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霓带着阿降, 由一位婢子引着,忐忑着进了香云堂的殿门。
她进宫时间不长,平日里大多也只在浮芳苑里独处, 算是乐得一片清闲。
故而, 这大梁后宫的众位娘娘们, 她唯一算正式打过照面的,其实只皇后娘娘一人。
今日能得伶贵人盛情邀约, 倒是十分罕见。
不知其用意, 更不明对方是否摆宴鸿门, 施霓只好谨慎地分外打起精神来。
她刚迈步进门,还未绕过画竹屏风走近内室,便见里面隔屏显映出一道婀娜丰娆的美人影,见状, 走在最前的宫人立刻跪地行了礼。
“参见贵人。”
施霓跟着抬眼望过去, 未见其人面容, 先觉迎面扑来的淡淡脂粉香气。
于是忙也跟着低头屈膝, 恭敬示礼。
而后, 就听对方脚步忽的急促,声音也紧跟传至。
“免了免了, 妹妹能赏面过来一趟, 实在令我这香云堂蓬荜生辉,快快请起就是。”
“谢贵人。”
施霓被伶贵人拥着手臂热情扶起,当即微觉些许不适,再抬眼,就见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位浓妆艳抹,分外妩媚风情的靓艳美人。
两人对上视线,施霓恭敬颔首, 而对方却是紧盯在她脸上,目光不经意地透出些似妒非妒的复杂情绪。
不过也只显露了片刻,那神情便被浮于表面的笑意代替。
施霓同时细心注意到,伶贵人身着的那套正红色华丽宫服,若没有猜错,应是西凉的匠制工艺,当下便不由琢磨,想这稀有的罗娟衣料当地都不易得,大梁又怎会出现,难道,是先前岁朝献上的贡礼?
还未想明白,对方便率先开了口。
“妹妹别在门口站着了,快随我进去坐下喝杯茶。”
伶贵人擅交际,三言两语间和施霓拉近关系,又轻搭着她的手腕,软声细语地将人往里屋引。
施霓只好步于其后,又见娘娘背身娇娜,发鬟上不嫌冗重地搭配着几支金翠步摇,走起路来流苏盈盈,整个人珠光宝气环身、金彩熠熠照人,简直统体的奢贵做派。
于是当即施霓只觉,方才出门时自己的取舍没有错。
若是听了阿降建议,同穿红衣,免不得又要被同语比较,她这样的新人最怕身处这般微妙境遇。
故而于微末处低调,总是不会有错。
……
两人在软席上迎面对坐,伶贵人先是拉着她劝了劝茶水,而后又闲聊几句。
话题都无关紧要,无非是关怀她初进宫门,会不会有生活上的不适,亦或是有没有愁目思家。
施霓只摇头。她早没了家人,而对她满是算计的西凉,她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再算是她的家乡,她并无任何留恋与归属。
说完这些,伶贵人略作沉吟状的饮了口茶,默了默后才终于引出了重点。
“昨夜宫里进了贼人,各院简直乱作一团,妹妹也应早听说了,可有受惊?”
施霓听出她这话是别有意味的试探,当下只假装未觉地摇了摇头。
“多谢娘娘关怀。昨夜陛下走后,我便叫人将院门紧紧闭严,后面睡得早,落了枕后便什么也不觉了。”
伶贵人眉梢微挑,轻笑道:“妹妹倒是个心大的,陛下没准去而复返,你早早将门锁上了,这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了嘛。”
果然,贵人的话里话外,还是在介意着昨夜陛下从香云堂离开,奔去了浮芳苑的事。
施霓隐隐从伶贵人的美眸里探出些许的眸光锋锐,心头便更加确认,若不是昨夜后来陛下又去了未央宫看望皇后娘娘,今日,伶贵人恐怕早不会约她过来“闲叙”。
无非就是她将醋意转移,最后吃味上了皇后,然后想着同她联合阵营,以此多个争宠的帮手罢了。
这些手段,施霓早已屡见不鲜。昔日在西凉王殿之时,云娘娘的争宠手段简直比这高上数倍不止,她在旁看着,总要学会几分才算不负云娘娘的辛苦“教导”之恩。
可惜,伶贵人这算盘到底是打错了。
她无欲,亦无争,根本一刻也不想于这深宫里多留,又怎么会在意是否能得梁帝的宠幸?
