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贺良缘悄悄从门外探了个脑袋,“师傅跟着楚大人出去了。”

    他手里掂着食盒摸了进来。

    “我从小吴师傅那儿要了点心,你还病着,还是要吃点吧。”

    谢良辰站在桌前,摊出手心的双龙玉,只是嗯了一声,独自出神。

    “良缘,”他忽然开口,“我们从前可曾会见过……楚大人。”

    “啊?”贺良缘取小碟的手停了一下,略一回想:“嗯…我听这梨园台的小银凤说,这位楚大人本是南漠王的宾客。”

    “…还在苏州的时候,早些年的时候听看门的仆童通报过一次,南漠王来我们春满园听戏,场子很是排面。只是不知道那时候楚大人是谁手下的人。”

    谢良辰细细摩挲着手里的玉佩,皱了眉。

    “师兄打听楚大人做什么?”贺良缘摆好了食盘,歪着头问他。

    “无事,只是看着眼熟。”

    谢良辰摇头,止了话不再多问。

    南漠王赵炩。

    谢良辰只闻其名,不知其人。

    坊间的一些传闻倒是听过不少,这位先帝的幺弟,当今圣上唯一的亲叔叔。

    一向是铁面冷心,不近人情,是位人人敬而远之的活阎王。

    ……

    ……

    ……

    白墙黛瓦上飞落几片残叶,往昔叽闹的鸟群散去大片。夫子庙里的香火沿着院门,顺风挂到了院中的劲松上。再远些,隔着几步之遥的学宫院内也嗅到了丝丝缕缕的香火味。

    “谷雨?谷雨?”

    裴知秋在自己桌前唤了好几声都不见回应。

    “啧,江犀玉?你怎么不理我?”

    裴知秋离了自己的桌子,凑到了身着靛蓝学士袍的少年学士面前。

    “…裴渠剑…”江谷雨头都没抬,“还有一刻钟才下学,你坐回去。”

    裴知秋无所谓把胳膊撑在江谷雨桌前,“先生都不在,你抬头看看,学院里的人都跑光了,我的好谷雨。”

    江谷雨却还是正襟危坐,目不转睛盯着手里的书卷。

    “你真是太郁闷了,本小爷难得有空闲,明日带你去醉花楼玩呗。”

    江谷雨眼都不眨一下直接回答:“不去。”

    裴知秋不满地哼了一声:“切,不领情算了。”说着佯装要走。

    江谷雨知他心性,仍没理他,又翻了一页书。

    果然,裴知秋又折了回来,

    “江犀玉,你当真不同我去?”

    江谷雨终是把视线从书上移到他脸上:“楚大人与我有约,你自己去吧。”

    裴知秋闻言有些生气:“楚大人,又是楚大人,你们不就是见过几次面,怎么就走这么近了!”

    江谷雨无奈放下了书:“裴渠剑,这又这么招惹到你了,这么大的气?”

    “哼——”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只是不喜欢那楚大人装模作样的行头。”

    “你可是我们江南头等的文枢才子,那楚汶之却对你招之来,呼之去的。”

    裴知秋撇嘴,江谷雨叹气。

    “行了行了,我的裴大少爷,我现在不过只是贡院里的一位学士,楚大人对我一点赏识就是抬举我,也罢,我推了约陪你去可行?”

    裴知秋立即喜上眉头,“你这可是自己应的!”

    江谷雨笑:“应了应了,你先把功课做完,我们晚上回客栈再作打算。”

    裴知秋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江谷雨轻笑一声,才凝了神继续翻看手里的书卷。

    他本是轻薄低贱的青楼娼妓之子,幸得裴老爷收养才同裴知秋一起念了书得以入京参考。

    他平时了无大愿,只求裴家无事,渝国长安。

    才子也罢,文枢也成,只是虚名而已,能给裴家添光已然足矣。

    江谷雨又嗅到那飘到书室内的丝缕香灰味,轻咳两声,微皱眉头。

    他并不是太讲究的人,只是对这种香尘味太过敏感。

    他最不喜欢的就是香火烟味了。

    ………

    ………

    ………

    秋深日高,金陵的木桂香传百里,梧桐叶落,矮柳枝枯。不过在这京都金陵,有的是金菊长松装点雅趣,秋日算不上萧瑟。

    高楼台,西山外,醉花楼的雅阁内,楚汶之卷了一帘秋霁往外看。

    他举杯抿了一口茶,浅笑着说:“今日沐休,自当寻常,不必拘礼。”

