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良久,身边匆忙的脚步在他们面前停下时,白纪远缓慢地眨了眨眼,转身走了。
他的耳尖透出点别样的殷红,像二月的桃瓣。
夏周舟跟在后面咳嗽一声,追不上也就不追了,她看着手里的药,眼里闪过算计的玩味。
“骗你的,怎么什么都信。”
她低喃,思忖八年前的自己也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难怪他信以为真。
自嘲地将药塞进口袋,夏周舟迈着虚浮的脚步慢慢走回酒店。
甫一回到酒店,夏周舟洗了个澡把头发吹到半干,瘫到床上半躺着玩手机。她刷了会短视频,眼皮打架,扛不住的时候挣扎地缓慢挑动眼皮,手指搭在茶几一盏灯的拉环上面,最后啪嗒一声,阖上眼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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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初只是眼帘上方感受到了微弱的光,睁不开眼,然后就是难以忍受的头痛。喉咙干涩像含着一口泥沙,夏周舟鼻尖堵塞喘不过气,整个人像浸在水里湿哒哒地裹着被子。
床头柜的灯被打开。
有一双手冰冷的手探到额头,触及到她半湿凌乱的发丝,眉心紧皱。
夏周舟不自觉就把脸靠近冰凉的触感,舒服地嘤咛。
白纪远眼里的愠怒来不及发作就被夏周舟难受的脸吓到,他后退半步才凑近,附到她耳边说:“夏周舟,你得去医院。”
夏周舟的脑袋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她听完,惺忪地将眼睛眯开一条缝,支开头倒向另一边,露出三分之一的侧脸给他,“我不要。”
半晌,她觉得热了,哆嗦着唇把身上的被子扯开一角。
头顶的空调还在呼呼吹冷气,直接拍在床上。
白纪远直接把空调关掉。
夏周舟不耐地反抗,“热死了!”但她半截身子又缩在被子里面不肯出来,又冷又热。
再一次用手背抚上夏周舟的额间,上面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皮肤蒸发出来的温度滚烫,灯光下她的脸色潮红,汗珠折出水润的光泽。
夏周舟痛苦的样子把白纪远气得无可奈何,舌头顶在上颚,白纪远冷着脸帮她去浴室弄湿毛巾搭在面上,当他捻起夏周舟的下巴,脖子与下颚登时散出一股热流熨到他的皮肤,白纪远垫着夏周舟的脖子把枕头抬高。
夏周舟不配合,嘟囔地蹙眉,“好热,好难受……”
“我知道,”白纪远声音紧绷,但还是顺从地放轻放柔,“我先把你头发吹干,你要是不舒服就继续闭眼休息。”
夏周舟四肢沉重,抬不起手,眼皮耷拉着闻言很快就合上,粗粗地吐纳,鼻塞挑起黏腻的鼻音,半靠在白纪远身侧显得很依赖。
夏周舟睫毛轻颤,余光收到白纪远下半张臭脸,嘴角微微一翘,眼睑下垂,再次无力地紧闭起来。
偏偏这时候乖得要死,一点也不闹腾。
白纪远原本粗暴的动作在碰到夏周舟的时候不受控制地柔和下起,他脸部的肌肉逐渐放松,眼里漆黑的眸光悱恻地落在她发丝上,在橙色的暖光灯下,瞳仁渐渐变成水润的琥珀色。
指尖一点点理顺夏周舟毛糙的短发,白纪远耐心地把吹风机调到不冷不热的低风给夏周舟吹好。
最后他给夏周舟脑后扎了一个小揪揪,刘海被拨到两边,额头的毛巾重新换水,还有些稀碎扎不进去的发丝熨帖地落在枕头上,白纪远轻轻搭起夏周舟的胳膊落在自己颈部,神色莫测,“你这边床单都湿了,去我那边休息。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夏周舟。”
————
叶杨芝赶回酒店的时候,夏周舟房间没人,正着急,收到了白纪远的消息。
半小时后,她折腾完,给夏周舟擦了一遍身体换好衣服。
“等她好了点,还是要去医院看的。”叶杨芝从酒店前台借到了体温计,“三十八点二摄氏度,高烧,药店不会给我们开药。”
叶杨芝担忧地望着睡得不安生的夏周舟,白纪远坐在床边低头,嘴里咀嚼着薄荷糖,一刻不停。
“我带她去。”
“可你得……”
“我是来客串的,可来就没几幕戏份。明天早上我请个假,带她去。”白纪远说得斩钉截铁,叶杨芝看着床头散落的层层叠叠的薄荷糖纸,苦笑。
“好吧,她我就交给你了。你可千万给我照顾好。”
白纪远回头看夏周舟,一边低低应声一边走过去接来一盆水帮她换上额头折叠的降温毛巾。
他的样子,摆明了没听叶杨芝说的话,心思全放在了夏周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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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周舟睁眼瞬间,就感受到了不同于她的气息,清冷的木香和素雪味。
头还是疼,就是不那么厉害了,稍稍一动就像有细针刺在神经上,疼痛随之蔓延全身带动鼻腔发闷的难受,心脏像是被重物压住,跳动得无力。
夏周舟重重地咳嗽一声,像肺部剧烈挤压排除所有的气体,是喉咙逼迫出来的一声。发烫的状态没有好转的迹象,全身像是有火苗在跳跃,燃烧遍布全身。
白纪远坐在床头看剧本,随手帮她重新打湿额头的毛巾块。
夏周舟有点意外,捂着毛巾手掌撑在床上挪着身体半靠在枕间,眼皮没有完全掀开,她把毛巾块拿下发问,“几点了?”夏周舟的声音像是火烧的灼过一样,又低又哑。
“三点四十二。”白纪远看了眼手表,接过她的毛巾放入柜头的水盆里,“吃点东西,房里温着粥?”
