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暮至今仍忘不掉初见隋文帝那如鲠在喉的感觉, 自那时起,她对这个平行世界的历史人物感到不对头。
可是感觉是靠不住的,一个人如何, 只有交往过后才能下判断,过于运用自己的经验, 去想当然是错误的。
不过她不着急,将来有机会再见, 无论是李世民还是李秀宁,她要活到贞观之治, 去看看那个文化兼容、自信昂扬的大唐盛世。
青璇到任的同时, 她就悄无声息离开了,两年,又回来了。
“行啊你, ”许暮捂着额角,抬起眸来, 眼底尽是笑意,“青璇, 我是让你来当院长, 不是让你泡学生的,你可真刑。”
站在她面前的青衣女子矜持地抬着下巴, 眼睛却垂到角落里去,“我们之间并无非分之举。”
“我知道,所以……意外更多一点。”
因为许暮没有去见碧秀心最后一面,很多人都感到不满,唯独青璇的不满最是正当, 她身为人女, 眼见娘亲抱憾而去, 如何不怨?
后来石之轩的死解开了她的心结,她想到早年娘亲说,当她被人欺负的时候,是许暮蹭地窜出去,暴怒着要杀人。
青璇再长大一点,箫艺更加熟练,便偷偷跟着祝美仙——她知道祝美仙是故意的,没关系,能找到许暮就好,她躲了起来,远远吹奏娘为许暮所作的箫曲。
吹完之后,并无回应,青璇心中隐隐有些失落,正在想为何失落的时候,天边传来苍茫的琴声。
她竟有种落泪的冲动。
好像隔着生死时空,一个人在与另一个人对话,一个飘然远去,一个瞩目作别。
霎时间,青璇与许暮和解了,没有去慈航静斋,留在成都思危书院,梵清惠没有多劝,似乎也乐见如此,便随她去了。
青璇知道她想什么,却永远不会那么做。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打断青璇的回忆,她立刻辨认出来者是谁。
门没有关,来人一眼能看到室内场景,见没有他想得那般剑拔弩张,愣住了。
不是说书院决不允许师生恋,山长此次特意前来就是为了处置青璇的吗?
青璇摇了摇头,去桌上倒了两杯茶,一杯端给许暮,一杯塞给还在大喘气的徐子陵:“一个呆子,一个骗子。”
外面传来少年人清朗的声音,“院长您这就错怪我了,我要是不这么告诉陵少,你怎么能看到他这么在意你的一幕?”
下一刻,一个人挤进门,将徐子陵拱到一边去,先后向许暮和青璇行礼,然后用胳膊肘捅捅喝水的徐子陵,暴露不正经的本性:“是不是啊,陵少?”
徐子陵好悬没呛到,喝完水,随手把杯子一放,满世界追杀寇仲:“你还说!”
一时间,鸡飞狗跳,飞沙走石。
听到消息的时候,她回忆了一番徐子陵的模样,犹记得比起他的兄弟,他的性子很沉静,跟同样安静的青璇在一起,没有互补,不知道能不能长久,现在看来,倒是她想差了。
也是,只有在熟悉的人面前才能如此放飞自我。
她与青璇并肩站在屋檐下观战,谁都没有叫停。
“他们两个真活泼啊。”
“……嗯。”
来这一趟,抓一抓师生恋,顺便监考,徐子陵夸下滔天海口,他要在这次考试中得到举荐名额,去大兴考试,授了官,他和青璇就不是师生关系了。
也就没有违背书院的规矩——他对这个看得很重。
青璇需要避险,倒是理所当然地将所有试卷丢给她,扭头就想出门。
门在她面前合上,关上最后一缕阳光,青璇转过身,看着这个用内力关门的屑。
“不许走,别说我欺负你,这是你的五十张。”
这两年书院又扩招了,单单是这一次考试的就七百多人,改试卷的却没几个,当然不能放跑了人。
这批改试卷,多是一件美事啊。
她们从上午奋斗到下午,现在这科举就是个雏形,没考什么太难的东西,会问你假如某地发生了灾害,你身为地方官会如何处理,像今年山东爆发了农民起义,八成时政题跟这个有关,答案五花八门,偶尔有几个思路很不错。
到了经义部分,这个没什么好说的,背书背好,理解透了,没什么大问题,关键是诗词歌赋。
作诗作赋,要么你有天赋,要么你有经历,要么你像那些个世家子弟一样,有环境无时无刻的熏陶,很显然他们都没有。
许暮皱着眉给寇仲改他那见鬼的打油诗,正主就来了,外面的人拦着他,他非说有急事,一定要立刻见她。
看着不像是狼来了。
她搁下笔,起身出门,寇仲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阳光下闪烁着淡淡金光,可见所用材料不凡。
“这是我们……”徐子陵张口解释它的来历。
寇仲抢过来话:“捡的!”
许暮拿着他递过来的书,翻了两页,甲骨文,不认识,有许多不同字迹的批注,她对这东西了然于心,掀起眼皮,晃了晃手中的书。
“到底是怎么来的?”
“捡的,”寇仲接着小声说,“有个老头走得匆忙,这东西从他身上掉下来,我跟陵少捡的。”
许暮说:“这应该就是传言中被石龙所得的长生诀了,与天魔策、慈航剑典、战神图录并称四大奇书,你们所说的人既然带着这么重要的东西行色匆匆,看来石龙情形不妙。”
仿佛是印证她所说的,有人快步穿过月洞门,脚步虽快,神色却不乱,禀报道:“山长,禁军总管宇文化及在外,要见院长。”
许暮回头去看推门出来的青璇,问道:“你要去吗?”
