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汀中,夜深人静,灯火通明。

    “公主,战王副手周勇求见!”舜英隔着门帘禀报道。

    “邀他进来。”历悠然认识周勇,身为息南枫的副手,他们三人曾一同在战场拼杀过,只不过自己与周勇不过是点头之交。

    一门之隔的内室中,云初釉静静地为息南枫沐浴净身,梳妆打点,无声倾听着门外的消息。

    “求晏世子为我家王爷做主!”周勇甫一进门便拜倒在地,长跪不起。

    历悠然赶忙扶他起身,他却仍是跪着道:“晏世子,你就帮帮我们战王吧!或许你也不曾知晓!就在一年前你与宸帝大婚之时,我家王爷曾不远千里亲自前去参加你与宸帝的婚宴,最终却只是在华京外栖霞山的望月崖崖顶远远地望了你们一眼,举酒遥敬你俩喜结良缘,自己更是喝光了满满一坛酒,只为了给你俩祈福!”

    在息国有这样的传说,敬酒祝祷时,敬酒人酒喝得越是干净,祝福就越是深远,祈求的愿望也就越容易达成。

    那日历悠然与君沐宸帝后大婚,谁也不曾料想,与紫宸宫隔山相望的望月崖崖顶,有这样一位赫赫战将,手执酒坛,一饮而尽,下一刻酒尽坛碎,那人在月光下由衷倾吐出自己对挚友最赤诚的祝祷:愿你俩百年好合,良缘夙缔。

    一夜罢,息南枫兴尽驰马归去。

    千里驰骋,为得只是送上那人原本一生也无从知晓的祝福。

    息南枫待她的挚交情谊,历悠然如今想来竟深觉受之有愧。

    “你可知铭国发生了何事?为何铭逸要处死南枫?”历悠然开口悉心询问道。

    “末将不知!”周勇如实相告。

    “你不如问我!如何?”谁也不曾料到,此时此刻铭逸竟会掀帘入内。

    舜英跟进来请罪:“公主恕罪,属下无能,未能拦住铭皇!”

    历悠然摇头,铭逸又岂是舜英能拦住的:“无事,你去上些茶点。”

    “诺。”

    就在舜英退下后,云初釉竟然持匕首欲要行刺铭逸:“昏君,我杀了你!”

    铭逸轻松避过,出手便卸下了云初釉手中的利刃。

    历悠然扶过云初釉,将其安置在自己的身侧。

    最奇怪的是周勇,身为铭国的将领,居然面君不跪,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君主被人在面前行刺,置若罔闻。

    铭逸拍拍身上本不存在的尘土,入座道:“子冉,求你助我。”

    “如何相助?”历悠然安抚着身旁的初釉,反问道。

    “你让他们都退下,此事我只能与你一人商议。”铭逸率先提出了条件。

    历悠然并不退让:“他们都是值得信赖的人,你想说便说。”意思再明确不过,不想说就走。

    此时,舜英也端了茶点重入屋内。

    铭逸思索一二,良久方道:“如此,也好。”

    灯火融融中,身为一国至尊的铭逸将铭都天京近来所发生的的一切娓娓道来,也让众人知晓了息南枫身死的真相。

    原来两年前,自身份被揭露的历悠然离开铭都天京远赴武国京都盛京时起,铭国国内就开始暗流涌动。

    一些颇具名望的豪门权贵勾结乡绅、商贾,大肆收购粮食,尤其是米面大豆等多种主粮更是被这些人牢牢掌控,早在半年前,他们手里囤积的粮食总量已接近铭都百姓所需的八成。

    “不对!”历悠然打断了铭逸的陈述,直言道:“此事吴茂行早在去年与我在攸都华京初遇时便有所提及,据他所言,在他离开铭都时曾请求宫中内侍向你转交了一份关于铭国粮食物价波动及粮食储备建议的奏章,你身为铭国帝王不可能在收到奏疏后对此事毫无准备!”

    “宫人误我啊!”这也是铭逸最痛恨的一点:“全拜那些捧高踩低的小人所赐,那本万分紧要的奏疏根本就没递到朕的面前,便被那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给从中剔除了!”哪怕那本蒙尘的奏疏早半年被人发现,自己和南枫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原来如此,历悠然这就明白了:“你继续。”

    “前两年铭国年年丰收,粮食供大于求,只得低价贩卖,那些权贵也因此能够低价囤积大量的米粮。可谁曾料到今年铭国水旱灾害频发,多地粮食歉收,西地十余城更是颗粒无收。入春时还好些,好歹有去年的余量撑着,可转眼夏至,铭国余量已然耗尽,那些家有屯粮的权贵人家却是不管不顾,真应了那句朱门酒肉臭!”