施霓觑看过去,见伶贵人还在耐着性子等她回话,于是也不准备和她一样说话转弯,明着暗着打哑谜了。
她主动表诚,避免再被这些梁帝的后宫妃嫔视作潜在威胁。
于是颤音开口:“娘娘可能还不知,其实这些话我已是对皇后娘娘说过的了。从前在西凉时,我受了森宫高墙十多年的锁束,如今,我的心愿只是期盼着能出离这皇宫,过几天自己能做主的日子。”
“诚然,我知晓自己身份特殊,但此言绝非是对大梁的不敬,皇族偌大,我不知自己最终的宿命,但难免心间尚存着一丝出宫希翼。此话,今后我不会再诉与旁人,今日是看娘娘亲切,故而才不忍袒露,还请娘娘莫要相怪……”
言毕,施霓掩面遮泪,她是故意佯装弱态,但同时,的确也算悲从心来。
而闻言后的伶贵人则是一脸诧异,当即心存不解和怀疑。
这天下女子,居然有人真的不想成圣人的女人,享世人最高的尊崇?她不相信。
可转念又想,皇后娘娘那个直肠子,喜怒素来都显在脸上,她对后宫得宠妃嫔一向不满,更是将她们视作只会魅惑勾引,上不得台面的狐媚子,亦从来不肯给她们什么好脸色。
就她这般爱争风吃醋的中宫之主,竟会忽的只对施霓放下戒心,实在奇怪得紧。
原本她还怀疑,不知她们两人是否是做了什么私下交易。
可现在想来,或许没有什么交易,而是真如施霓所言,她本身就不存威胁。
伶贵人默了默,凝目追问道,“既不愿做圣上的女人,那你可还有更好的选择?”
施霓只如实地摇摇头:“若能出宫,已是达成心中所愿,至于其他,施霓不敢再续作奢求。”
“原本看妹妹模样生得水灵招人,惹眼非凡,还以为是个野心大的,”伶贵人话说一半,轻轻叹了口气,后又才道,“却不想竟是这般糊涂……去往世间寻觅自由,哪里比得上终身的荣华富贵来得实在。”
施霓只微微一笑,稍显低颓,“是不实在。所以我亦从未真的抓到过。”
伶贵人沉默良久没再多言,眼神似乎漂浮出些许情绪,但又被及时遮掩。
施霓看在眼里,猜测伶贵人大概是联想到了自己。
自她和皇后娘娘疏通开关系,为求自保,这宫里的一些隐事她悄悄着也打听过,关于伶娘娘的身世,听说也是相当可怜。
幼时父母双亡成了孤女,而后幸得刑部侍郎未得子嗣的夫人收为养女,才有后来进宫选秀的资格,可养女却是连庶女都比不过的,对她来说,或许真的没有什么比富贵傍身叫人更有安全感的了。
话说到这儿,伶贵人没再将施霓继续视作威胁,至于先前计划好的,劝说她与自己联合来对抗皇后的话术,此刻也没有任何意义说出口了。
既是如此,她也没有了继续待客的热情。
于是正要以身体困乏为理由,将请来的佛送回去,不想这时,侍女红儿突然脚步急匆匆地进来。
“出了什么事这样慌慌张张的,没见着还有客人在吗?”
伶贵人和善眉目一收,当下又自然恢复了往日里那副跋扈的模样。
红儿伏在地上赶紧回:“回娘娘的话,是娘娘先前亲自去乐营找来的那个舞娘,上午训练时,她意外受伤崴到了脚,恐怕娘娘在生日宴上要跳的舞,她是教不成了。”
“什么!”
闻言,伶贵人面上遽然显露出的怒气几乎掩饰不住,即便当着施霓的面儿,他还是差点忍不住失了态。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受了伤?真的只是意外?”