徐子陵大惊:“这……”
青璇缓步近前来:“子陵不要担心,我这个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别人看在我娘的面子上,都不会对我如何。”
她话锋一转:“但是你很想去对吧?”
许暮抛了抛书,闲庭信步般往外去:“很久没有人敢在我面前叫嚣了,正好去见见。”
寇仲总觉的她那句潜台词是找乐子,他赶紧跟上,疑似惹了大祸而撞个不停的心脏渐渐安分下来。
宇文化及,隋末群雄之一,这是历史。
如今天下四大门阀之一,宇文家的二把手,这是现在。
宇文阀的第一高手公认是阀主宇文伤,之下有四大高手,宇文化及最为人所知,据说他是除宇文伤之外,将家传绝学冰玄劲练到大成的人。
可那又如何呢?
许暮心情平静,类似于这个历史人物她见到了,可以杀了。
宇文化及也在打量她,起初他以为这就是碧青璇——改了母姓的箫艺大家,来之前还想着,他再不满思危书院,少不得要给这位走到哪都备受尊敬的箫艺大家一个面子。
客气客气行,那两个小子捡走的长生诀,便是软硬兼施,必须要让他们交出来。
看到这人,他不确定起来。
“你是何人?”他谨慎地问。
“许暮。”
宇文化及下意识搜索这个名字,脑子还在转,人却愣住了,几息之后,受惊一般看了她一眼,满是不可置信和忌惮。
“你是、你是……”他不敢叫出那个名字,很多疑惑也解开了,为何出身思危书院的平狐狸知道他带兵而来,却不赶来阻止,原来是她在这!
“不知道宇文总管为何事而来。”
宇文化及听到对面的人如此问,他很快收拾好了表情,没有在手下面前丢脸,“在下受陛下命令,寻找长生诀献上,不想阴差阳错被思危书院的人捡去了,还请山长能交出来,不要为难在下。”
“那个啊,小平说他想要这功劳,我刚刚给他。”
宇文化及皮笑肉不笑,平狐狸正在跟他的副官喝茶,哪能去拿长生诀,可大宗师都如此说了,他再不甘心又能如何?
武林中有很多夸张的传闻,宇文化及一直认为许暮独斗四大圣僧,最后赢了是其中之一,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他还是个总角孩童。
然而她大宗师的境界却是板上钉钉,武林一直颇为自豪一件事,高丽有傅采林,突厥有毕玄,而他们中原有宁道奇和许暮两位大宗师。
这对宇文阀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当然没那么好心给昏君找长生诀,让杨坚的子嗣长生,他们大周何时能再次伟大?看来此事要从长计议。
宇文化及的人哗啦啦地走了,像那些被秋风卷走的落叶。
许暮略有失望,“就这么走了啊。”
青璇轻轻一笑,挥了挥手,示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们赶紧回去,“不然你想如何?”
一个大宗师往这里一戳,纵使别人有百般算计,都不可能使到明面上来。
道理许暮都懂,甚至能想到宇文化及会如何告他们黑状。
不就是农民起义的事吗?起义的里面有他们的人,镇压的里面也有他们的人,算什么大事?
“这不算大事?”徐子陵瞳孔晃动,“那都是您的学生啊。”
许暮顶着青璇不满的目光,将没改完的卷子丢给她,带着两个少年往别的地方去了,边走边说。
“如今时局不稳,这是没办法的事,一个为国,是忠,一个为百姓,是义。他们只是选择了各自想要守护的东西,你们要记住,做出明确且不会后悔的选择,比你们作多少诗词都重要。”
他们面色肃然,齐声道记下了。
许暮说起下一件事,“你们两个十四练武,虽说刻苦,但是终究比常人晚,过了打基础的最好时候,一辈子顶天能突破先天境界,这些话,有人跟你们说过了吧?”
说到这里,两人不约而同露出失落的神色,尤其是寇仲,许暮看在眼里,手一伸,长生诀到了他们面前。
寇仲震惊:“您、您要给我们?”
“不是给,是还,不管是机缘巧合还是坏心思算计,这本书都到你们手里了,那你们就去练,我看了,若能入门,你们的吐纳内息能立刻到修炼一流玄功的标准,练练没坏处。”
寇仲感动不已,深吸了一口气:“有句话憋在我心里很久了。”
徐子陵忽然有不好的预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的兄弟。
许暮笑着问:“什么?”
“你对我这么好,我能叫你一声娘吗?”
“不能,滚。”
这小子哪来的爱好,喜欢认娘。
许暮哭笑不得,处理完最后一点卷子,吃了晚饭,盘腿坐下,雷打不动地练功。
眼前长生诀的金光一闪而过,整个人进入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之中。
等她察觉不对,面前已经换了场景,黑夜变作白天,室内变作平原千里,她略带恍惚,忽然不知今夕是何夕。
一股寒意极快地逼近,她垂眸一看,那些随风摇曳的青黄色杂草被封进寒冰之中,冰霜逼近而来,她歪了歪头,反手一掌,惨叫惊醒她的思绪。
她过去一看,面无表情。
莫名穿越了,杀个宇文化及冷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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