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生,最恨欺瞒。”
八个字,几乎将苏道颍的所作所为捶死在柱子之上,永无翻身的可能。
苏沅赤红着一双眼,攥紧手指,用力的发出脆响,令人毛骨悚然,云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尊主,就算是当年最苦的那个时期,他也未曾这样失态过。
“师尊这是要和我把关系断了?”
“哦?你想怎么?”
苏沅的眼中蒙上一层阴翳,阴冷非常。他想起来当初孟裕怀对师淮山说的话:如果想要拿到仙器,就必须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原来那句话你是对我说的……”
从一开始,孟裕怀就知道了。
甚至他在磕头拜师,那么用力的时候,这个人身在高位不知道怎么嘲笑他的愚蠢。
孟裕怀那段时间总是捉弄他,就好像得到什么新鲜的玩具一般,因为这个玩具太过愚蠢,他还没失了兴致。
看他一步步沦陷在孟裕怀织就的网中,傻里傻气的抱着他吐露心扉,而这个人从未动过一次凡心。
从一开始,他就在骗人。
孟裕怀在骗人的方面劣迹斑斑,他以为他是特殊的那个,没想到跟寻常人一样,为他的胡言乱语感动、欣喜、情根深种。
孟行的表情好像在怜惜一个傻孩子,他拿出储物戒中的玉骨扇,在手中转了一圈,“我一直在看,撕破脸那天是什么样的,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无趣。”
无趣……
孟行的眼神忽然有些厌弃,好似玩腻了所有的游戏之后的空虚,“仙和魔一样无趣。”
这个表情像极了大多数时候他独自坐在窗台,看着外面雪景时候的样子,那种独属于他的寂寞。
苏沅有些信以为真了,孟裕怀好像一直就是这样的人。
但他还是有些不死心,“师尊对我,难道就没有一丝真情吗?”
孟行大方承认,“有啊,看你这小辈蹦跶十年还挺好玩的。但是人啊,几百年的光阴,总会腻的,你是我感兴趣最长时间的一个情况了。”
苏沅的唇乍然咬出了血,“我不信,你骗我的,孟裕怀。”
孟行刷的展扇,这次眼神厌弃的都懒得看他一眼,“小孩子,总是太过天真。”
苏沅的心脏急速跳动,血液入了眼,赤红一片。
良久之后,他才下了一个决定,“云溯,和我一起抢夺仙器!孟裕怀,我不要你的命,我们的账以后慢慢算。”
孟行的玉骨扇在脸侧扇了扇,一副傻孩子你在说笑的表情,“我欠你什么吗?从始至终都是你惦记我的东西吧,魔尊。”
孟行的话太过无情,苏沅被刺得千疮百孔。随着云溯的一声令下所有埋伏在暗处的魔道中人席卷而上。
孟裕怀的修为在秘境之中已经初露端倪,但是没有人能够探出他的真实水平,只能说是很高,高到了一个离谱的地步。
玉骨扇分裂成一片一片,裹挟着孟行的灵力冲了上去,拦住了几乎所有人的脚步。
他的手上还拿着一片扇叶,双指夹着,垂在衣袖之中。
苏沅祭出了挽风剑,孟行惊诧的挑了挑眉,“还拿着呢?”
下一刻挽风剑强行挣脱苏沅的手心,孟行垂着眼,看到了因为阻拦挽风挣脱,手上磨出了血,一滴滴的砸在碎裂的玉珏上。
不能心软,事已至此了。
挽风在孟行周围转了一圈,乖巧的横在他的面前,孟行捏诀散去剑柄上的血迹,这才握上了它。
而仅仅是这一个细微的动作,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强烈的魔息离体,一柄巨刃瞬息砍上了挽风。本来就不是一个类型的,挽风以灵巧著称,一时间难以消受这强大的巨力,孟行绕腕卸去加持在挽风身上的魔息。
又是一剑重击。
挽风被迫迎击。
苏沅咬牙切齿,“看来师尊的体弱多病也是骗弟子的,以师尊的这个样子,不到渡劫也是化神了吧?”