当下顾及不得施霓,伶贵人没避讳还有外人在,直接几步上前拧眉警惕地开口。
“是意外。舞娘昨夜里浴洗,出浴时没注意地板湿滑,遂一脚踩了个空,伤到了腰。”
“废物!既为舞者,怎会如此不小心?”伶贵人简直怒不可解。
如今,她和圣上刚刚生出嫌隙,此刻正指望着到时能在生辰宴上一舞惊鸿,重新争来圣上的喜爱。
可现在她辛辛苦苦都准备了一半儿了,那舞娘竟忽的出现了意外,若此刻再找人重新来磨合,时间上定当会来不及。
再者说,这舞蹈是那舞娘在京都闻名傍身的本事,整个上京城里恐怕也再难找出第二个会跳雪衣舞的女子了。
思及此,向来矜贵自持,姿态高端的伶贵人,也难免面上生出些许慌乱来。
若是不能重新得到圣上的宠幸,她那点儿自持安全感的富贵,恐怕也很快就要付之东流了。
她很清楚自己在宫里是个什么地位。位分低,但得宠,又因为自己那嚣张跋扈的性格,得罪过的人自是不少。
若是真的就此难以翻身,从此高处跌入尘埃,恐怕人人都要争着吐一口唾沫来泄愤。
“妹妹,不小心让你看了一场笑话,抱歉扫了兴致。你也看到了,我这里实在是无暇继续招待,妹妹就请自便吧。”
伶贵人艰涩开口,方才那点意气风发的劲,也尽数被一场意外浇灭。
她正要转身离开,施霓却忽的出声叫住了她。
“贵人可否将那舞蹈的前半段跳一下,或许只展示几个重要动作也可以。”
伶贵人不解地回过头来,一时眸光闪过困惑,而她的侍女红儿却是个脑子机灵的,当即立刻惊喜道。
“我记起来了!之前西凉使臣进京送来姑娘的画像时,曾特别称赞过姑娘擅舞,各姿各色,无不生陌,想来那名动京城的雪衣舞,也不止那孙舞娘会了!”
闻言,伶贵人仿佛寻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转身后几乎是扑着朝施霓奔过来。
她急切地扶住施霓的肩膀,当下祈求说道:“好妹妹,你若真会那舞蹈,一定要教教我。”
说完,为表诚意,伶贵人特意附耳过来,压低声音认真补了句:“今后妹妹若想出宫去,我能做到的一定也会鼎力相助,以报今日之恩。”
施霓垂眸,当即只觉自己若是再不答应,伶娘娘可能真的要抛开体面给她下跪了,一时间,她心头也是无比酸涩。
自始至终,她为何坚持想要逃离这皇城宫苑,不愿做后宫女人?
由此大概可见一般。
所有悲欢,所有荣辱,不在其本身意愿如何,而是依仗着天子的一喜一怒。
人,不像人。要富贵又有何用?
承着伶贵人急切又卑微的眸光,施霓终是不忍心软。
她依心说道:“雪衣二字倒是觉得耳生,不过也有可能是两地的称呼不一样,这六国的舞蹈,我自小能学的都见过一遍,若我曾习得,教与娘娘自不是什么难事。”
红儿闻言心头一喜,当下忙提醒伶贵人道:“娘娘,你快将动作展示一下,看姑娘是不是曾经学过。”
伶贵人这才反应过来,当下也不在意自己是否体面,被婢女红儿扶起后,忙几步走到房间空处,而后伸了下衣袖,面对着施霓开始舞摆腰肢,舒展肩线。
几个连贯动作完毕,她立刻停下,又着急地向施霓确认,“妹妹,此舞你可见过?”
施霓的确觉得眼熟,靠着记忆努力回想了一番,这才说道:“方才娘娘所跳的舞蹈动作,应该是经过后人改良的,我的确觉得眼熟,但却不十分确定。不如我照着原版跳上一段,由娘娘来辨认这是不是同一支舞?”
