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陈夫子的“命令”,李含章只能在这房里呆着,若是出去了,一帮大男人舌头虽然不长,却也不短。为了避免成为言论焦点,她老实呆着,坐在外室书桌旁看书,正对面便是内室的床榻,马文才从喝了那碗药之后,一点动静都没有,连翻身转头换姿势都不曾。
莫不是没了呼吸?
李含章压下心底愚蠢的想法,目光回到了手中的书卷上,但左思右想都觉得虽然想法蠢,但万一呢?
万一真没气了呢?
这人她不喜,可她还想睹一阵子这皮囊思一思人,若没气了可怎么办?
李含章放下书,起身,走到他旁边瞧了一会,见他胸口几无起伏,伸手在他鼻子下试了试,发现还是有呼吸的,微微放了心,然后捧着只碗,用巾帕沾水按了按他惨白的嘴唇,深觉自己是个操心命。
“你在作甚?”马文才突然出声,吓得她差点把手里的碗丢出去。
“您终于醒了?”她将手缓缓收回,“睡得好吗?”
“哼,你莫不是巴不得我死?”马文才起身,要下床。
“这话应该我问您才对。”李含章离远了些,瞧他,“杀我对您有何好处?”
“自然是因为你碍了我的眼!”马文才虽然因病面色苍白,脸颊略微凹陷了些,刺人的本事却不减分毫。
“马家还真没什么可稀罕的······”李含章弯腰,视线跟他持平,“以前总觉得有些,但现在确实一点都没了。”
胸口的衣领子立即被拽紧,扯得离他近了些,李含章躲闪不及直接跪在他腿前,碗里的水洒了他一身。
“翅膀硬了,竟然敢顶嘴?”
她瞧着这近在咫尺的脸,牵扯着心底的思念,一阵晃神,情感立即战胜了理智,引得她抬手捧他的脸,侧头,含住他的下嘴唇······
正当她想离开的功夫,衣领子再次被揪紧了些,贴他贴得更近,下嘴唇立即传来一阵刺痛······
胸口衣服松了,她急忙退开,抬眼看见他嘴唇上有血迹。
这狗男人,竟然咬她!!!!!
这小马果然是个身体健康精力充沛的主儿,昨日躺了半天,今天一早就像正常人一样来上课了。她坐在学堂角落,见他挺直着脊背坐在前面,忍不住啧啧称奇。
祸害遗千年!
虽然这人想杀她未遂,但不见得会就此收手。至于为何要杀她,李含章琢磨到现在都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她嫁进马家,铺子钱银已经是马家的了,女人在这年代又没什么地位,必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用不着休妻,直接冷落她无视她就完了,至于费这么大心思非要除之后快?
或者,他真的只是看她不顺眼,想让她彻底消失?
果不其然,杀是暂时不杀了,但小绊子还是要使。
她端着餐盘往角落餐桌走的功夫,直接被一条突然伸出来的腿绊倒了。
“李公子,哎呦,这可怎么办,餐食已经分完了。”分餐的小伙子急忙把她扶起来。
“无碍,我有存粮。”李含章帮他一起收拾,劝慰。
“含章兄,与我们同座吧。”梁山伯示好。
“多谢,不必。”她笑着婉拒,直接换托盘,摆了一碗滚烫的开水,扭头朝马文才桌子走去,站在他旁边那狗腿子的身后,“这是我的位子。”
“小小贱民,竟敢让我让?你可知我是何人?”那人斜睨她,嗤笑。
“即将被热水烫伤的人?”李含章贴他贴得近了些,故意发抖,“不躲,我的手就会抖,抖,这水就要流你身上了。”
那人用手挡着脸躲得老远,然后轻哼一声,甩袖而去。
“怎么,这般想与我同坐?”马文才掰了一小块饼扔嘴里,皮笑肉不笑,“你也配?”
“有何不配?我们什么没做过?”李含章看了他一会儿,意有所指,夺过他手中的饼,也掰了一块放嘴里,咀嚼时候牵扯到了嘴唇上的伤口,疼得她心肝颤。
这狗男人,咬哪儿不好偏要咬嘴唇,不知道这儿不爱好么?
马文才瞧着她的动作,缓缓别过脸,稍坐一阵子,起身越过她走了。
他还知道害羞?李含章嗤笑一声,应付着吃罢午饭,琢磨着日后若是再打翻她的饭碗,她便吃他的饭,谁怕谁!?!
