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外围, 两个蒙面黑衣人身手敏捷,相继从高墙内轻松腾跃而出,可谓衣不沾叶, 来去无踪。
等汇集到约定地点,其中一位揭下面上黑纱,恭敬抱拳对面前的白衣男子回说:“公子, 事情已办妥当。”
闻声, 容珩紧绷了一整夜的心,这才稍稍安下。
若不是为了霍厌,他这时候早就安心地在府苑里美梦入枕, 哪用得着顶着如此狂风骤雨, 在这挨近皇城附近的偏仄矮房里提心吊胆地苦等。
他敛神垂目, 当下俯身强调道:“今夜之事,你知道该如何做处。从明天开始, 你便正式晋升为容府的一等护卫,”
黑衣人忙会意:“王成跪谢公子提拔!今夜雨骤幕沉,王成和公子并未出过容府。”
闻言, 容珩满意点了点头。
王成是他新招来不久的贴身护卫, 身手不凡,轻功更是了得, 甚至还得过霍厌的亲口夸扬。
而今夜, 霍厌胆大妄为派人夜袭皇宫,意欲以声东击西之法, 护住那居于浮芳苑的西凉女子, 他需要的,就是这样可及时脱身的生面孔,故而王成自然成了不二人选。
事已完毕, 容珩拂袖打算原道回府,当下却见王成脚下滞了一步,紧接又疑惑问道:“公子,我们不等另一个兄弟吗?”
容珩身姿忽的一顿,忙蹙眉回头:“什么另一个?”
王成自顾自言:“今夜公子不是共派了两人进宫,假意袭劫未央宫?当时我惊扰到贵人后正准备脱身,却在撤离过程中发觉到,宫内竟还有另一蒙面黑衣人在四处游猎,于是便猜想此人应是公子派来的照应。”
他顿了顿,忽的想到什么,继而诚恳又道:“公子,这位兄弟也是新到府上的吗?属下应当是没有见过,他的轻功明显要比属下更好,以后公子手下这轻功第一的称号,王成实在愧不敢自认了。”
王成所述的每一个字,都叫容珩听完后,不禁背脊发凉。
为了掩人耳目,不被巡逻缜密的御林军发觉,此番行动他哪敢增派人手,徒增多余风险。
从始至终,这个计划里除了他与霍厌,便只剩王成一人知晓,又怎么会突然出现什么第二个黑衣人……
思及此,容珩心头骇然,于是立刻肃着目,回身仔细详问:“你与那人可打了照面?当时究竟是何情形?”
王成一脸的状况之外,闻言后忙如实回道:“当时天太黑,我们迎面对上时,他还打算出手,是我及时解释都是自己人后,他才收了敌意。之后我急于脱身,便没太留心注意,等翻越最外层宫墙之时,回头才发现他人已经不在了。”
说到这,王成又眼神困疑着问,“公子可是给他派去了别的任务?”
“……”
闻言,容珩僵身无法作声。
他确认霍厌心系着那位施姑娘,不会不事先同他商量,便中途插手,乱计划,所以当下只剩唯一的答案。
今夜,皇城的确进了真正的黑衣刺客,却是因与王成意外撞面,而致无奈中途收手。
只是,王成今夜能如此顺利脱身,不过是仗着霍厌对御林军的甚深了解,加之更是知晓他们巡逻换班的精准间隙,这才能钻得这个空子。
可那伙人又是如何做到,在戒警如此森的皇城进出自由,难不成……也是里应外合?
思及此,容珩凝思蹙眉,心绪久不能平复。
……
浮芳苑内室,施霓借着淡淡月色,走近案几旁,将身前的烛火捏引点亮一簇。
这是内务府新送来的沔南岁贡桦烛,与寻常灯烛相比,此烛却是独具妙处。
将其放置在青铜灯具上,就见烛光燃引不甚明亮,只昏昏映着地板,反而迎面而来的沁鼻暖香格外飘远,氤氲间还自散着水生花木的雅趣。
此夜,霍厌是明晃晃步进她的闺室,施霓心安同时,又矛盾地紧提一口气至桑眼,于是当下不免要顾及谨慎些。
借着这道勉强照明一隅的烛光,两人临面而视,彼此可以相看清晰,同时也不必担心室内光影隔窗而漏,会引来宫苑其他人的注意。
霍厌威立在旁,还在静等她的应许,见施霓纠结,他便自找存在感地伸手过来掐捏住她的手腕,而后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摩挲。
他面上直视来的目光更是盯得紧,叫施霓简直避无可避。
于是最后,她只好硬着头皮主动示弱开口:“可,可我不知要如何做……”
如何暖身?夏日室内里又没有放置火炉,唯一的一点苗焰便就是那不甚明亮的烛芯,又如何做得了暖身驱寒之用。
如此纠想着,施霓面上不禁稍露为难之色。
见状,霍厌勾唇轻笑了下,似被她当下这副柔柔怯怯的乖顺模样给蛊心取悦到了。
于是,他故意继续逗弄为难,顺着她方才的话反问道,“不是刚刚还说怕我着凉,眼下我要寻助,霓霓却是不愿理了。”
施霓以为他真是如此会错了意,当下无措着抬眼看他,实不知该如何做了。
她眼神漉漉的,沉吟半响后,终于颤睫摇了摇头,紧接小声为自己澄明道:“没有不愿,那……那将军教我要如何做,行不行?”