    “为何不高价收粮?或是从他国购入?”一直旁听的周勇发出了疑问。

    云初釉闻声哀叹道:“无用。”

    “为何?”周勇问道。

    “事已至此,不是鱼死便是网破!”身入红尘一十二载,云初釉再清楚不过,已经入网的猎物无人会允其逃脱。

    那些精心布局,潜伏了数年才终于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窃国者又怎会允许丝毫意外发生。

    想来他们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云姑娘所言甚是,”铭逸进一步解释道:“早在铭国粮食危机爆发初期,朕便派遣多位使臣,前往其他七国购入粮食,可是其他七国也早有计划,无人能够额外担负起如此庞大的粮食缺口,严宁之一直在外周旋,虽说有所收获,可奈何杯水车薪!至于国内的权贵望族—”

    “呵!”提及那群野心十足的蛀虫,铭逸恨不能啖其血肉:“他们无不坐地起价!意图食尽我铭国百姓的血肉!”

    “让末将派兵杀了他们!”周勇再也无法按捺住心中的悲愤,挺身而出道。

    “你以为朕与南枫不曾想过!”铭逸直截了当地给出了自己与南枫探到的实情:“那群话事人早就将自己的家人全部移居他国,美其名曰度假旅行,他们国内的府邸早已是人去楼空,不过是具空壳,屋内除了木头其他空空如也!”

    “粮食呢?粮食也一点儿也找不到?”云初釉焦急起身,慌忙询问道。

    “半点也无!”铭逸摇头。

    “难怪!”云初釉后退一步,重新跌入在座椅上。

    铭逸接着道:“两个月前,他们终于派人前来,提出了条件:要么朕退位让贤于幼弟铭遂,要么息南枫身死换铭国商贾开仓放粮,铭国百姓万民平安。”

    “所以你就这么答应了?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南枫他身染污名无辜枉死?!”云初釉声嘶力竭地呵问道。

    “朕没有!朕没有!”铭逸连声否认:“朕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铭逸他为了我的地位无辜牺牲!朕难道不知道那群心怀叵测之人根本就不会信守承诺吗!他们从一开始要得就是这执掌铭国的生杀大权!要的是我铭皇的至尊之位!什么禅位于铭遂,难道我那幼弟不也只是他们这些世家权贵的傀儡木偶嘛!他们之所以要南枫枉死,为的也只是好将我与南枫各个击破,又怎会心生善念,放我一条生路!”是南枫他自己甘愿用他的性命为我,为这铭国的万万百姓争取活着的一线生机,他只是在为我争取时间!”

    “在其位,谋其政。我生来便是先皇唯一活到成人的长子,身为铭帝,只要能换取百姓平安无恙,我甘愿退位。我就不信,那群世家权贵一旦执掌铭国,难道能坐视铭国百姓死绝?那他们吃什么,喝什么!谁人供给他们丝绸锦缎,茶盐酱醋!朕就不信他们能眼睁睁地看着我铭都百姓给活活饿死?!”

    “可是南枫信。”铭逸说到此,恍如一下老了十岁:“他说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就算我有千般谋划,万般决算,如今也是木已成舟,为时晚矣。那群饕餮之徒绝不会把早已吞入口中的肉白白吐出,而我们的计划尚来不及布置。他说,幼时自己曾亲眼看到那些朱门世家宁愿将喝不完的牛奶倒掉,也不肯施舍给路边快要饿死的乞儿一口。在我还要与他争辩一二时,他又问我还记不记得漠林之行!”

    铭逸苦笑:“我又怎会忘记。”漠林之行,赤地千里,尸横遍野,至今想来,仍觉历历在目,人间炼狱,怕也不过如此。

    “也是在一个月前,在朕拟好退位诏书时,南枫恳请我放他十日事假,也是在那时,他送云姑娘你离开铭国,然后便回来,恳请朕为铭国三百年基业计,为铭国万万百姓计,自请以谋逆叛国重罪将其斩杀!三日前,他们派人给朕下了最后通牒,南枫终不忍铭都百姓断粮,哀求朕杀他以活万民。这就是铭国事变的经过。”

    “怪不得,怪不得他要送我离开!”

    我却误会他!误会他想要害死我!

    现在想来,我俩相处多年,他又怎会不知我出身云国,自小善泅。原来他推我入崖为的只是让我毫无疑虑地离开,好让他独自一人静默赴死。

    “是我冤枉了他!”

    “是我冤枉了他!”

    “我不配,我不配他这样爱我!我不配他为我这样考量!我不配呀!”初晓内情,云初釉顿时涕泗横流,悔不当初。心中的懊悔和痛苦让她几乎疯魔,她恨不得杀了自己好为心中挚爱陪葬。

    此时此刻在场的众人终于明晓,息南枫当日为何那般一反常态地亲手推云初釉坠崖,原来他分明只是想要她一人独活。

    而让她好好活下去地先决条件便是,她不再爱他,甘愿独自一人远赴他乡。

    他连她的后路都为她安排得如此妥帖,又叫人怎能不心生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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