    江谷雨按住裴知秋,温声答道:“多谢楚大人。”

    裴知秋别扭着摆了一张脸,不情不愿地在江谷雨身旁坐下了。

    “早些楚某便想约上江学士一叙,却总不得闲,今日既巧了在醉花楼遇到二位,不如就此小叙,共赏佳曲。”

    江谷雨欲开口谦让,不料被裴知秋抢了先言接了一句:“呵,共赏佳曲?真不知道这些个俗尘乏味的曲子又什么好听的。”

    “哦?”楚汶之微眯凤眼,目光落在说话的裴知秋身上打量,“想必这位就是江南裴家的小少爷,裴知秋裴学士了?”

    “昂,是我,你……”裴知秋傲着脸,还想说些什么,被江谷雨拿胳膊肘一撞,止住了话。

    “嘶…谷雨…”

    “楚大人,渠剑他心直口快,一向太不会说话,多有冒犯,还请多担待。”

    “渠剑?”楚汶之放下茶杯,又将目光转回到江谷雨身上,“我记得江学士的字是为犀渠玉剑中的犀玉二字,对吧?”

    江谷雨不怯不躲与他对视,从容答道:“是,楚大人好记性。”

    楚汶之眼中流露赏识之色:

    ——“犀渠玉剑良家子,白马羁玉侠少年。”

    “你们二人的字倒是取得精妙一体。”

    “楚大人谬赞。”

    “可不是,这可是江太傅亲自为我和谷雨所起的。”

    裴知秋嚷道,江谷雨忍着一口气,在桌下拧了他一把。

    裴知秋吃痛,委屈又看了他一眼,这才乖乖闭了嘴。

    “江太傅?”楚汶之摆着笑脸问,“是前内阁江平澜老先生吧。也是,江阁老一向学识渊博,受人爱戴。”

    “那看来江学士是与这位江阁老有所交情?”

    这才是问道了关键,江谷雨暗暗提了心道:“不敢当,只是略有拜访,江太傅念于裴伯父面子上才肯赐字于我二人。”

    “江阁老一向识人以才德,你二人自是有过人之才,既担了这字,还望别辜负了这番期许。”

    “自是如此。”见楚汶之没有深问下去的打算,江谷雨才算松了口气。

    楚汶之吩咐侍从给二人端上了茶盏。

    “今日只聊暄娱情,不论公事,只是赏曲观舞,二位可别多拘束。”

    江谷雨接了盏,浅抿一口,垂眸恭敬道:“那就承大人情谊了。“

    裴知秋怕再说错话,只眼巴巴地望内窗的台子上望。

    “裴学士在看些什么?”

    裴知秋看了江谷雨一眼,对方稍稍点头他才说:“……在寻看春满园。”

    “他们进京都有一月有余,只听官家子弟处处传,我都还没听过……”

    裴知秋拉着声调:“本来我们就是为了春满园来的,要看不到,这可不就白来了。”

    江谷雨握茶杯的手又紧了紧,面上不动声色,把裴知秋的茶杯往他面前推了推。

    “渠剑,这茶不错,你多喝茶。”

    楚汶之风轻云淡地笑了笑,道:“裴学士不必先急着遗憾,今日这醉花楼便是春满园的台,不过,此处摆不开大戏,来的也不是白庄主。”

    一杯茶根本堵不住裴知秋的嘴,他又道:“我知道,要来得是闻名金陵的良辰公子。”

    “闻名金陵?”楚汶之搭在桌上的手指轻叩一声,似不在意,“怎个闻名法?”

    裴知秋道:“一曲千金买,贵在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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