她声音嗡嗡然,面色似乎带上了团染赧然的晕,只是晦暗不明的烛影间,她垂目遮掩的情绪暗涌也尽数隐匿进了黑暗里。
而霍厌因她的这份含嗔娇怯,心尖简直是快要痒疯了。
自他成冠以来,因着母亲心急他婚事的缘故,其实他也算过眼过无数女娘。
不管是北防边沿城地内,与霍家相交亲厚的当地明绅之家的千金小姐,还是上京城里,端庄持礼的簪缨贵女、皇亲淑眷,他入目过后一一只觉乏趣失味,无聊得紧。
也因此,他当时更不能理解,容珩平日里热衷所作的那些关乎男女谈情的酸诗冗文,究竟有何引人之处?什么暖帐熏香,笙歌夜夜,满篇的靡靡辞藻,读完只会叫人痴溺纵乐,萎靡倾颓,根本是毫无实用。
容珩是自诩风流公子,花巷间亦广有扬名,他的诗作不得他这位好兄弟的认可,却是在烟花柳巷间广传成曲,甚至还引得管弦夹唱,可谓风靡时下。
而霍厌,却是宁愿去研读几本枯燥乏味的晦涩兵书卷宗,也不想被那些靡靡之音污秽了耳朵。
彼时,他是一心只在战场征伐,满腔横拓沙场的热肠,所以便对青壮男子只知痴迷情欢,不奋国昌民安,而本能地心生不屑和厌嫌。
更不能理解与女子痴溺,究竟能有什么钻骨乐味?
而现在,昔日里他对那些男子的鄙夷之态还没有全然遗忘,却未料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去步他们的后尘。
尤其当下,施霓眸底含动水光地直勾着他,神色几分娇怯几分懵懂,简直是纯到了极致,同时又引媚得像只妖。
原来,他最该心生不耻的,是他自己才对!
“将军?”
见他久不出声,施霓担忧地扯了扯他的衣角,轻言以作提醒。
霍厌这才蓦得回过神来,思绪很快清空,面色上同时闪过一瞬的不在然。
施霓眨眨眼,目光单纯地又启唇问了遍:“将军要教吗?”
闻言,霍厌喉结上下一滚,而后不自觉地轻咳了声。
他目光垂下,看到自己湿衣上沾带的雨水,此刻也已将她的衣服浸过,于是沉哑开口,引着她道:“教。”
顿了顿,他没避讳地直言:“外袍太湿,你帮我褪了?”
施霓没有扭捏,这个帮她刚才就想主动帮的。
于是伸手过去,动作还算麻利地帮他解了他着身最外的冷硬黑袍,手指触上还能沾染水湿,施霓便不由心想,若是再不脱,这风寒定是非染了不可。
“我帮将军晾一晾。”
说着,施霓转身,寻了块干布来,欲将那湿衣表面上的水珠擦干。
她正动作仔细着,腰前忽的被人一搂,她猝不及被吓了一跳,紧接陷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霓霓管它作甚,我身上还未全干。”
背脊一热,施霓心跳都乱了,她硬着头皮想着,这活既被自己拦了下来,她总要负些责。
于是,她喃喃开口问道:“哪里?”
霍厌没有犹豫地指了指头。
见状,施霓则面露为难,纵她想要帮忙,可将军身量这样高,纵她踮起脚来恐怕也够不到。
她脑袋迅速转了转,又四周环视了下,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挪来一个木凳,这样踩着或许就能够到了。
“在想什么?”
霍厌等不耐地垂目问,手臂现已彻底环拢住她的腰身。
施霓则脸热着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带着为难如实说道:“房间里找不到合适高度的木凳,外屋可能有,不过有守夜的丫头在,又不好去拿。”
霍厌很快会意明白,当下忍俊不禁,心想施霓大概是脑子没转过弯来,其实最简单的,不过就是他直接弯下腰来,就着她的劲便好。
只是她没这样想,霍厌便没那么好心主动去提。
不仅如此,他还刻意装作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而后沉吟姿态地凑近过来说:“或许可以不用木凳。”
“那要如何?”
“这样……”说完,霍厌眼底带笑,当下手腕猛地收力,趁其不备将人遽然托抱而起。
施霓惊呼一声,待反应过来时,腿已缠在他腰肢上,当即身量的确是高过了他一些。
可这般抱,是否也过于羞耻了些。
“将军……”施霓手扶着他的肩,赧然着嗡声轻唤,带着求。
霍厌则灼目落下,神情清明坦然,问道:“这样,可方便擦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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