伶贵人哪会说不,闻言赶紧给施霓让出位置,连红儿和阿降也都煞有其事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么多双眼睛一起盯看过来,施霓微微有些不自在,可见娘娘期待如此之高,像把她的前途命运都压在自己这了,便也赶紧凝神,认真回忆。
没有响乐,施霓只能在心里自己给自己做鼓点。
接着,她舒展广袖半遮着面,一步一步挪动间,摆腰曼妙轻妩,动作下来接着一个眼波勾情,绕身的披帛也似仙尘缭雾,一颦一笑配以脉脉含情,简直媚到了极致。
最后脚尖踮起轻盈一旋,素白衣摆曳地而散,如同雪女凌空散花,寒意萧萧扑面而来。
一舞倾城毕,在场众人除了阿降,皆面露惊艳叹讶之神色。
在这后宫里,其实有不少妃嫔为博圣上欢喜,而特意学上一两支舞来献媚,除此外,上京城内更是不乏有舞娘技者。
可像施霓这般,舞姿轻盈宛如飘蝶,裙帛扬动仿若瑶池缭绕的,生生像化练成形的妖精的,实在万里也再难挑出一位了。
阿降看到伶贵人和其婢女当下的神色,心头不由也是一傲,不过她却知晓,姑娘这舞明显是太久未练而生疏了,若换作她平日里真正擅长的那些曲,再配搭上专业乐师,效果定然要成倍加的。
“对对,就是这个舞!虽然其中有些舞步是换了,不过却是有异曲同工之妙,若后面照妹妹教的练,这舞定是可以成的,妹妹,你可千万要应下啊。”
说着,伶贵人不知该如何表达谢意,大概是觉只有金银朱钗才是最实在的回馈,于是当即便伸手从发鬟上取下来两支镶着蛋白石的钗翠,而后又殷切地直往施霓手心里送。
伶贵人目光切切,施霓迎着她的视线当下轻喘着气,待稍作平复后才摇头婉拒道:“娘娘不必如此的,我不缺这些,至于教习娘娘舞蹈,我方才便答应了,虽是会耗些功夫,但也不是什么艰难之事。”
“你帮了我这样大的忙,我总不能没有表示……”
伶贵人很在意这一来一回,似乎不能欠别人太多的人情。
于是施霓对她笑着提醒说:“已经有了表示呀。方才娘娘不是答应,”
说到了,施霓刻意顿了顿,而后眨眼给了伶贵人一个眼神。
对方果然很快会意,当下郑重点头道:“妹妹放心,你的忙,到时我一定助力。”
“一言为定。”
……
施霓完全没有想到,一开始派人接自己初进宫城时便甩下下马威的皇后娘娘,开始对自己不再心存偏见,而从始至终都防备着自己的伶娘娘,竟也变得对自己百般依赖。
前后转变,不禁她觉得奇异,就连阿降都觉得她们主仆二人在后宫里混吃混喝的日子,简直是越来越好过了。
没人使绊子,还处处被人敬着,那感觉实在是好。
不过,施霓却也没有以前那么清闲,从那天起,她便开始一去香云堂就是一整天的日子。
只是原本以为教习舞蹈是她的强项,自没什么难的,可伶娘娘是个吹毛求疵的个性,点点都要做到极致,可娘娘偏偏没什么天赋,一个简单动作都要学上好半天,所以只能苦练勤奋。
于是,施霓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忙碌的日子奔袭得很快,施霓几乎还没怎么察觉,一转眼却已经过去了七八日。
直待某天,她又照常走在从浮芳苑去往香云堂的路上,阿降却忽的脚步顿住,发现主子们练舞要用红丝纱巾,她竟是白痴忘了带。
施霓也无奈,没有纱巾有些动作练不好的,于是只好差使阿降回去取,而自己则留在原地等她。
不想,阿降才走远没多久,一个宫女打扮的小姑娘忽的低着头贼兮兮地朝她走近。
“你是……”施霓垂了下眸,迟疑问道。
“姑娘可还认得奴婢?”对方这才小心抬头,露出那副带幼的面庞来。
施霓忙面露惊讶,“你是……小玉?”
在与霍厌相识之前,她与阿降曾在军营里处处受女官冯昭的刁难,甚至有一次还险些叫阿降糟了她们的毒打。
而那时,正是因为有小玉的帮忙,她才能从严密看守之下艰难脱身,而后寻得霍厌去救阿降,记得那时,霍厌以为自己受了欺骗,还生了她好大的气。
“没想到姑娘还记得奴婢。”小玉眸光显露欣喜地言说道。
“怎么会不记得?”
施霓知道自己曾经对她允诺过,答应她之后进了上京城,自己若能得权贵庇护,一定会将她要来身边。
于是便猜测,如今她特意来寻自己一趟,大概也是真的遇到了难处吧。
思及此,施霓忙担忧问道:“小玉,你如今在哪当差?可是又受了欺负?我现在虽然还处漂泊无依之态,但你若想跟着我,也可来浮芳苑,到时你与阿降同住,自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了。”
闻言,小玉却摇摇头,而后压了压声,又谨慎地四周环顾了下才说,“女婢现在负责废弃宫苑的清洁管理的活,不过也不会太久了,女婢借着姑娘的光,已认了新的主子。”
“我的光?”施霓没反应过来,当下迟疑问道,“新主子,是谁啊?”
