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霓一手扶靠着霍厌的脖颈, 一手拿着一块崭新的白色吸水绒布,四目平直相对,她空灵的目光蓦地滞了滞,稍显出几分无措来。
因着当下这难言的姿态, 施霓僵着身, 分毫不敢乱动。
而霍厌为了抱稳她, 双手成托拢状,搂的位置也……施霓有所感受地眼睑微颤, 而后慌乱地轻轻缓了下气。
“还不擦吗?”
没给她更多纠结的时间,霍厌眼神盯看过来, 唇角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闻言,施霓抿唇犹豫了下。
因不想被他这样抱太久, 于是施霓不再扭捏地伸出手来, 借着烛光暗浮, 认真擦拭着他乌发上垂落的雨湿。
额前,鬓角, 还有束发的玉冠上, 施霓动作得很小心,也很仔细, 努力做到不遗漏一处。
而叫人未察的是, 方才窗外还骤雨倾覆的狂隆作响声,眼下不知何时已渐渐停歇, 风止枝又静,只余屋檐叮咚而落的三两淅沥。
在霍厌的配合下, 施霓很快擦拭完毕,而后立刻收了手,紧提的一口气也勉强暂得松懈。
“将军, 可以将我放下了。”她轻轻拍了下他的肩头以作示意,两人目光平视,她羞羞的还是有所不适。
霍厌眉梢扬动了下,故意问:“好了?”
施霓点头,又扬了扬手中的白色绒布,认真言道:“这绒布很是吸水,虽冠束深里处还会返些潮,不过表面已尽数叟干了。”
闻言,他只是’嗯’了一声,而后却没再有动作。
施霓为难,自己这仿若挂在他身上的姿态,叫她实在赧然不自在到双腿都快发麻了,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再次出声提醒:“……将军,先放下我吧。”
嗓子软得喃喃颤颤,她都不知道霍厌究竟是有多爱听她发娇。
于是,她话才落,霍厌便耐不住地忽的腕心收力,手下非但没放,反而是将人拥着往上托了托。
言语之间,更是丝毫不掩盖那股混不吝的无赖劲:“不放,不想放。”
“都擦好了的。”施霓还知他是在故意为难,还在解释自己已完成了对他的应承。
霍厌默着没说话,抱着人撩开帷幔直往榻里挪走,而后在施霓目光怔然之下,他直接把人欺压在了被衾之上。
“……将军。”
“身上还很冷。”他低沉开口,把自己说得好不可怜。
施霓愣愣的不知所措,被他这样俯凝着盯看,她真的什么也不敢回了。
霍厌方才外衣被雨淋透,其实中衣也沾个半湿,眼下潮泠泠的叫人身上极为不舒服。
于是他动手意欲再解一层衣,却被施霓怯生生地伸手过来阻拦。
霍厌顺势将她的手握住,又往自己胸膛上贴,叫她自己感受,又说:“看,没骗你对不对,冷雨都浸透了。”
施霓被他捉了手,眼下收也收不回,只好试探着出主意:“那将军快出宫吧,等回府泡个热水澡,也好彻底去去寒。”
“……”霍厌抿嘴不说话了,神色显然是尽透不满。
施霓则眨眨眼,静凝听了听窗外,而后抬手又去推他:“趁着这会儿雨停,将军快些回去吧,我知道将军此夜冒险来浮芳苑是担心我,我已经没事了,将军不必再忧心。”
“这浮芳苑,你不会住太久了。”
霍厌摸了摸她颤着的睫,又移下两指,轻捏起她的下巴,认真说,“经此夜,陛下定已对你没了那份心思。”
闻言,施霓眼光瞬间明了明,她忙抬手抓住他的衣袖,面露急切地确认道:“真的吗”
“我何时骗过你。”
她美眸亮莹莹得实在太过招人,霍厌强忍住想压亲她的冲动,艰难克忍,当下只觉在说这些正经话时,举止不宜过甚轻佻,于是又点头认真答复一遍,“真的。”
施霓眼神热了热,沉吟片刻后,她又想起未央宫今夜进贼人一事,于是当下不由一番联想。
“所以未央宫那边,也是你……”
没等她把话说完,霍厌就已抬指压在她唇上,阻了她后面要说的话。
“这些扰心的事,你不必知。”顿了顿,他有些耐不住得拉过她的手,阖眼亲了亲她手心来暂得舒缓,而后哑声又说,“再等等我,这皇城惹你的厌,我不会叫它继续困束着你。”
施霓目光深深地看向他,心有还存不解,可见霍厌如此讳莫如深的模样,她便只好不再追问。
当下只点头说:“我信将军。”
说完,又是一阵缄默。施霓受不了这样近的距离,于是推了推他想起身,可霍厌却忽的又说冷。
知他今夜来这一趟冒险又辛苦,施霓不禁心软了下,遂应他道:“那,那我的被子借你。”
霍厌摇头,从上借着身形优势,将其身完全笼罩。
四目微凝,施霓率先赧然地避过眼。
余光窥得,自己的衣衫束带竟被他咬住连系的尾端。
她愣住,正要出声言阻,耳边紧接传来他略微启齿含糊的低哑问询:“像上次在寒池那样,行不行?”
