨田这人除了高傲点,跟邪字半点不搭边。

    叫石之轩邪王,那倒是一点都没叫错。

    很快,他就变回去了,刚才那危险的一面转瞬即逝,仿若幻觉。

    “七年了,新鲜感淡去,没有留下什么,天人永隔,这就是我与秀心的结局,所以我好奇你对了空大师的新鲜感还有几分。”他的语气带了点戏谑,特意加重了大师两个字。

    对碧秀心评头论足一番之后,对了空也如此。

    系统只想吐槽,你们到这个关系了吗?话题就这么深刻?

    很快它说服了自己,这些都是正常人会破防排斥,但道德低下的魔门中人习以为常的事,以阿枳那时有时无的、变幻莫测的道德感,恐怕不会有什么不适。

    果然,许暮认真思索,然后看着石之轩,诚恳地说:“我没有想过,武功就已经够难练的了,再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我只有闲下来的时候去找大师,大师对此没有怨言,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所以我们就这么过下来了,这大概是距离产生美吧。”

    石之轩一噎,想从许暮脸上找到说谎的痕迹,他对自己的洞察力很有自信,遗憾的是那张脸上很是真诚。

    她说的全是真心话。

    突破天魔秘十八重容易吗?

    烈焰无相的最高境界,用火焰烧烤别人,烤出来的精华为自己所用,这容易吗?

    至于那十二篇的道心种魔,她止步第四篇,没有特殊的原因,这一步需要自残自虐、忍饥挨饿,修习者受尽折磨与魔种结合,她暂时没有这个打算,想跳着练,气得向雨田跟她大打一架,找宁道奇玩去了。

    这么多事堆在一起,她需要减轻cpu的压力,若是像以前那样动脑,分分钟有炸掉的风险。

    石之轩追问:“这就是你不生他的孩子的原因?”

    许暮好似没有察觉这个问题的越界之处,她神色平静:“感情深不深,我都不会生孩子的,我不缺继承人,有美仙就足够了。”

    “你见过碧秀心生子,我见过祝玉妍生子,她们俱是武功高强、名盛一时的人,生子时是什么样子的,你还记得吗?”

    石之轩微微皱眉,渐渐的,无懈可击的神色泄露出一星半点的痛苦。

    他当然记得,是他给碧秀心接生的,那个场景……

    耳边仿佛罩了罩子,让他听不到风声鸟鸣,许暮的声音将罩子揭开,瞬间传入大脑,惊醒了他。

    “或许旁人以为武功到了她们这个地步,怀个孩子,生个孩子不算什么,实际上不是,说句不好听的,怀孕与寄生无异,宿主越强,寄生体吸取的力量就越多,危险不会比普通女子生产减轻半分……”

    石之轩不能任由许暮继续说下去,他必须打断她,不能顺着她的话语去想当时的碧秀心。

    他冷笑一声,眼底眉梢尽是独属补天阁的阴鸷:“堂堂魔门圣君,面对四大圣僧时尚且不怕,居然怕这个?”

    许暮一改有问必答的和煦,回以冷笑:“站着说话不腰疼,好大的口气!要不我破开你的下|体或者剥开你的肚子,看你怕不怕!”

    互相破防以示尊敬,事后双方内心反省,都觉得不应该,心照不宣地转移话题,提起每一个武者都能聊的话题。

    许暮身负魔门、道家、佛家三种武功,这是三种截然不同的理念,她如何平衡它们。

    石之轩的语气一如既往,平和中夹杂淡淡的好奇,好像知道不知道都无所谓。

    然而许暮清楚,铺垫了这么半天,这才是石之轩真正想了解的,甚至于之前那些问题的答案,石之轩心里有数,他问的同时在试探许暮的态度,见她老老实实回答到最后,恰到好处地问出这个问题,这样许暮就会跟着惯性实话实说。

    小心思真多。

    他这是武功导致的精神分裂,他的不死印法是融合花间派、补天阁、佛门的思想创造出来的,不死印法需要这些思想,但是石之轩本人不需要,或者说根本不信,长此以往,如何能不出问题。

    还是那句话,不想给他治病,自生自灭去吧。

    许暮坐直身体,石之轩隐约看到珍禽异兽结束短暂休憩,仰首望向苍穹,她全身气场骤然改变,温和褪尽,看人的眼神极有力度。

    石之轩惊觉自己犯了个错误,他想要许暮放松警惕,想要撬开她的嘴,得知三种武功共存融合的秘密,事实上,被软化迷惑的是他自己。

    许暮对他从来不曾欣赏、不曾温和,两人根本不能友好地坐下来说话,一如此刻。

    “初见时我就告诉过你,佛门武功要深研,与佛法的高深程度有关,你怎么不听呢?”

    ……他怎么会对这种人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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