“我不知天衍宗藏龙卧虎,传说中出现的渡劫期原来是你,怪我眼拙。”
孟行松开横在胸口的剑,挽风在半空中自转一周,脚步后踏,再一次卸去苏沅的那一剑。
魔息带来的狂风掀翻附近魔力低微一些的魔头,孟行如瀑的长发在空中飞舞,额上的红色丝带被割裂不知所踪,衣袍猎猎起舞。
他在风中笑,眼角染上了微醺的红,巧笑倩兮。
孟行断开系在胸口的带子,将狐绒大氅扔向一边。等苏沅再次眨眼的时候,他已经悄无声息的来到了自己身侧。
云溯大喊,“尊上当心。”
苏沅一剑砍向身侧,却扑了空,明明在他身侧的那个人凭空又消失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挽风穿胸而过。
重剑咋砸在地面锵然声响,挽风那一剑亲手斩去他眼中所有的光。
孟裕怀,可真是狠啊。
甚至连活路都不愿意给他。
孟行往后退了几步,就在那一刻,挽风断裂,银亮的剑刃仍旧有一部分毫不留情的插进苏沅的心口。
孟行一脚踩在他的腹部,来自渡劫期的脚力,一众黑衣魔族争先恐后的涌过去,接住了自家的魔尊。
孟仙师的手埋进衣袖之中已经握不住剑,细微的颤抖绵绵不绝,也就是这片刻的愣怔,一个黑影背袭而来。
没有袭击,但是那双手握住了孟行脖子处外露的红绳,狠狠的往外拽。
天衍宗炼器大师精心制作的红绳,世间水火不侵,就这么活生生的在孟行的脖子上勒断了。
饶是渡劫期的身子,也瞬间划出了一道血痕,绕了大半个脖子。如果换个境界低一些的,完全有可能会将整个脖子切断。
孟行低头在脖子上抹了一下,鲜血之中隐隐泛着黑,别人看不出来,他却心知肚明。
视线停留在苏沅那边,云溯跪在苏沅身旁,幸不辱命,“尊上,仙器已经到手。”
苏沅的眼中失了光彩,毫不在意的吐了一口血,撑起身子吩咐他,“你带着兄弟们立刻回魔族,他我来拖着。”
在他的眼中,孟行百无聊赖的双手抱胸,无聊的打了个哈切,见他视线看过来,眉眼舒展笑了笑,又不是很在意这个仙器的样子。
他说:“拿了便拿了吧,也就是个小玩意儿。从今往后,云清峰再无苏沅,你被赶出师门了。”
苏沅痛的已经完全麻痹,那一剑太狠,他快要支撑不住了。可是他孟裕怀是什么意思,“师徒恩情换一个仙器吗?”
孟行没有理会他,苏沅喃喃自语,“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跟你有所纠葛,一个名头,换一个仙器,值。”
孟行拿起碎在地上的挽风剑柄,抱在怀中,在众人的戒备中隐去了身形。
他走了。
云溯看着那个曾经杀伐果断的尊主,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一滴泪夺眶而出,涌现出来。仙和魔并没有什么区别,被伤了一样会痛苦。
苏沅还是晕厥了过去,云溯吩咐人将他送回魔族,自己却朝着相反的方向,带上黑色兜帽,进了天衍城。
……
天衍宗长老阁中的生活依旧闲散,穿着白炮的长老们或是整顿卷轴,或是随意找一个地方席地而坐旁若无人的翻阅典籍。
白胡子仙人悠哉游哉的将书架上的书卷整顿好,背着手,慢悠悠的拿着一个鸡毛掸子穿过回廊进了最里间。
那是整个天衍宗所有弟子的魂灯放置地点,墙上,桌案上,所有的边角都放满了魂灯。
一如既往,从主桌上的各大长老开始打扫,再者是掌门那一辈,鸡毛掸子掸过掌门的魂灯,熟练的来到属于孟行的那盏。
可鸡毛掸子还未触碰上去,那盏魂灯喀拉一声,裂了。
白胡子仙人的表情也跟着魂灯一同裂了。
那盏魂灯的灯火逐渐微弱,下一秒即将熄灭,白胡子仙人的胡子快要炸成鸡毛掸子。
紧接着,属于孟行的那盏魂灯又以一种诡异的强势,烛火渐渐燃上去,但没有以前亮堂,只维持在一个细小的火苗状态,仿佛喘一口气就要熄灭一般。
白胡子仙人颤颤巍巍的收回鸡毛掸子,小心翼翼地夹在怀中,到现在腿脚还有点软,无声地退出殿内。
孟行被找到地时候,半死不活地躺在温巳的怀中,她立刻风风火火的冲进长老阁,抱着人一路狂奔。
大过年的,他只是想下山买点酒,她招谁惹谁了。
看到孟行半死不活的躺在血泊之中,她也快要跟着死过去。
“大长老!!老头!!!”
白胡子仙人早早的等在殿内,还没等温巳喘过来气,孟行就被他接入怀中。一众长老不明情况的围过来,看着孟行身上夸张的鲜血。
“裕怀这孩子怎么了?”
“嚯!!心口怎么捅了一个大窟窿?”
有眼尖的长老捏着胡须,手上猛地一顿,差点活生生将自己的胡子给扯了,他瞳孔一缩,“那芫……”
大长老横了他一眼,那位长老立刻噤声,不再多言。
温巳呜咽一声,“他娘的王八犊子,到底是谁把他伤成那样的!!老子不扒了他的皮!!!”
孟行被大长老带走,身后跟着一众白袍长老。长老阁热闹了半晌又恢复原样,看书的看书打扫的打扫。
有慈眉善目的老头连连安抚即将崩溃的温巳,摸着她的头,声音轻缓,不出片刻人就晕了过去,被带回了自己的洞府。
除夕夜的钟声敲响,“咚咚咚——”
新的一年开始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