“什,什么?”
听闻寒池二字,施霓脑袋忽的浮过些画面来,那次是他阴毒发作,两人在池间没过湍流,几乎相贴无隔得拥搂。
像那样?
施霓不自觉轻咬住唇,眸光间也闪露羞怯,那次是为了助他解毒并且别无办法,可这次又不是非那般不可……
这时,霍厌又紧追补了一句:“只贴着暖,我保证不做旁的。”
话才刚落,案几旁的那截一半桦烛正巧燃尽,烛光忽灭,满室昏沉,床帐层绕遮挡着窥进的月光,一切都像是天意。
于是,施霓更无法直声言道拒绝。
当下她只好在心里做着自我宽解,心想,将军亲口保证过的,他不会做旁的。
一番心理建设过后,她阖眼,轻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心软许了他。
……
翌日清晨,施霓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她还未完全睁开眼,便率先伸出手往身侧去摸,手下空空荡荡连点余温都不存,她并不知晓将军昨晚是几时走的。
照着平日里的作息习惯,她这个时辰该是起床被阿降服侍着梳洗打扮了。
可今日,她醒完神后却没有撑身下榻,反而沉沉地叹了声气,接着又郁闷地将被子一下拉过头顶,不知是在逃避着什么。
直至过去一炷香的时间,阿降再次过来敲响房门,又传话说。
“姑娘可醒了?外面来了云香堂的人……”
闻言,施霓这才不再龟缩着。
心想云香堂……这好像是宫中一位得宠贵人所居的寝殿。
仔细想了想后,她才忆起那位娘娘的尊号,好像是被宫人敬称为……伶贵人?
“进来吧。”
施霓将中衣快速穿好,这才唤着阿降进来。
在人前,她刻意拢了拢衣领,将锁骨及下处遮隐完毕,而后才敢坐于铜镜前,由着阿降为她梳妆。
阿降嘴里没闲,边为她描着黛眉,边开口道:“我们进宫后也没和这位伶娘娘打过交道啊,她怎偏偏选在这个节骨眼上,派人过来邀姑娘过去叙话,着实奇怪得紧。而且阿降听说,昨夜陛下本来是去了云香阁的,可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才临时转念来了咱们浮芳苑。这位伶娘娘该不会是因此而迁怒咱们了吧,可最后陛下也没留咱们这啊,若真如此可不冤枉?”
阿降越说越愁,心忧得眉头都拧蹙紧了。
施霓昨夜睡得太晚,现在实在有点没精神,闻言只一下一下拢着发,恹恹地回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待会去见见就是了。”
若非必要,她其实真不想和梁帝后宫里的女人有过多的接触,可出了昨晚的事,她深知自己若不去破冰,当真是会将人彻底得罪了。
初来乍到,她自是不想临众树敌,更何况这橄榄枝,还是对方主动屈尊伸来的,她不能不给这个脸面。
“姑娘说的是。”阿降也收了心思,开始专心为施霓梳理妆发。
发髻很快梳别好,之后阿降一边插着金簪,一边又开口询问着,“这支红珊瑚珠翠簪子真显脸色,姑娘要不要再搭一身绛红色的曳地华裙?这样配下来,定是会美艳不可方物。”
施霓听后却摇头,目光移向那铜镜,略微犹豫后,她抬手将头上的那支分外夺目的珊瑚簪取了下来。
在阿降不解的目光下,她又交代说:“不穿红了。你去帮我把那套山岗浅素裙拿过来吧,珠钗只带一只木兰簪就好,多了也冗坠。”
阿降觉得可惜,可听了吩咐也只好照做。
着衣时,阿降细心发现这山岗裙的衣领似乎过高了些,便想着,就算姑娘今日喜素,可也没必要在炎夏伏天热着自己呀。
于是她开口提议换件衣裙,却被施霓以嫌麻烦为由拒绝了。
阿降想了想,体贴地伸过手去想帮施霓拉低领口,却不想才刚摸上,就引得姑娘如此之大的反应。
就见施霓当下连退两三步,身子绷紧,目光也浮露复杂。
“姑娘……”阿降愣在原地,被施霓当下的眼神犀利,凝盯得不敢动了。
意识到自己反应的确过了激,施霓只得无奈叹气,她也不想这样呀,可若不穿高领的衣裙来遮掩,她今日又如何出得了门?
君子一诺千金重,可昨夜在她的香床上,有人却是完全不做君子。
答应过的事全然都不作数,暖身相贴,他甚至连一件遮身的小衣都不肯留给她。
最后两人挨得都快发烫了,将军却还睁眼说瞎话,说他还很冷……
亲完又要抱,她若知是那样暖,如何也不会松口答应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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