夏周舟半推半就,享受他体贴的照顾。
彼此都没有过问原因,夏周舟愣怔半秒,说:“好。”
她本想接上谢谢,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
吃完一大碗加了很多白糖的黑米粥,夏周舟是真的饿了,躺回床上了,她睡不着。
“明天早上我开车带你去医院。”白纪远边说边收拾好桌上用过的碗筷。
房间里空调的温度不高不低,刚好,不像是白纪远以前每次都要把温度调到18度甚至16度的习惯。
“你剧组那边没关系吗?”
“已经请过假了。”
交流过程彼此都很客气,但夏周舟从头到尾都没有拒绝和后退的表现,人在脆弱的时候就会忍不住依赖别人。
关上灯,房间重回黑暗,只有床头挂壁的一盏灯幽幽发出点萤火般的亮光。
白纪远躺在远处矮身的沙发上,略微狭窄的座位让他不得不束手束脚,曲起双腿。
夏周舟侧面睡,看到那一点高出来的膝盖,很安心。
“昨天,我俩掰了。”夏周舟突然说。
白纪远没说话,但呼吸声轻了不少。
最后他硬邦邦冷硬地来上一句,“关我什么事。”
夏周舟唇线挑起点弧度,“是啊,关你什么事情。”
听到这话,白纪远呼吸如常,好一会儿,他声音显得没那么淡定,问:“真的,不是骗我的?”
夏周舟困意来袭,没来得及回答他的话,吐纳就平缓下去。
白纪远辗转反侧想着夏周舟最后那句话,把腿支起蜷缩又挂在沙发侧面,最终掀开身上的毯子,赤脚起身。
他先是撩开细碎的发站到空调下吹会冷风,烦闷的情绪不见好,眸子反倒愈发昏沉漆黑。
最后他走到床头,从昏暗的灯光中寻找夏周舟安定的面容,他舌头扫过侧切牙摩挲,不算太尖但刺得有点发麻的疼,慢慢铁锈味弥漫在口腔,白纪远用眼神临摹夏周舟的脸,眼眸暗芒如深海中粼粼照进来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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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白纪远开车带夏周舟去市医院检查,挂号前,夏周舟去做了核酸,手机扫码的一瞬,她看了眼白纪远。
似乎察觉到她隐约的担忧,白纪远说:“我昨天做过了,你做你自己的。”
之后检查,医生大致问过夏周舟的情况,给她开了单子,先抽血化验。
夏周舟被捅鼻子,查出来是甲型h1n1流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传染的。
医生说病毒会通过飞沫经呼吸道传播,让他们注意点。
夏周舟戴着口罩问:“在一个房间待一起会被传染吗?”
医生瞄了眼旁边墨镜口罩装备齐全的白纪远,笑了笑戏谑道:“小情侣暂时注意点就好,虽然说要自我隔离,但甲流没那么严重。咳,亲密行为就算了,不差一时。”
夏周舟的短发将滚烫发红的耳尖暴露无遗,白纪远没什么异常,低声询问:“医生,她发烧发了好几天,大概多久能好?”
白纪远刚刚才知道夏周舟自己觉得不对劲已经好几天了,以为只是吃不惯辣,火气旺。
当时他半是讽刺,“自己不舒服都不知道,真有你的。夏周舟,你是在气我吧。”
医生依据夏周舟的情况正开药,边画着鬼画符边说,“先吃着退烧药看情况吧。一般两周就能好,要是情况没好转再来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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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提着一袋子的药,夏周舟咳嗽个不停。她一上车就被白纪远勒令吃药,流感没有影响夏周舟的胃口,早上刚干掉一大碗的馄饨,白纪远不担心她的胃。反而是这几天饮食规范,夏周舟觉得胃不习惯,吃得太饱遭不住。
人就是贱。
吃药的时候,夏周舟愁眉苦脸地抚摸胸口,一点点嗑下5毫升的枇杷膏。
她不喜欢那个味道,问白纪远要矿泉水。
白纪远从手套箱抓出几颗薄荷糖塞她手里。
夏周舟先是新奇地捧在手心看,大学毕业以后离开学校小卖部,她就吃得少了。
剥开塑料袋放嘴里,还是熟悉的味道。
白纪远带她去吃午饭,开车的路上突然问:“你和你男朋友,为什么分手。”
夏周舟一脸问号。
“作为朋友不能问?”白纪远嘴角扬起捉摸不定的弧度,似笑非笑。
“不适合就分了,不想结婚。”
听到答案,白纪远没想象中的开心,他抓着方向盘,思绪万千,良久酝酿出:“夏周舟,你挺渣的。”他说得幽怨。
夏周舟再次满头黑线问号。
“为什么不想结婚?”
这个问题,夏周舟想起之前和叶杨芝的聊天。
她说:“市侩的人也有想谈论人生理想的时候,也想要和喜欢的人厮守余生。”
车子一个急刹车,夏周舟狼狈地向前扑。
“不喜欢他你都愿意和他谈?”
夏周舟觉得白纪远今天出奇的反常,问题也多得莫名巧妙。
她搪塞,“关你什么事?”
“你分手了,我想追你,怎么不关我的事?”
一记直球把夏周舟撞得晕头转向,呆愣在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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