下午无课业,学生们自由活动,她则回到书桌前坐实了,将心底一大堆话挑挑拣拣,提笔写在纸上。
“写信给何人,给我爹?”马文才突然出声。她抬眼,发现他正站在书桌旁的架子另一侧,挑拣书籍。
李含章随意应了一声,继续写。
“写好交由马统送即可。”过了好半晌,他来了这么一句。
他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还提醒她怎么送信?
莫不是又想耍什么花招???
她心下想了一会,笔锋一转,奋笔疾书,落款,拿起纸瞧了瞧,“文才兄,我文笔不佳,能否劳烦你帮忙润色一番?”
马文才拿了书,已端坐在正对门的床榻上看了起来,听见这话,抬起一侧嘴角笑,朝她伸手,“拿来。”
李含章起身,恭敬地将纸双手奉上,然后横端一支朱砂笔候着。马文才面上的表情从得意,再到嘲讽,再到轻蔑,然后抬眼笑着瞧她,拿过朱砂笔,在信上圈圈点点,“文意明确,但前后阐述情致不一,难免失了流畅,将此处‘我受文才邀请去后山’改为‘文才携我去后山’要好些,毕竟前文已详述了,我是如何对待你的,后文自然不需要再表达得如此隐晦了······”
李含章笑,连连点头,“您说的有理。”
“既然有理,还不跪下谢恩?”马文才皮笑肉不笑,双目如炬。
李含章见他要求,立即点头称是,靠近他,环住他的后颈,双膝直接跪在他右腿上,“多谢!”
他脸上全部表情瞬间褪去,刹那间,马统一声“少爷”,惊得他立即站直了身子,马统很有眼色,飞快将大敞着的门关上了。
她早有准备,顺势跳下来,拿过他手中的信纸,吹了吹,心情愉悦。
马文才看了她一会儿,垂了眼皮,抬脚走了。
李含章在心底叹气。
看来这人是要截她的信,不然这详细描写了他是如何面目可憎、反复欺辱她、试图将她溺死在后山湖里的内容,怎能不令他发怒?除非他有百分之一百二的把握这信送不出去!
夜深,李含章读书读累了,出来慢悠悠地散步,天上没了月亮,星反倒显得明亮异常。她绕到亭子里坐着,仰天看北斗七星,想到自己上一世最后的印象是见了北斗七星发出极其刺眼的光才来到这儿的,难不成,她只要躲着这北斗七星就不用换地方了?
可是无论怎么换,还是同一片天,怎么躲得掉?
这个地方虽然不好,但也不坏,谁知道下一个地方会不会更糟糕?
她到现在都没想通,自己被这么折腾到底为的是什么。上一世父母还是自己的父母,这一世,父母却成了别人的,唯一不变的就是这狗男人千篇一律的皮囊,连胎记都有,难不成,真的是为了这男人才过来的?
那换地方的契机是什么,这狗男人死?
梁祝详细内容是啥,她压根没看过,难道马文才最后死了?
她低头,摸了摸手上的碧玉扳指,心情并不轻松。若是马文才那日真溺死了她,老马也会拼尽全力掩盖真相吧······毕竟那是他亲生的、唯一的儿子。至于颜氏,她并没什么说话的余地,最多也就是躲在屋子里哭上一两场,她李含章就此烟消云散了······
李含章啊李含章,说是一心一意,心甘情愿的付出,追根究底,你也想要回报不是?整天在心底把这付出和回报在算盘上打得清清楚楚,冠冕堂皇地向上天发誓有什么用?这难道不就是人们所说的伪善伪孝吗?
你不过是想找个心甘情愿为你付出一切的人,以满足自己内心的不安全感。而你心里清楚,能做到这点的人,只有生养你的父母!再加上你想赎罪的自私心,就整日妄想着地球要围着你转,所有人都要助你赎罪?
凭什么?
这些执念,不过是,私心在作祟罢了。若是没执念,痛苦不就没了?
她在心底这般自我反省一番,心胸立即开阔了不少。既然如此,就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只要不逾矩,想做什么随心所欲即可,要那么多目的做什么?
她喜欢老马二人,就对他们好,即使他们不喜欢她,或者另有所图,那又何妨?常言道,无欲则刚,若是她无所求,谁还能伤得了她???
至于马文才,他若是仍没放弃置她于死地的念头,她便跟他斗!不就是斗法吗,她经验有得是,若是真让她死在他手里,那是她技艺不精,她认,输了也不过一死,还能糟糕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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