小玉似乎有些怕那人,就连提起名字,都本能地带着一股敬畏姿态。
施霓见状,不由更加感兴趣了,便又问,“是我认识的人?”
小玉点点头,怕耽误太多时间,这才终于开了口:“是……是大将军。”
霍厌?施霓眼神意外了下,不明他为何会有此举。
小玉看出施霓的困惑,解释道:“我相助姑娘那次,其实当夜就被将军召见问了话,当时我实在怕极,只得实话实说,也交代清楚姑娘曾允诺我,若以后寻得庇护,可以把我要去身前伺候,然后……然后将军便说,待日后寻到合适由头,就召我去将军府当差。”
说到这,小玉硬着头皮又补了句,当下这后半句,才是将军交代她必须要说的……
“待进了将军府,奴婢便可以继,继续伺候姑娘。”
“……”
闻言,施霓瞬间睁大眼睛,心惊小玉居然知道她和霍厌之间的复杂牵扯。
于是她心虚地伸出食指,煞有其事地嘘了一声,当下并不打算承认,“小玉,不可乱言!”
小玉立刻乖顺地点点头,可施霓却被惊得心绪久久难复。
就算她与霍厌有些难言的关系,未来她也一定进不了将军府的。
施霓叹息一声,心想,她这样的身份,最好的结果便是出宫寻得个皇族旁系,远离权争,闲散平淡地安度一生。
小玉若是选择今后留在将军府,与她,那便没什么主仆的缘分了。
“姑娘,将军其实,还有叫我再带句话……”小玉犹犹豫豫地再次开口。
施霓目光闪烁出些许的不自在,方才她还能嘴硬坚持不承认,可现在这亲口说的话都已经传来了,她还能怎么否认?
可霍厌当真不担心小玉会多嘴将此事传扬出去吗?还是说他确定以自己的威慑,足以叫其将嘴巴闭严,不敢向外透露一字?
思及此,施霓眼睫轻颤,当下只好无奈问道,“传了什么话?”
“将军提了寒池。”
小玉认真回想,努力照着原话回述,“还说,祟毒再发,无人在意……”
祟毒?难不成是他旧伤再次发作了?
施霓不禁忧心起来,她是亲眼见到过他难受强忍时是什么样的,若不及时纾解,定会实实受一番那古怪阴毒的折磨。
可“无人在意”……这话语间满满的幽怨语气是怎么回事?
按理说将军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总不会怠慢了他这位尊贵的大将军才是啊。
她正思索不得其解,就听小玉在旁出声言道:“前几日,将军曾在渡营那苦等了姑娘好几次,可日日都不见姑娘,故而最后别无办法,才找了奴婢传话。”
渡营位处内宫与外城交接位置,是他们彼此间唯一能打上照面的地方。
可前几日……
施霓轻轻叹了口气,她最近每日都在教伶娘娘舞蹈,娘娘学得认真,她自不能松懈。
于是身子太累一时便忘了来这,不想却是他白等了自己。
她不禁忧思,将军,可是生了气?
“那他的伤势,可好了?”施霓又确认问道。
小玉却摇头,同样为主心忧,“没好彻底。将军只说明日,他会在雨桐轩寻等解药,小玉不懂这话传过姑娘是何用意,难不成将军的药,是姑娘在保管?”
闻言,施霓面上不由一烫。
曾几何时,他贴着她的耳,哑声对她说过一句——霓霓,做我的药。
可这不是在寒池,更不是在他的将军府,这里是森然宫苑,他,他要怎么用药嘛!
“小玉,雨桐轩是什么地方?”
也幸好小玉不知传话的深意,不然她简直没有脸面再继续待在这。
小玉眼光单纯,当下如实回道:“是先帝时妃嫔的居院,只是如今那里早已荒废罕无人至,奴婢正是负责那一带的清扫管理。”
难怪特意叫小玉来传话,原来一切都被他周密计划完毕。
而雨桐轩,就是他的用药地点……
思及此,施霓脸颊晕绯,羞耻得简直都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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